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1 王木匠的故事

    秦歌寄居的家里，男主人姓王，是个木匠，个头不高，身子却很健硕，臂膀结实，腰腹平坦。秦歌第一次见王木匠，从身形步法上已经看出来王木匠绝不仅仅是个木匠。也正是因为他洞察到王木匠木匠身份背后的才艺，才让王木匠下定决心留他住下，而且不收房租。秦歌也正好得了小说的年代背景素材。

    秦歌所在的村子叫卢王堡，村子没啥特别的，和中国所有的农村一样，无非是从前这里有两家大户落脚，一家姓卢，一家姓王。卢家从前是大地主，在那段被称为“军人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家里上上下下被踏平了，老地主不堪家道败落的羞辱，临死前说：尔等流民匪寇，他日必遭报应。说罢，悬梁自尽。地主夫人对丈夫用情太深，男人死了，生有何意？抱着丈夫的尸体，一把剪刀成全了今生来世情。卢家的大儿子，被佃户革命，革去了一条腿，没多久因为和一只狗抢半块玉米饼，被人活活打死。卢家还有一个姑娘，是个叛逆的主，据说当年革她老爸的命，就是她主动请缨的，父母双亡后，哥哥和她恩断义绝，卢千金跟一个当兵的走了，从此卢王堡再没有卢姓子孙。很多年后，这里来了一个高挑的女子，眼睛不花，脑子还记事儿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一定是卢地主家的子嗣。这个高挑的女子，名叫卢乔生。

    据说，当年王姓的地主，思想开明，主动参加革命，要和封建王朝划分清楚，散了家产，保全了全家人姓名。王木匠说到过去的家事儿时，瞪了一眼秦歌，说后来，村里来了一批学生，带着红袖标，在他们家住了几天。就给他爷爷戴了顶高一米多的圆锥形大帽子，有时候上面写：走资派，有时候写：现行反革命。他爷爷要是不吭声也就罢了，就因为问了一句话，就被学生推下了批斗台，活活摔死了。他爷爷问的话是：啥叫现行反革命？

    晚上，他爹不敢去给爷爷收尸，奶奶用拐棍戳他爹的嘴，说王八犊子，白养你了。他爹气不过，把爷爷的尸体背了回来，进屋还没落脚就给学生抓走了。王木匠再见他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那时候学生已经走了，王木匠是在被推倒的财神庙里找到他爹的，当时他爹已经断气，嘴张开着，里面被塞了草，还有泥巴。

    当晚，见到他爹的尸体，奶奶就气死了。王木匠和妈妈，在村口跪了一上午，求人给爷爷、奶奶和爹起了墓，连棺材都没钱置办，卷了他们生前用的被褥，就这么埋了。那年，王木匠七岁。后来，村长来他家，说你爷爷和你爸不是国家罪人了，给了，你以后和我们一样，都是主席的好战士。

    王木匠他爹和爷爷是被人打死的，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跟人说。和他一样大小的人，欺负他家没大人，高兴了就打他，不高兴了也打他，还抢他家的粮食。王木匠十二岁那年，被妈妈送到一个木匠家里，帮人家干活。

    这木匠祖上习武，据说祖上参加过山东一带的捻军，对抗过清朝廷，后来被朝廷，祖上逃到这里落了脚，功夫也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