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绪十六年

    光绪十六年十月，北京城。

    这座地球表面上，人类最伟大的个体工程。是辽、金、元、明、清五个朝代的都城。北通关外，南接齐鲁，背靠蒙晋，东临大海，又是咽喉之地，连接内外的交通要道。在经历过明朝扩建，随着满人入关，这里经过更进一步的扩建，已然成为举世闻名的大都市。

    随着国门渐开，各种洋货也开始在这里流动。华洋杂居，给这个古老的城市带来了一些现代化的生气。

    时近中午，整个城市显得喧嚣而嘈杂，各色商店的伙计们都在大声叫卖，其中也不乏一些二鬼子――外洋买办，往来兜售商品。一队队穿着号衣，手拿白蜡大杆子的营兵，还有背着大枪的练兵，不断的在街上巡游。

    这里和其它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随处可见提着鸟笼，四处遛鸟的旗人弟子，在大街上穿来过去。那些商户或是顺天府巡防兵丁见着他们，都会点头问好，也有一些懒惰的，坐在茶楼里，沏上一壶好茶，听上一口好段子，懒洋洋的晒晒太阳，这日子就算打发过去了。

    整个城市，就是这样，既有一丝朝气，而又显得暮气沉沉。奇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王福记在城北口那也算是有名的茶楼，门口早站着几个伙计，袖着手站在那里，等着招呼上门的主顾。突然当中一个人朝前面一步：“二位爷，到我们王福记是吃茶啊！还是听曲儿？要是听曲您可来巧了，今儿是白牡丹，白大老板的堂会。您老的耳朵可是有福啦！”

    随着他这一声招呼，周围几个伙计俱是点头问好，一老一少两人，已然跟着那个伙计进了王福记。果然是有名的茶楼，里间大堂摆放着一排排桌椅，最靠里头的是搭着一个戏台子，有几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一看就知道是堂客票友。走在前面的那伙计一让，将两人安排在左边一处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方桌前。

    两人刚坐下，早有店内的小二跑过来接着招呼，这些店家平日见的人多了，也都是极有眼色的，看这两人打扮，便知出身不凡，招呼的是极尽周到。两人不过是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便打发了小二下去，只是坐在那里喝酒闲聊。

    茶楼里的人越聚越多，看着已经到了午时。几个等的不耐烦的堂客，早已经忍不住对掌柜的高声叫了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白老板怎么还不过来？”

    掌柜是个清瘦的中年，听到叫喊，从后面柜台里越众而出。满脸堆着笑的朝众人拱拱手：“各位会友爷们儿少待！这白老板总要画个妆，换身行头不是？”底下人又一阵跟着起哄。

    “四爷，要不你先给大伙儿来一嗓子……”

    “我可不行，要听，还是咱们大爷的？”

    “都拉到吧！白老板堂会唱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场，那个真能学的来他那一嗓子！”

    “大爷这话到是真的，白老板那嗓子，可真没几个能学的了！”

    掌柜的见票友们议论纷纷，又冲众人作个罗圈揖，慌忙朝后面跑去。圈子里都知道，白老板脾气大，可外面这群爷他也得罪不得！当下只能都后台看着，只要今儿白老板能喊一嗓子，讨个好彩头，说不定王福记一举能压过其他那几座茶楼。

    守在茶楼门口的那几个伙计也都是精细的人，见一辆马车过来，早就跑过来有人忙着牵住了笼头，有人车旁伺候着。

    等马车停稳，车里坐着一个老头，车夫掀开了车帘子，这老者一身青衣，戴了一顶红宝石的毡帽，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似在闭目养神，又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车夫凑过来：“爷，王福记到了，要不要进去喝杯热茶？您可有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听说他们今儿请了白牡丹来唱堂会，好多咱们满人票友，搁下早饭都跑了过来，就盼着听这么一嗓子呢！”

    老者睁眼一笑，点点头：“那就进去听听！反正今儿左右也没别的事，告诉他们几个，想听曲的，也都跟着进来吧！”车夫应了一声，一个伙计已经朝着后面飞快跑去。

    老者下了马车，几个伙计伺候着进了茶楼。却没有看注意到，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老一少，正在说他们：“少爷，这就是鬼子六了，看来咱们那五百两没有白花，恭王府那门房给咱们的消息到是没错。”少年点点头，便不说话。

    这两人议论的鬼子六，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恭亲王奕忻，只是从这些议论中，也听不出他们打听恭亲王的行踪，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想要干什么？一直以来，贾华也不断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有个叫爱因斯坦的疯子，说过这样一段疯话，他说速度和时间是有关联的，也就是当物体的速度等于光速的时候，时间将会静止，当物体的速度大于光速的时候，时间就会倒流。至于这段话是否正确，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谁也没有真的见过时间静止和倒流后是什么样子。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他听很多人说过，这叫穿越。其实也并不算太坏，或许这样也算是一件好事吧！刚来到这个时空，他在心里曾对自己轻轻嘀咕着。

    他也算天才少年，不过二十岁便成了一位化学家，这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毒贩子。其实化学上，他也就会制造海luo因，加工尿素罢了（为了掩人耳目），别的什么也不懂。本来年少多金，怎么也要潇洒一把的，偏偏也活该他倒霉。在一次出国的时候，一不小心选择了坐飞机，而这架飞机又刚好发生了国航最常见的“正常性故障”，从一万多米的高空，直接冲向地面，带着机上的数百人，玩了一回高空蹦极。原意为这次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醒来一看，等在他的不是牛头马面，而是晴天白云。

    他从大海里一路游上了岸，知道那个地方是印度，在那里他学着做了一些小生意，也就是贩卖海luo因了。终于捞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原本以为就这样一生过去就算了。可在海外，他目睹了一连串的惨案，这个往日辉煌的中央大帝国，不但被人欺负上了门，就连那些海外游子，也因母国暗弱，被人当牛马一样使唤。前一世他是个人人痛恶的毒贩子，在这个时代，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面前，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大势走向的人，或许他能改变些什么？

    但是说起来也惭愧，除了贩毒和制作尿素，他什么也不懂，至于对欧美各国的了解，也都流于表面，只知道他们政策的大致方向，至于说各国那些具体的政治、经济什么的，除了中学历史书里学到的一点外，其他一点也不懂。

    自己想改变这个变局，想想到是没有什么，可真做起来，才知道这困难不是一般的大。在这个时代，入士最好的出路便是科举，不要说写八股文，就是背那些拗口的古文，一手好的繁体字，贾华头都先大了。此路既然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人保荐，他一个外来户，而且还是时空穿越户口，当时的统治阶层里那有能和他扯上关系的。迫于无奈，只能用最下乘的手段――捐官了。几千两银子花出去，得了个五品守备的头衔。

    自己既然选择了和士大夫背道而驰的这条道路，想要授个实缺，便只能走满人王公这一条捷径了。

    恭亲王一行人刚落座，那些旗人大爷们早认出了。早有几个能上台面的人物过来打千请安，后面那些不能上前的，也都摇晃着站起来，躬身一礼，也算是问过安了！

    这些堂客中，也有一些不买账的，只是站在那里拱拱手，就一屁股坐回到了桌子上。大伙都知道这些人多是去年大考，没有考中的那些举人老爷，这群清流士子多半是因为当年恭王签的那些卖国条约，对他一直颇有成见。

    奕忻到不在意这些清流士子，随意坐下，别人见着他们这一帮子，却都是闪的远远的。这恭王爷虽然现在被开缺了一切差事，自从年头里光绪的亲老爹死了后，在满人亲贵里，他便是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了。因为这些腐儒，得罪这样的一个人物，不值当。

    一个士子在那里开口：“边患日亟，中国被饵，非止一端，东洋之兵方退，西邻之贼复来，观衅而动者，环海皆是，此岂可持久乎?”

    说完这些，恶狠狠的又添了一句：“北洋水师开办日久，徒靡钱粮，若来日开衅，断不可靠。”

    贾华正想着如何得到这位满清亲贵的亲睐，好让自己借了他这阵风，就听见这个声音，另一个更大的嗓门：“北洋水师徒有钢甲兵船，实属李合肥之私军，以之操练，聊助声威，岂可让其专任海战哉！”

    这话怎么看都是像故意对着奕忻说的，看来这些清流士子们，和自己一样，怀有其他目的，都是来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