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凤凰错 第五章 两不遗

第五章 两不遗

目录:凤凰错| 作者:尹飒| 类别:历史军事

    哇哇哇好痛,我在哪儿?是不是又摔回现代了,就算摔断了手脚能回到现代我也愿意。只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我,眼皮像坠了铅般怎么也睁不开,满心希望这次从山崖上摔下来,能像在北海坠入冰湖一样发生奇迹。

    可惜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我耳边朦胧的声音却逐渐清晰起来。

    “戛垮,凤梧的伤怎么样?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凤夕交代。”

    我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了凤嬷嬷的问话和她隐隐的哭声。

    “没关系,她摔下来的地方不高,只是一路滚下来擦伤了皮肉,连筋骨都没伤到,过些时候就会好的。”戛垮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我身边响起,连她身上浓郁复杂的草药味道我都能清晰的闻到。

    完了,这次意外除了收获了伤疤外,可能一无所获。再次死心的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她们,告诉她们我没事,但眼睛还是睁不开,倒是身上越来越疼,感到像被石磨碾过断成了一寸一寸般,没有一处不疼。

    “戛垮,那个汉人说凤梧就是采这株花才从崖上掉下来的。我仔细看了却不认识,您看看。”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想必是戛垮在看那株花。我从崖下滚下来时没把那株花弄丢倒算个好消息,不然我岂不是白摔白疼了。想到这我开始祈祷那是株奇花,让我咬上一口就能哪儿也不疼。

    “汉人说这花长在崖头的石逢里,好像就这么一株。”凤嬷嬷把李符的话转述给戛垮。

    半晌后,我听见戛垮长长一声哀叹,然后她用变得似乎更加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唉,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了,原来它还在。”

    “戛垮,这是什么花?”大概是听了戛垮不同以往的语气,凤嬷嬷有些着急地道。

    “它叫两不遗。几十年前就绝种了,你看这一枝上分出的两朵花,如果你掐去它们中的一朵,另一朵也会迅速枯萎死掉,所以叫两不遗,谁也不会丢下对方独活。我找了几十年,没想到真的在这儿还有。看来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但太晚了,什么都晚了。”

    戛垮的声音变得哀伤,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只是听声音你也会感到原来像她那样古怪而神秘的人,哀伤难过起来是同所有人一样的。

    她沉吟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对凤嬷嬷道:“你知道镜蛊吗?”

    “镜蛊!”凤嬷嬷低声叫出来显然很吃惊,随后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听凤夕说过一次,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只是现在没人会用这种蛊术了,当年我们先祖一路向南迁徙,一直想找一个地方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但总是受到当地汉人的驱赶,与汉人交战更是常有的事。那时,痴情的女子怕深爱的人在战场上死了,自己又不知道,一味在这世上独活苦等,就给自己和深爱的恋人下镜蛊。镜蛊顾名思义就是像照镜子一样的蛊术,如果远方的恋人受了伤,他伤在哪里下蛊的人就疼在哪里,感同身受,他不幸死了,下蛊的人不出几日也会死掉,就像两不遗的花一样。”

    戛垮絮絮说着,我心里暗笑,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爱人也会死,那是用什么科学道理也解释不通的。就算真有其事,那姑娘也是害相思病害死的,哪有下蛊就能要人命的事。我坚信不可能,但又想到自己从后海掉到这里的事,也是用科学道理解释不了的。

    “现在人们不在用这种蛊术,一来是因为已没有战事,再来就是人们再找不到两不遗了。”

    “下镜蛊难道不能用其他药代替吗?”

    “不成。下蛊人要先取两不遗一枝上的一支花混合血竭自己食下,然后迅速把另一枝花混合血竭和自己的血给人下蛊。从此后两人就同生共死。”

    凤嬷嬷听了一阵唏嘘,我则不以为然当听故事,九成九不信。

    “这花除了下镜蛊,便是同岁破及其他药材合用延命,但现在岁破也绝种了,它便再无它用。但这世间恐怕只有这一株两不遗了,她能得到便是缘分,可这花有毒暂时不能交给她。”戛垮和凤嬷嬷交待道,凤嬷嬷也同意,两人商量决定暂时不告诉我,如果我问起便说救我回来时弄掉了。

    然后,便开始默默给我身上糊冰凉止痛的草药,不知道是那一片一片冰凉的药糊起的作用,还是我听故事听累了,我又昏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两天,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我那古怪的娘,一会儿梦见我爸妈,又梦见了夏沐,梦见他和我忽远忽近,可就算近在咫尺时我也是怎么都抓不住。

    最后在梦里哭醒了,凤嬷嬷以为我是从崖上摔下来吓的,她说是就是我也不辩。醒来之后,我一直没问起过两不遗的事,凤嬷嬷更没说。才能下地我就去找书生算账,如果不是他那突然的一嗓子,我何至于变成浑身带伤的伤残人士,而他却变成了不避我卑贱身份不辞劳苦施以援手的善心青年。这本末倒置的事,我不讨回公道怎么算完。

    好在书生为人憨厚,没有因为救人受表扬就翘尾巴再加上我三赖两赖,就赖的他内疚不已,乖乖答应我把他所有闲书借拿出来供我养病时休闲娱乐,有机会也为我赴汤蹈火一把,我这才算罢休。

    不知是我又在鬼门关溜达了一遭胆量变大了,还是朦胧中听见戛垮那声凡人叹息,让我不在对她心生畏惧,出事后我便敢进戛垮的家了,凡有什么不懂的事和药草一概去找她,她居然没有不知道的。但不论我问过她多少问题,她答了我多少答案,她身上神秘的气息从来没有消失过,我想那声哀伤的叹息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展现一个凡人的感情了。

    因为我和戛垮越走越近,我古怪疯傻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别的寨子,可过去人们对我的古怪疯傻是鄙夷多畏惧少,现在则是与日俱进的畏惧,不仅孩子见我绕着走,连大人也是能不见就不见。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满意,因为他们不敢在叫我孽种娃了。

    ————————————

    “疼……”我闭着眼抗议,想把凤嬷嬷甩开,可她却不管我那么多依旧给我梳头挽髻。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半年来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早早把我叫起来,打扮整齐了踩着月亮赶几十里山路去镇上赶圩。给我买一些出嫁姑娘才用得着的银饰。

    次数多了,我就疑心是我那神秘的娘失了势,便问她是不是把我打扮漂亮了带去卖,抵她饭钱。她听了用古怪的眼神瞧了我半天后说不是,赶圩是为了给我买银饰,每个苗家女孩长大了父母都会开始给她一点点置办出嫁那天要佩戴的银饰。

    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哄我,按苗家惯例女儿的银饰多数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可我那娘显然不会把她样式精美古怪的银饰给我,泄露了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只好给我买。

    这半年下来现在我已经有了银帽,花梳,插针,发簪,耳环,臂钏,胸牌。其中我最中意的是银帽,它一尺来高,总体看上大下小,没有顶,下沿一圈吊坠着银铃型的流苏,戴上时流苏齐眉一走一动声音清脆悦耳,感觉超好。上沿是用簧形银丝和帽体连接起来的银花、银凤、银蝶颤枝,因为镶嵌连接得多,看起来银光闪烁珠翠满头的感觉,上下沿中间的帽围十公分左右布满动物花卉形象,又叠饰了凤鸟蝶等单体银片,层层叠叠,繁复美丽。凤嬷嬷刚刚带我买回来时,我喜欢的天天戴着在家里走,后来脖子实在挺不直了才收起来。

    “别在闹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说着接过来了凤嬷嬷手里我的头发,开始慢慢给我梳。

    我听声音有异扭回头看,是神出鬼没的我娘,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照顾过我,今儿是怎么了?亲手给我梳头?太阳要从北边上来不成,还是真的出事了。

    她把我的头扶正,慢条斯理给我梳头挽髻,还让我看着铜镜里她的手法学,好一会儿她把所有东西都佩戴到了我的头上后,又把一套红色的新衣给我穿戴整齐。

    那是一套红色盛装,窄袖大领对襟短袄,短不及膝的百褶裙,领口袖口裙摆都缀满五彩丝线刺绣的苗族图案,衣服上还嵌了预示吉祥的银片和银铃,走起路来和银帽上的流苏一起发出好听的声音,远远便可听到。

    我穿戴好了从椅子上跳下来,展示给两人看。凤嬷嬷激动地对我娘道:“我们凤梧会长成滇南最美最漂亮的姑娘的。”说时,眼中竟泛起了泪光,这近十年来,她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般教养,看见我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心情自然不同。

    我娘倒没她那么激动,只是静静注视着我,眉头还是紧锁着,我有时常想就生我这么个私生女至于把她愁成那样吗,承受不了这心理压力当初别生啊,大家都省事。

    自己看够了,凤嬷嬷把镜子拿到我面前:“凤梧,快瞧瞧自己的模样有多美,从今天你学会了梳妆戴银饰就是大姑娘了,再不能任性做那些疯傻的事,让寨里人议论。”

    大姑娘?难道她们今天给我梳梳妆就算行了成人礼,我疑惑的抬眼看我娘,她却把目光移开了,似乎不想让我看破什么。

    凤嬷嬷还是执意要我瞧清楚了自己,可我却不愿,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如果我确认了镜子中的人是自己,我就真的要接受自己将在这个时空过完一辈子的事实了。

    奈何凤嬷嬷一味坚持,把我逼得真想告诉她,这镜子还没我家不锈钢锅瞧得清楚,照什么照。但见她那么高兴我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好看看。

    说实话苗族锤炼白银,打制银器银饰的手艺堪称一流,但铜器的制造水准就和汉族差了一大截了。昏黄的镜面里我被满头满身银光环绕着,镜中影绰绰确实映着一张白皙的小脸,但我还是太确信自己到底美不美。毕竟我是凤嬷嬷一手带大,老王卖瓜的事很有可能,但她后面一句话就让我心情奇好了。

    看我开始瞧自己了,凤嬷嬷转身对我娘道:“凤梧长得越来越像你了,几乎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呢。”

    我咧,好消息,我那娘可是个地道的大美人呢,我兴奋地一下甩开铜镜转头看她,却见她平静如水地说:“还是不要像我的好。”

    这人真会败人兴,她话一落地整个房间都沉默了下去,没人在出声。

    我娘看了看窗外的光景,便牵起我的手出了家门。

    一出门被早晨清冽的山风一吹我才发现今天的衣服有问题,在现代都没怎么穿过短裙的我居然在古代穿上了超短裙,按这个温度,我八成是要得老寒腿了。

    我摇摇娘的手:“我们要去哪儿?”我疑心她要领我去见我爹,那弄不好是要走很远很远路的,我非冻感冒了不可。对一个我不关心,也关心我的人,我可不想为他生病。

    “不是。”她很简洁地回答了我。

    “那去哪儿?”

    “去戛垮哪儿,给你纹身。”

    “什么!”我双脚急刹车站住不再走。纹身这事我早想过,决不能干,在医疗条件这么差的时代,纹身我可能会被细菌感染,然后得破伤风,败血病,或者伤口不愈合溃烂,弄不好比受满清十大酷刑死的害惨。

    “别闹了,快走。”我娘拉着我向前走,似乎没什么回旋余地。

    “可我还不满十岁。”寨里孩子都是满十岁才去纹身的,我打算能拖一时,拖一时。

    “过不了多久你就满了。”

    “不满我就不去。我不去,不去……”我嚷着拒绝,身子也不停扭动想摆脱她的牵制。

    我的叫声和满身银饰摇动声回荡在还被夜色笼罩的寨里,分外清晰。我娘无奈地看着我,又警惕小心地看看四周,唯恐被人瞧见我们。我想她平时一定是倨傲惯了,从心底里厌恶做这种鬼祟隐秘的事,不然那对眼睛也不会显得那么无可奈何。

    我心里一颤有点可怜她,就这一走神的空隙,她便拖着我一路向戛垮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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