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许诺便是欠债（2）

    我慢慢地向他走去，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仔细打量他。他显得很陌生，却又感觉很熟悉，仿佛早已相熟多年。当他撤下那种槟榔常有的那副坏坏笑容时，我发现我已经可以对他的容貌视而不见了。他的微笑让人踏实，让人心安。

    会有人对这相识、相知、相爱的俗套感兴趣吗？如果是我，我会有兴趣听的。因为一旦爱上了，那才会陷入真正的俗套。而这个将爱未爱的过程，才是区别你、我、他的惟一途径。

    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小说进行的，除了车上放的那首歌《好好爱我》。我从未料到当小说中的情景在现实中上映时，竟会如此打动人心。可惜我已经老了，老得已经懂得狗屁矜持了。我的自尊，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允许我表现出我的惊喜与感动。

    我听着他说话，谨慎地，不加任何评论。

    后半夜说他很会做菜，看他眉飞色舞地描述他做的菜品，我默默地把不信任埋在心底。很多男人都喜欢吹嘘自己会做菜，我也曾经斗胆品尝过某位仁兄的手艺。我只想说，那位仁兄太紧张了，紧张到把整袋鸡精当成汤料，全都扔到了锅里。我能活着从那个房子里走出来，绝对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而是我强烈的活下去的信念在支撑着我脆弱的胃。我真的很可怜。

    "炖牛肉一定要加丁香，不要多，几粒就够了，还要加点小茴香和香叶我做牛肉时从来不放酱油三个小时，闻着香气慢慢地从锅里溢出来，那是一种享受"

    后半夜说得很是投入，看出他真的很爱做菜，至少，他可以把东西做熟，不会闹出人命。可是我也知道，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去吃他做的菜。如果他做的菜不好吃，我会失望。如果他做的菜很好吃，我会难过我不能每天都吃到。我可以在小说中设计一个靠厨艺俘虏女人心的男人，但这绝对不能在我的生活中上演，因为那太不现实了。

    餐桌上的一把椅子，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得到，但若要付出一生，那就太不值得。

    我承认，后半夜补偿我的是一副很漂亮的眼镜，戴上以后就是一个不打折的知识分子，如果不会被下一个"后半夜"踩坏的话，它可能会陪我一辈子。但是，如果一个人是一副眼镜就可以塑造、改变的话，那么所有的占星师、巫婆、神棍、算命先生都会去开眼镜店了。

    我们惟一能够改变的，只有外表。我们惟一能够出卖的，只有心。

    多日后，我对后半夜说，我想写"我们的故事"。我发现我无从下笔。他问我，是因为太平淡了吗？我说不是的，是因为很多事情只能记在心里，无法写在纸上。我为"我们的故事"感到无力。

    他忽然对我说，其实，我很爱你。

    这话说得很突然，令我一时摸不到头绪，但却非常有感染力，我仿佛回到了他的怀抱他在苏荷的舞池里将我拥入怀中，他是在那里，而不是在MS上，是他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诉说，而不是这样打过来一行字："其实，我很爱你。"

    我仿佛凝视着他的眼睛，努力想要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眸看清些什么。最后，我放弃了，决定在旋转的灯光、摇曳的人影中放纵自己。不要试图控制自己不能左右的事情。未来如果注定是要我伤心的话，我希望它来得迟一点。现在，我只想拥抱我最最亲爱的你，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你，告诉你：

    "我感觉不到。我感觉不到你的爱。"

    "宝儿，不要哭。我知道你哭了。"

    事实是，我没有哭。我一看到这句话，就忍不住对着电脑屏幕冷冷发笑。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决绝地离开他，将他杀得片甲不留，这是游戏的惟一结局，没有人可以改变。但在那之前，我一定会狠狠地伤害他。因为人们也许会忘记谁给过自己幸福，却无法忘记那个把刀扎进他胸口的人，不是么？

    所以我现在不会哭。尽管我曾经为他说出的很多话、做出的很多事哭过，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哭。就算他认为我只是一个孩子，我也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我比自己想像得脆弱，但绝对比别人想像得坚强。不管我将来会有多疼，会有多么痛彻骨髓，这一刻我都不会哭。我要把眼泪忍到他看不到的时候，再让它们掉下来。

    此刻，我只想笑，笑这个自以为了解我，自以为可以操纵我的男人。我不再是那个"小多"了，我不再会为槟榔的举动庸人自扰。我是"布布"，一个嘴上会说"我不知道"、"我不懂"，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该怎么做的"作家"！

    卡洛斯?富恩特斯说："文学才是我真正的情人，其余的一切，诸如、政治、宗教（如果我信教的话）、死亡（当它来临时）都只是文学的一种体验。"

    布布说："像小说那样生活"

    如果你的生活不够小说，那么请你离开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