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未遂

    日子就这样在与花花的斗智斗勇中一天天过去。两个人与家里的关系日趋紧张，吵架已成了家常便饭。正如秀儿说过的那样，她是一个脆弱的人，经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这个冷冰冰的冬天里，温暖她的只有陈曦的爱和眼泪流下时的温热。她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眼泪都快流干了。

    即使坚强如陈曦，心里也绝不好受。但是总有一个人得更坚强点，那个人必须是她。她将苦楚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依然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地活着，因为她是陈曦，她得保护秀儿。

    爱情如此艰苦，生活并不轻松，但她们依然在坚持。

    陈曦与花花的关系越来越好。但是花花有她自己的坚持，她依然一丝不苟地充当着超级电灯泡的角色，因为秀儿的父亲是他们全家的恩人。被耍了几次之后，陈曦的小花招也渐渐失去了效用，花花是很诚实，但诚实并不意味着她傻。面对固执的花花，陈曦再聪明一百倍也没用。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汹涌而来。这个学期陈曦过得灰头土脸，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学习。好在已经有了几次经验，又有一个全心全意帮助她的楚蓝，半个月痛苦的煎熬过后，陈曦总算顺利熬过了所有的考试。

    期末考试过后，陈曦和秀儿渡过了一个异常灰暗的寒假。父母不约而同地将她们关在家里，手机没收，网线拔掉。从七岁开始，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暑假秀儿回美国的时候虽然时间更长，但那时她们可以打电话，可以发短信，可以随时保持联系，随时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们被迫彻底断开了一切联系。

    无穷无尽的相思狠狠折磨着她们，天气使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慵懒和冰冷，两颗心就在互相的等待和消磨中不安地跳动。没心思看书，也没心思看电视，看见一切东西都能想到彼此，除了想念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正如秀儿曾经说过的那样，除了彼此我们什么都不拥有。

    有一天，秀儿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醒来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年轻而忧伤的面容，一丝伤感迅速占据了她的心。这灰色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想到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失去陈曦，但她真的不想离开她，她不能没有她。于是她又开始掉眼泪，小声抽泣。她很想给陈曦打电话，然后告诉她，陈曦我想你，真的很想你！但是她没有电话，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陈曦这时正被一种激动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家长的蛮横礀态让她忍无可忍，一个伟大的计划正在酝酿——她要和秀儿私奔。开学之后她就要度过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了，她绝对不能容许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里缺少秀儿的身影。只要熬过了这冗长的寒假，她就要带着秀儿私奔，这个想法坚定得有如磐石。

    开学吧，开学吧。陈曦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假期里如此盼望开学。这让人憎恶的时间，想让它慢点的时候它飞一般地过去了，想让它快点的时候它又偏偏慢如蜗牛。令人煎熬的一个月的寒假，终于还是在陈曦的诅咒声中走到了尽头。

    陈曦欢天喜地迎接新学期到来的时候，也意外地接到了的外公病重的消息。

    外公是这个世界上陈曦最崇拜的人，他睿智、豁达、优雅，饱经风霜。他知道许许多多陈曦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嘴有些碎，陈曦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他最疼爱然这个淘气的外孙女，陈曦从小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医生的诊断结果让陈曦一家人坠入深渊，是食道癌晚期。癌症的可怕陈曦有所听闻，但是外公这病不但可怕而且分外痛苦，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吞咽，只能喝稀饭汤汁这类东西。陈曦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形容憔悴，声音喑哑。陈曦的父母联系了英国一家著名的肿瘤专科医院，准备将他送去英国治疗。

    回到学校之后，2月18日这一天已经迫在眉睫，陈曦开始马不停蹄地实施她的私奔大计。第一要务是要取得秀儿的同意。出乎意料，秀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让陈曦准备的一大堆说辞没了用武之地。这个寒假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陈曦的笑容，陈曦的声音，陈曦的气味，陈曦的皮肤，陈曦的拥抱，陈曦的嘴唇……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法割舍，没有了这一切她将一无所有，她将无法存活在这世界上。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陈曦，放弃学业，放弃未来都在所不惜，为了陈曦她愿意赌上一切。

    陈曦用借来的钱买来两张火车票。如果有可能，她们更想离开中国，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可惜她们的护照都在家人手中。陈曦有一百种方法甩脱花花这个跟班。她让秀儿带着花花来到商场，秀儿开始试穿各种衣服，她千变万化的造型看得花花眼花缭乱。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花花果然上当，在秀儿的怂恿下，她也试穿了一套漂亮衣服，秀儿就趁着她换衣服的时间偷偷溜了出来。见到陈曦，两人一起打车来到火车站，登上去往上海的火车。

    火车上，她们快乐极了。虽然口袋里没有多少钱，但她们感觉自己比四大银行还要富有。私奔这个美好的字眼，意味着自由与意志，她们觉得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谁能分开她们了。

    当天晚上陈曦和秀儿两个人都没有回宿舍睡觉。花花感觉事情不妙，就把事情的经过报告给颜父。他想了想，拨通了一连串的电话，一阵焦急的等待之后，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通过一位出租车司机的确认，两人下午一起打车去了火车站。因为两个女孩子都很漂亮，所以出租车司机的印象很深。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两个人就这样私奔了。长时间的阻挠竟然适得其反了吗？不过两个孩子毕竟还年轻，还不了解他的能力和手腕：只要你们还在中国，找到你们并不困难。

    陈曦的确没有想到秀儿的爸爸这么神通广大，以至于当他带着陈曦的老爸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她们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从离开北京到被灰头土脸押回去，算上花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过72个小时而已，私奔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陈曦的老爸带她回到北京的家中。长时间的对抗耗尽了父女两人所有的精力，陈曦外公的病情更让他们这个家庭雪上加霜。老爸什么也没说，就把她赶回自己的房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老爸的头发比以前白了好多，他的脸上充满了憔悴，看到这些，陈曦的胸口不由一阵刺痛。

    她被老爸关了三天。第四天，老爸带着她去买生日礼物，再过两天就是她二十岁的生日了。在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之际，陈曦却是一片茫然。过去的十九年已经离她远去，成为似曾相识。而父亲的沉重，外公的病情，爱情的波折让她对于未来、永恒及幸福都不再确定。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孝，真该拉出去千刀万剐。她从来不知道生活竟然如此无奈。

    老爸给她买了一款最新型的手机和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作为生日礼物。回家的时候，老爸还试着和她开了几个玩笑。他那勉强的样子看得陈曦差点哭出来，陈曦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到家之后陈曦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秀儿的爸妈和自己的老妈，还有外公外婆都在。老妈不是应该在今天陪着外公外婆去英国治疗的吗？这个瞬间陈曦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末日来临的预感。这预感立刻让她进人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突如其来的恐惧之中。

    “妈，你们怎么没去英国？”陈曦颤抖着问出这句话来。

    老妈眼里含着泪，她狠狠地瞪了陈曦一眼，对陈曦的外公说：“爸，咱们赶快去英国吧，孩子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

    陈曦的外公摇摇头。他的声音异常嘶哑：“曦曦，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虽然淘气，但是仍然不失为一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爸爸妈妈劝了你很多次，你一直不肯听，外公今天也想劝劝你，离开那个女孩子吧，你们这样是害了自己呀。”

    陈曦的眼泪哗啦哗啦掉下来，她哭着说：“外公，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她。离开她我会受不了的，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外公劝了她半天，陈曦却坚决不肯答应。外公叹口气说：“曦曦，外公一辈子对你千依百顺，你有什么愿望外公都会帮你实现，你就不能答应外公的这唯一一次的请求吗？我还能活多久呢？”

    陈曦仍是摇头。他忍不住一阵咳嗽，艰难地喝下一口水后（随着病情的恶化，他现在喝水都很困难），他说：“外公已经决定了，你要是不去英国的话，我也留下来陪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陈曦震惊地看着他：“外公，不可以……”

    陈曦的外婆这时也说：“曦曦，你就答应你外公，和我们一起去英国吧。他已经决定了，你要是不答应，他宁愿放弃治疗。”

    陈曦看见外公坚决地点着头。他说：“曦曦，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外公希望活着的时候能看见你变回一个正正常常的孩子，以后快快乐乐地嫁人生子，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陈曦，放弃吧，放弃吧，你难道真的想让外公就这样受苦吗？你能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吗？你和秀儿的感情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

    陈曦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肝肠寸断，难过得无以复加。她再怎么巧舌如簧，意志顽强如小强，也受不了众人这样的轮番谴责和规劝。况且外公的病情她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她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此刻她什么也不能想，只有一点，她爱秀儿，她不要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