正文 股海船长—金宇轩（6）

    (.com)    自那以后，金宇轩就把自己想像成一个驾驭远航之船的船长——穿行股海。他甚至还会把自己想象成海盗船的船长，带着一群不惧生死，疯狂寻宝的海盗兄弟——想象着屏幕上那条日高日低的指数K线图，是大海里汹涌起伏的波涛抛物线，是他们依迹寻宝的千年留下的藏宝图上的条纹，是基督山伯爵从监狱神秘老人手中拿到的羊皮图纸上的诡异线路——指引着他们的远航之船，在茫茫大海中某个岛屿的岩石神秘洞中，在海洋深处的某处浅滩泥沙之下，发现和发掘苏格兰作家斯蒂文生追书，那些北欧海盗埋下巨额宝藏的金银岛，西班牙沉没的大帆船“圣葆西”号——船上有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金条、银条、钱币，还有被英国人炮火击沉的十七艘黄金船队——上面载着五千辆马车的黄金和珠宝——还有，佛罗里达海峡被暴风卷入海底的装满宝藏的二千艘沉船——

    海洋才是真正的财富之家。炒锅里又能存放下几个铜板？

    有时候，金宇轩会有一种幻觉。他越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船长，就越觉得每天的股票交易不象是市场，而真的是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海洋。这个海洋——金钱的海洋太神奇了，它可以是半年冰冻，坚硬如盘石；也可以是半年微波细澜，温暖宜人；更可以是一天里巨浪滔天，暴风猛吹，船若浮萍起荡，人似残碎木片。

    金宇轩不会游泳，是只旱鸭子，下水就沉。但他在股海里却能兴风作浪，搅水翻波，如鱼得河水——得湖水，得江水，得海水。久而久之，在他的眼里和脑子里，不仅股市是汪洋大海，连他的生活和连他生活的城市，也成了汪洋大海。这十多年里，他几乎是隐藏在这个无比巨大的、超级繁华的城市里——两千万人口的城市——经济发展最快的城市——人群最富裕的城市——语言种类，皮肤颜色，头顶发型最多的城市。这是一个人头攒动的海洋，钱币翻滚的海洋，情感四溢的海洋，红色的故事与黄色的永远讲不完的海洋。十年了，他没有去坐过一回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没乘过一次快捷如飞的地铁，甚至外出散步游荡于这海洋的浪花之间的时候，口袋里也不装一分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钱，已经充斥着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浸染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他是一身铜臭味，连呼吸吞吐间的空气中，也是钞票的油墨味——他就是一个用硬币和纸钱制成的，有着人的形状的古怪的动物。

    人，有一种奇怪的现象：离自己最近的东西，甚至触手可及的东西，往往会变得远隔天外。金宇轩就是这样。钱，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眼前晃悠，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但是，有的时候，他会觉得那些钱非常陌生，离他遥远得如同地平线，朦胧得象海市蜃楼。钱如海水，一会儿在他的脚下，一会儿又在无边无际的天涯——自从他在锅炉旁立志：为钱而生，为钱而死的时候，他的内心就生长出一种特殊的情感：自己是怀着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日日夜夜地，辛辛苦苦地在寻找着钱。当他找到钱的时候，就会有团聚相会的无比温暖的快乐；当他失去钱的时候，就会有一种生离死别，骨肉相割的痛苦。钱不是他的亲人，但比亲人还要亲。他经常会哼哼年轻时经常唱的《红灯记》中李玉梅的那段唱词：

    “虽说是亲人又不相识，

    可他比亲人还要亲，

    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

    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

    除了丁烨，没有人知道金宇轩心里还有一个秘密。

    那就是：自己虽然号称“船长”，他的舰船，是股海里无数散户的小舢板，象追逐阳光一样要跟随，要捕捉的影子。他船上的帆，是股海里的风向。但是，只有金宇轩心里最清楚，他是船长，但真正的领航员却是丁烨。是丁烨把他从一个划动小舢板的水手，变成一个操纵巨轮的船长。

    六年前，丁烨建议金宇轩阅读一本美国犹太作家写的，关于“罗斯契尔德”家族故事的书。准确的说是“听书”，不是读书。因为金宇轩读不全一段英文，需要丁烨读给他听——这是一本还未翻译过来的英文原版书。

    金宇轩接受了丁烨的建议。他让丁烨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他听，然后又一段一段的解释分析给他听。一年里，丁烨读了三遍，不厌其烦地解释分析给他听。重要的地方，亲手翻译成中文写下来，让金宇轩反复阅读，在这以后，金宇轩又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仔仔细细琢磨研究，象着迷似地探寻书中的奥秘。

    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两年，真的是灵魂开窍了”。

    丁烨的朗读和描绘，在金宇轩的脑海留下一幅一幅巨大的鲜活的油画：

    ——罗氏家族的情报员，在炮火硝烟之中的滑铁卢，观察拿破伦和威灵顿两军的最后决战；

    ——罗氏家族情报员的船只，在英吉利海峡波涛连天的浪中穿行，站在船头，神色焦急的脸庞；

    ——伦敦交易大厅攒动的人头，渴望得到战场胜与败的信息的人们，死一般的寂静，唯独罗氏家族的人镇定自若，他们掌握比英国首相还快的信息；

    ——罗氏家族情报员的马车，隆隆地驶过欧洲大地的每一个国家，每一幢住宅，每一条大道，每一块平原；——

    在这本书中，严格的说，金宇轩学到的，震憾的，感悟的，理解的，深思的，统统加起来就是五个字：

    信息的力量！

    那几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无休止地奢谈空谈“信息”——披着时代外衣的时髦新名词，真正能懂得信息力量的人，少之又少；真正能体会到信息力量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丁烨告诉金宇轩：

    一条信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条信息，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丁烨还解释说：

    这就是为什么当日本人依仗日元升值带来的金钱，去大肆购买美国的房产，公司，名画和球队的时候，美国人却纹丝不为所动，集中全力，汇聚人才，投入“信息高速公路”的建设。当日本人大梦惊醒之时，美国人已经遥遥领先地占领了信息高地，彻底地，完全地，兵不血刃地重新夺回了对世界的控制权。

    丁烨，这个学经济学的女人很独特，她从来不对金宇轩讲曲折的理论和深奥的道理，完全置书本的经济学理念于一边，她总是用自己的语言——最简洁，最形象，最生动，最容易耳听一遍不会再忘记的语言。

    她还对金宇轩说：

    “股市是海，信息是风，风，决定船的航向！”

    丁烨的话准确而又残酷。

    股海的风浪，每分钟，每小时，每一天都会让几亿、几十亿、几百亿价值的金钱，象水蒸气一样挥发了，看都看不见，闻也闻不着，听也听不到，摸也摸不着。这种金钱的挥发，往往不是以一个人为单位的牺牲，而是以一个家庭，一个群体的牺牲为代价。尤其是那些可怜无助的，怀着发一点点小财梦想的普通民众——尽管，他们中间并不缺乏睿智者，并不少见精通的操盘手，许多人也是有胆魄，有耐心，有超人想象和超人耐心的股海水手。但是，为什么最终都会成为股海里的惊魂，游魂，鬼魂呢？

    他们什么也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准确的信息——逆风，逆浪，逆水而行的小舢板，只有船毁人亡的下场！

    当然，金宇轩深刻的、超乎常人的理解力和悟性，也让丁烨感到欣慰。

    金宇轩对丁烨说：

    在中国现有的体制下，没有人能够建立一个独立的庞大的经济信息王国。这是国家不允许的。这将威胁到国家的经济安全。有这种想法的人，并把这种想法付之行动的人，是走一条自寻死亡的道路。在中国，对于采集信息只能用一种方法——类似于苏联时代克格勃特务使用的方法：面包粒收集方法！这种方法古老，简单，实用，却又不为人所注意。面包粒收集方法——简单的说：就是采集信息，象捡别人吃面包时不小心掉下来的粒屑，一粒一粒不厌其烦，足够多的面包粒屑，就能做成一只完整的面包。

    金宇轩非常清醒，股海里四面刮风，八方下雨，并缺少信息。但是，那些都是三人成虎，道听途说的信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永远查不到真实源头的消息。瞎传，乱传，误传，讹传，是股海上空天天刮的黑风，那不是信息，而是谋财害命的腥风血雨。

    金宇轩从那时候起，就坚定地开始采集真正的，真实的，真确的信息——字字值千金的信息。

    金宇轩的方法是：不惜代价，不惜工本地为公司聘请顾问。他为这些顾问所发的车马费，每月每个人都在一万元人民币以上——这是当年他们工资的数倍。长长的顾问名单，公司没人知道，只记在金宇轩的心里，连财务也不清楚每个月这笔现金的流向——由丁烨亲自把每一个个装满钱的信封，送到顾问们的手里。顾问之间，也不知道彼此在为同一家公司服务，这张顾问名单，最多时达四十多人。有政府官员，有经济部门领导，有政策研究员，有领导秘书，有国营企业老总，有新闻记者，有电视电台主持人，甚至还保健医生，机关打字员，驾驶员——金宇轩几乎不需要他们每月做点什么。他会每隔几个月分别请他们之中的人吃饭，喝茶，钓鱼，打高尔夫球，听音乐会，陪同旅游——有的顾问一年不见一次面，偶尔只通个电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平和，不让人有半点担惊受怕。

    但是，就在这其间，顾问们反而会怀着投之以桃，报之于李的心情，以及毫不设防的口气和金宇轩说话的。他们都懂得金宇轩想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们又很有原则，总是小心翼翼的，不经意的告诉金宇轩一点点他们掌握的信息。这样，既不泄密，也不违反纪律，同时，也对得起每月那只装钱的信封。

    而对金宇轩来说，他要的正是这“一点点”——捡的面包粒屑。他不需要更多，那样会变成刺探和打听经济情报与窃取国家机密，那是犯法。

    这许许多多的“一点点”，加上他亲历股海的体会和果敢的判断，让他庞大的舰船十年如一日，在股海里顺风，顺水，顺波，顺浪。

    不过，在四个月前，丁烨警告他：

    “我的船长，世界上没有一个家庭是永远生活在海洋上的，世界上也没有一条船是永远不会沉没的，只要它在海洋上航行，无论是舢板，是帆船，是巨轮，甚至是航空母舰。我已经准备好足够下半辈子生活的钱，我会在这个城市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等着你。只希望你的船巅翻的时候，你能从股海里游出来——”

    金宇轩真的真的非常感谢老天，把丁烨这样的聪明而贤惠的女人赐给他。

    金宇轩非常珍惜这份感情。除了丁烨，十年来，他没有触摸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体，尽管时时刻刻都有女人，飞蛾扑火的向他扑来，年轻的，美丽的，俊俏的，妩媚的——如果说，金宇轩的生活里除了钱，灵魂还有灯塔的话，那么，这个灯塔就是丁烨的眼睛；如果说，金宇轩除了钱的**，身体还有向往的源泉的话，那么，这个源泉就是丁烨永远为他流淌*的黑色三角区；如果说，金宇轩还有什么死而不甘心的话，那么，就是他无法和丁烨所生的女儿相厮一生，天天能听到稚嫩的声音呼唤“爸爸”——

    金宇轩知道，他如果说出这些近乎肉麻的话，没有任何人会相信的。更令他悲哀的是：他不能向任何人说。

    “口袋里装满金钱的男人，心里还有真正的爱情吗？”今天，这个社会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会想和都会问这个问题的——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两下。

    金宇轩知道丁烨已将徐月宁接来了，他立刻满脸笑容地向门口迎了过去。?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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