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我们的宗教就在下一条街的拐角处（1）

    那天最终还是香莉一个人去请康健吃饭。我不知道他们谈得如何，S大学的办公室里是否会有一把香莉的椅子。我没问过，香莉也没说。她只说她想每周一、三、五去健身，二、四、六去学车，晚上学英语，放学后去娱乐。

    我觉得健身这事绝对不适合我，我最喜爱的运动就是睡觉了，其他一概没有兴趣，总不能到健身房去睡觉吧？学车么，也不必了，我实在没兴趣跑到驾校里边再复习一遍，除非以大队辅导员的身份。至于学英语么，我还是有点兴趣的。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发展到用英语写作呢？算了，别费力气了。最后，我决定去学化妆，百年大计，臭美为本嘛。再说，万一我这辈子真的"江郎"下去了，我至少还有一门手艺，可以给新娘子化化妆，赚点生活费嘛。

    听我说完，Joe说他心疼得有点想哭。他说真到了那个份儿上，他肯定养活我，不让我去受那个罪。以他的工资，现在养活我就没问题，只是我那不值钱的自尊不允许我说yes罢了。香莉听了倒是欢呼雀跃的，说她结婚那天一定要我给她化妆。这个傻丫头，竟然还对婚姻心存幻想呢，没发现我已经被训练成一个"不婚主义者"了么？以后再慢慢感化她吧。

    我答应得特别痛快，但警告她，就冲我画的米老鼠每个人都得靠想像力才能把那个东西想像成米老鼠这一点，她就不能对我的绘画功底抱有希望。不过，这年头，你舍得死，我有什么不舍得埋的？

    我觉得我得干点什么。真的，我真的得干点什么了。

    以前每天写东西，被代理人催稿催得想跳楼的时候，我都在渴望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干的假期。我无数次悲痛欲绝地指责代理人光让我拉磨，却不给我一把黑豆吃。四年来我发表了三百万字，知道都是怎么来的吗？是我牺牲了我所有的一切，我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老女孩！我曾经以为让别人认可我，认可我是一个"作家"，就是我想要的。而今我才发现，我不稀罕了。我很怀疑"成为作家"真的是我曾经的梦想吗？

    可是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干了，连代理人也对我放弃了。我的内心却被挫败感糟蹋得千疮百孔。我写过的书，我的书，连那些白纸黑字的东西都变得可疑，难以确定。"作家"这个职业或者头衔是不重要的。那么文学呢？文学重要吗？文学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什么又是文学呢？他妈的，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假若这一切都不再重要的话，假若我像我自己说的那样我要放弃，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享受文学带给我的虚荣呢？当别人介绍"这是作家布布"，或者"布布是作家"时，我为什么还要微笑，却不反驳呢？这就如同一个已经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孩子却还苟且于世一样父母给了生命，自己却不承认他们，那还活着干什么呢？自决于人民吧！

    我对自己下不去这样的狠手。

    为了你的艺术，俺准备献身了。

    别献身，还是卖身吧。

    好，只要有人买。

    六伯伯一定会买。宰的就是他这样的熟人。

    他有招待券，不用花钱。

    我跟香莉说，我没想到真的放起假来会变得这么无聊。大家都那么忙，咱们却什么都不干，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得干点什么。

    她说，好啊，那你就写我吧。

    我说，只要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她说，为了你的艺术，俺准备献身了。

    我说，别献身，还是卖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