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二天，北京的天空下起雪来。大团大团的雪粉从天而降，很快为这个喧嚣的城市披上一层纯洁的白色外衣。羽儿开着白色的保时捷慢慢行驶在路上。马路上的积雪很厚，路况不是很好，所以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出门了。

    与陈曦分开的这几个月来，她整个人像是浸在水里，悲伤和苦痛让她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她渐渐学会了承受生活的无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长大了也没什么意思。而这种成长与陈曦是分不开的，她还是会没日没夜的思念陈曦，忘记是一种背叛，直到现在陈曦还是她的信仰。她始终固执地认为，和陈曦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接到陈曦电话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朝思暮想的声音让她又紧张又激动，这可爱的无线电波把她与她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那时候的心情无比的微妙。陈曦叫她去她们学校附近的排练室，但却没有告诉她找她有什么事情。不过羽儿还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面对陈曦她根本就不会拒绝，只要能和她见面，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呆上一段时间，管她干什么，哪怕是下地狱呢？她知道今天是陈曦二十岁的生日，她的包包里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羽儿按照陈曦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间房间，房门是虚掩的，她推开门，房间不大，屋里没开灯，显得又湿又潮又暗，充满了绝望、冰冷和机械。陈曦站在阴影里面，神情疲倦而又憔悴。

    羽儿有点儿搞不清状况，眼前的陈曦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悲怆的气质，她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她试探地叫着：“曦曦，我来了！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羽儿！”陈曦嘶哑地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低头看看表，时间刚刚好。这个时候秀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走过来，看着羽儿的眼睛问她：“你还爱我吗？”

    羽儿一下子惊呆了，这是她不曾想象的开场白，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样一种场景。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让她震惊。陈曦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吻上她的唇。这日思夜想从来不敢宣诸于口的渴望，突如其来实现得让她不知所措，她生出恍然如梦的感觉。她方寸大乱，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但是她没有拒绝，不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她都不想拒绝。

    秀儿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人激烈拥吻的样子。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脑袋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的情形。她以前想到过自己没有勇气表白两个人永远没办法在一起，也想到过排除了千难万阻终于走在一起却因为家庭和外界的阻挠不得不分开。可这样的情形她没想过，也不敢想象。她本以为羽儿已经成了她们的过去时。这一瞬间就像世界末日，所有的东西都在摧枯拉朽般地塌陷、碎裂。她没想到生活原来如此可怕，痛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什么时候才是头呢？她活着的所有意义似乎就是承受痛苦，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哗啦！”她怀里抱着的一个透明的瓶子掉在地上，各种颜色的小星星撒了一地。这就是她给陈曦准备的特殊的礼物——一千颗纸折小星星。为了陈曦的二十岁生日，她是那么真诚地在准备这份礼物。从三年前开始，用了整整一千天，每天叠一颗小星星，每天都用最真诚的心许下祝愿，即使生病，即使吵架，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一千颗小星星凝结着她对陈曦汪洋大海一样的深情，寄托了她们天长地久永不分离的美好愿望。盒子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曦曦，你就是第一千零一颗星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亮的那颗星星，是我心目中永不凋落的最最璀璨的星星。

    可是现实如此残酷。当她算准时间折完最后一颗星星，带着满满的祝福欢天喜地准备送给陈曦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如此戏剧性的场面。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她不想哭，可是不知不觉就已泪流满面。

    “骗子，你这个骗子……”她的声音颤抖着，嘶哑得如同破旧的老式留声机，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屋子此刻没有一丝阳光，冷得活像冰柜，她从里到外已经结了冰。陈曦啊，你是何其残忍，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啊，你却在今天狠狠地伤害我！

    秀儿进来的一瞬间，陈曦和羽儿触电般地分开。羽儿惊愕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陈曦却背过身去，将脸孔藏在房间中的暗影里。看见秀儿死灰般的脸孔，她痛入骨髓，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坚强冰消瓦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根本没法控制。要在她的心里刻下伤痕，自己就要承受比她还要痛苦十倍的痛苦。

    “既然已经看见了，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和你在一起……给了我太大的负担，我们……还是分手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我最爱的人，其实不是你……”陈曦努力把早就想好的台词说得不是那么支离破碎，她知道酷酷地冷冰冰地说出来效果会更好，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你说什么？”秀儿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是那么地信任你，依赖你，崇拜你，一直把你当成神送给我的最好的“爱的礼物”，你怎么可以说你最爱的不是我，这让我怎么承受？

    “你也说过，完美的爱情都是骗人的，我是一个善变的人，还是忘了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值得你爱！你应该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好好谈一场真正的恋爱！还有，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把爱情当成宗教！其实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秀儿怔忡地望着陈曦。就像忽然闯进一个阴森恐怖的梦魇中，一双罪恶的大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她透不过气来，想要拼命挣扎却被这气氛紧紧包裹住怎么也挣脱不了。她闭上眼睛，绝望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如果这就是爱情，爱情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的青春和美丽又有什么用处！如果连你都不爱我了，我那颗年轻而激动的心又该为谁而跳动？她的心脏猛地一阵抽搐，紧接着又是一阵麻痹。这一刻她宁愿灰飞烟灭，来摆脱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眼中的世界破碎了，一切的图像、声音、颜色、气味全都化成无法理解难以形容的古怪存在，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她必须马上逃离，一刻不停地马上逃离。她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去。

    陈曦猛地转过头去，看到她那瘦弱的痛苦的凄凉的背影。这一背影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恐惧、悲哀、痛苦、惨烈成为她无数记忆中永远的定格。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小星星，仔仔细细将它们重新装进那个瓶子里，这个过程中，她的眼泪一直无声地流淌着没有停过，实际上从秀儿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而眼泪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已经不再珍贵变得如此廉价。

    做完这一切，她站了起来，对羽儿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崩溃。她亲手埋葬了她誓死捍卫的爱情，与之一起埋葬的还有她的青春、激情甚至生命。从今以后，她的生命里不会再有四季更迭，她将被永远定格在这样一个飘着大雪的冷冰冰暗藏杀机的冬天里。

    她忽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处身现实还是梦境里，窗外的大雪天美得苍凉而幻灭，也许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虚幻的，或许自己和秀儿根本就没有分手。梦，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羽儿一声惊呼，她看见陈曦缓缓地软倒在地上。是啊，太苦了，太累了，就让我睡一会儿吧，或者干脆永远也不要醒来了。

    “曦曦！曦曦你怎么了？”羽儿一声悲叫，扑上去抱起陈曦。她看见陈曦双目紧闭，嘴唇发青，面颊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羽儿慌了，她抱着陈曦冲出门，匆忙发动汽车，将她送进附近的一家医院。从始至终，陈曦的双手一直死死地抱着秀儿送她的那一瓶满天星。

    陈曦被推进急诊室里，医生、护士一阵紧张地检查，抢救。羽儿心急如焚地等在门外，脑子里一片空白，“曦曦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她流着泪祈祷。不一会儿，急诊室的门被推开，几个医生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羽儿擦干眼泪迎了上去，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她没事儿吧？”

    一位医生模样的人的面色轻松地点点头：“病人只是疲劳过度又加上情绪波动剧烈导致暂时昏迷，我们已经给她打了针，没有太大的问题，很快就会苏醒。不过最好住院观察几天。”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看着羽儿的脸。这张清纯秀丽的面孔，怎么这么熟悉？

    羽儿救人心切，惯常戴着的帽子墨镜口罩根本没来得及戴上，她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她听完医生的话松了一口气，“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医生点头答应，“可以，不过看完之后请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羽儿进入病房，看见陈曦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面色红润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的脸上仍然是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羽儿心中百感交集，既伤心难过，又痛惜怜悯，心里更是充满了疑问。她轻轻抚上陈曦的脸颊，触手冰凉冰凉的。

    曦曦，你利用了我，我很难过。但是不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可是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羽儿轻叹一声，去办住院手续。一走出这道房门，她便被人认了出来。整个医院立刻轰动了。她顷刻间便被热情的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家属包围，她花了好长的时间边办手续边给粉丝们签名拍照，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她心里苦笑，知道一定有许多娱乐记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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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等她再次进入急诊病房，准备将陈曦转到正式病房进行观察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的陈曦已经杳无踪迹。她在病床上找到一张陈曦留下的字条：羽儿，我已经没事儿了。无颜见你，先行离开，不用找我。千言万语，只有几个字，谢谢！对不起！

    话虽如此说，但是羽儿如何能够放心得下。陈曦一直关机，她便给阿瑟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去学校打听一下。有些事她亲自去做毕竟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