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醒的毛泽东（1）

    二00六年。九月九日。星期三。

    三十年的今天，是一个让国人心生悲凉，情感悲至伤极的日子；也是一个让国人的思想之树冬去春来，新芽重生的日子；是一个数亿人民最不愿意看到的，最无法接受的日子；但似乎也是神州大地在冥冥之中焦急等待的，注定要到来的日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在静默无声里，在痛苦煎熬之中等待和期盼来临的日子。那时的中国，只有极少人欣喜地在期盼这个日子的来临，但绝大多数人是痛苦但又无法阻止这个日子的来临。

    之死――是祸亦或是福？是悲亦或是喜？是恶亦或是善？是长夜噩梦的苏醒，是阳光初露的黎明，亦或是灾难降临的开始，是乌云笼罩的黄昏？千秋功罪，留与后人评说。

    逝世了，地球还在转，中国人民还要生存，还要前进。在前进中的中国人民的的脑海中，是否还留着的话语？在他们的行囊里是否还装着的红宝书？三十年里，他们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是，事实证明，没有一个人能够和胆敢忘记！没有，歌颂与咒骂，热爱与憎恨，都同样是无法忘却。甚至，所有的人都觉得，一个死去的比一个活着的更显得伟大和有力量，那是因为，死去的再也不会犯错误了。伟人之所以是伟人，因为他活着的时候能创造历史，他的死同样能够创造历史！

    今天，纪念主席逝世三十周年――他执政四十一年，终岁八十三载。

    昨日赶到北京的朴凡，今起了个大早，从京西宾馆赶到广场上的主席纪念堂，他要在今天和朴素一起瞻仰遗容。

    北京，初秋的清晨，曙气未消，天气灰朦朦的，阳光暗淡，黑云低垂，密锁东方，又是一个阴雨天。

    北京老人都说，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去世后，每年的这一天早晨都是阴云密布，雾霭沉沉，雨气浓浓，可能那是的泪水；白云观的道士说：那是的永远不死的阴魂，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从天而降地来看看北京，他魁梧的身影遮住了太阳

    虽然起了个大早，但等朴凡赶到纪念堂时，那里的人早就已经排成一条长龙。队伍中的老年人特别多，有步履螨跚，相互搀扶的老夫妻，有穿着二十年前草绿色军装的老军人――都是跟着戎马打天下的，叱咤风云的将军；有坐着轮椅让家人推来的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干部和老科学家；有皮肤黝黑，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的老农民；有身着蓝布工作服，脚穿工作鞋的老工人；有满身素装，头缠盘巾，腰扎长带的少数民族男女，还有许多白皮肤蓝眼睛，黑皮肤黑眼睛的外国人，队伍的中间是几百个带着鲜艳红领巾的小学生年轻人不多，好象这里只存在着过去和未来，而与现在无关。所有的人胸前都佩带着一朵小黄花。长长的队伍默默地，沉重地，缓慢地，无声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人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庄严肃穆，沉静凝重他们不仅仅是来怀念令人尊敬和畏惧的，也是来怀念那个让他们爱恨交加的年代。

    朴凡在纪念堂西侧的特别入口找到朴素。朴素带着他走进纪念堂。他们作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随从优先内。

    今天，即便在的遗像前，瞻仰的权力和次序也依然是不平等的。

    当他俩走到大厅中间的时候，朴凡突然看见一张特别熟悉的脸庞――那是华国锋。

    华国锋带着夫人和全家来瞻仰主席遗像。这时候，华国锋正用他那苍老的，含糊不清的，充满山西口音的话语亲自喊行礼令：

    “向伟大领袖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此时此刻，朴凡站得距离华国锋很近很近。他看见年迈的华国锋一次一次艰难而努力地弯下腰，每个鞠躬都要刻意地做到标准的九十度，他看见华国锋那双充满敬意的眼里，颤抖着微微的浑浊的泪水

    朴凡早就听说，华国锋老人在每年的九月九日和十二月二十六日――的忌日与诞辰日，他都要前来纪念堂看望静静的孤独的躺在这里的主席，三十年风雨无阻，寒暑不间，从未遗忘过。

    朴凡相信这不是传说，华国锋能做到！这也让朴凡心中对老人充满敬意。不过，他似乎也感觉到：这位老人好象对今天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讲，只有在这里面对着，他才能尽心尽情的倾诉内心的情怀和痛苦。

    一九八0年九月，华国锋辞去国务院总理的职务；次年六月，他又辞去中央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的职务，平静地离开了政坛，做一个“沉默的老人”。三十年时光里，他从未发表过任何一本文章和，从不开口议论时政，从不过轻易过问任何决策大事，甚至没有人听到过他对现在的国运民情，说过只言片语谈话和表达过一丝态度。尽管，他对中国最重要的岁月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语，都是了如指掌，烂熟与心。他沉默寡言，受口如瓶，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变得如此深邃幽静？他好象刻意在与历史和现实绝缘，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具隐藏历史的活化石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苦练书法。朴凡最近还见过他写的一副字：鲲鹏展翅！四个大大的颜体，浑然大气，骨力毕现。

    朴凡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一直随着华国锋老人的身体移动。

    朴凡相信，在这位老人的内心深处，一定有着难以平复的愤怒与悲哀之情，有着无法倾诉和表达的忠诚与敬重之意――他曾经受到全党全国人民几乎疯狂的个人崇拜――在最后的岁月里，把自己的耀眼的光环全部套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标准像曾经挂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歌颂他的乐曲和诗篇响彻神州上空的每一寸空气，朴凡想起，一九七七年的春天，他还在军队里的时候，他的一位军旅诗人战友曾经写过一组长诗，就是赞美和歌颂华国锋的，长诗名叫《华主席，三军战士向你敬礼》，一度被全国亿万人热烈朗诵。

    华国锋是在晚年亲自用苍老的手，用缜密的心编织的一个新的造神运动的受益者，更是牺牲者。为了报答，也为了忠诚，他提出了两个凡是：凡是做出的决定，我们都坚决拥护；凡是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的遵循！这不是他的错，他只能这样做！他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这那个想法，更没有那种胆略，也没有那种深度的思考――去纠正主席生前留下的错误和过失。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忠诚无私的接班人，而并非是一个伟大的，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是因为历史的偶然而站到旋转的历史中心。也许，他是对的！正如留下的一位资深副总理这样评价他：华国锋是个好人！也许，更是对的――选择他作为接班人，就是为了不改变自己生前的一切。他没有辜负的期望，他尽力做了他应该做的和能够做的一切，不管是违心的还是甘心情愿的。因为，在那些年里，除了时代的呼唤和历史的要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敢于强迫他做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时代的最后一个响亮的，嘎然而止的，没有袅袅回声的政治音符。

    两年后，他没有等到再来看望他敬爱的主席的那天――二00八年八月二十日，华果锋在北京逝世，终年八十七岁，比长寿四年。

    真是一位让人充满敬意，让历史充满遗憾的老人朴凡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