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沧桑知锦华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目录:沧桑知锦华|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齐少冲眸中惊疑不定,却什么都不曾说。

    陆旷兮一无所察,坐在床边撑住穆子石,不耐烦道:“看见没?你们再聒噪下去,我就不管了!”

    齐少冲慢慢放开手,柔声道:“等你好些,我再过来陪你。”

    说罢起身一步步去了.

    左拾飞却走得痛快,几乎是仓惶逃离的痛快。

    穆子石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背影,冷笑着轻声道:“没胆鬼。”

    陆旷兮坐到床边喂他喝药,手势动作都透着呵护备至的意思,静静喂下半碗,见穆子石额头沁出细微的汗珠,不由得柔声道:“苦么?”

    穆子石随口道:“还好。”

    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的问:“先生是在……可怜我?”

    陆旷兮一怔,低声道:“是哥舒夜破么?”

    穆子石似笑非笑,道:“先生心里若希望不是他,那便不是他。”

    陆旷兮急道:“我没有……”

    穆子石霍然抬起眼,慢慢道:“那先生还用这样问?不是哥舒夜破还会有谁?”

    一触那双墨绿眼眸中的寒光,陆旷兮顿感心惊肉跳,手腕一抖,药汁已在棉被上泼湿了一小块。

    穆子石伸手稳了他一把:“先生,是谁送我回来的?”

    陆旷兮定了定心神,一边接着喂他喝药,说道:“三天前年初二……哥舒夜破抱着你回来,却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你只裹着他的大氅,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穿,伤口简单处理过,但受伤颇重,你底子又差,因此高热不退……”

    很是庆幸的吁了口气:“好在他把你送回来,再迟上一天可就不堪设想了。”

    穆子石不打算多聊自己的伤势,问道:“你瞒着少冲,是左拾飞的主意么?”

    陆旷兮苦笑道:“我只是沉迷医术,并不是完全不通世事……你把少冲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一般,他待你亦是不容有半分伤害,更别说这样的……你伤得如此,我怎敢直言相告?更何况哥舒夜破刚走,左拾飞就来,还拉刀子威胁我,不许我跟少冲透露半句,否则就切了我的脑袋去喂狼,当真是穷凶极恶。”

    穆子石道:“所以就商量说我坠马受伤?”

    陆旷兮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神,斟酌道:“不过我却不明白,为什么左拾飞好像也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俩……”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沉重。

    陆旷兮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直后悔怎会问出这等伤筋动骨的话来,此刻便是穆子石一怒之下把药碗扣碎自己脑门上,自己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良久,却听穆子石淡淡道:“没有左拾飞……他只不过不曾救我,或许隔窗看了场春|宫而已。”

    陆旷兮看他一双手紧紧揪着被子,骨节已泛出惨白的颜色,心中不免难过痛惜,道:“你先睡罢,我给你熬了粥,等药效差不多过了,我再叫你起来吃。”

    穆子石大病未愈,确实精力不济,当下点了点头,躺下迷迷糊糊道:“先生,多谢你……幸好有你在,否则我死了也就死了,少冲……就要孤苦无依了。”

    陆旷兮端着空药碗,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在一天,就不会让穆子石死于非命,再难再苦,都得让他活着,并且尽可能久的活下去。

    而心底深处对哥舒夜破那点儿固执的善意和怜悯,在看到穆子石沉睡中兀自蜷缩着身子双臂抱肩的时候,水滴遇火般嗤的一声消失殆尽。

    穆子石说得没错,哥舒夜破早已不是当年断崖下的倔强少年,他如今已被仇恨腐蚀成了一只不人不鬼的凶兽,嗜血残暴,怙恶不悛。

    过得数日,穆子石伤势稍有好转,虽仍是体虚低热,但行动已然无碍,他是闲不得的脾气,将账册闲书搬到枕边,一有精神就看上几篇。

    这天陆旷兮为他把脉,左手右手轮着在手腕内侧切来切去,苦着脸一边沉吟一边叹气。

    良久涮了涮嗓子刚要开口,却听穆子石笑道:“先生,我刚看了个笑话,讲给你听罢。”

    “有一富家翁身染奇疾,被告知只剩一年寿数,他十分舍不下万贯家财娇妻美妾,就赠大批金银给大夫,问怎样才能活得久一些。”

    陆旷兮不解其意,只顺口道:“大夫最无力时,便是自知只能治病不能救命……有些疑难绝症,确非药石能为。”

    穆子石眼神通透而狡黠:“这位大夫答道:只要你听我吩咐,自然是可以的……你先散尽万贯家财,居于穷街陋巷箪食而豆羹,再遣走妻妾,另娶一个拖着七八个孩子的丑陋悍妇。”

    陆旷兮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方子?”

    穆子石笑道:“这位富家翁也大为惊诧,问道:这样能让我延年益寿?”

    “大夫道,当然不能,但如此却能使得这最后一年成为你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年……因为痛苦,所以格外漫长。”

    陆旷兮恍然,却更心疼,忙安慰道:“你不过脉象虚弱根基略有损伤罢了,只需清心养性,再却邪扶正固本培元,也未必……”

    穆子石阖上书册,道:“子石从不担心自己会年寿不永,只担心自己活得没意义,要做的事做不完。”

    陆旷兮忍不住带出几分严厉之色,但凡大夫,对不遵医嘱的病人总是压不住火气:“可你知不知道自己心脉之弱,根本就不能大悲大喜,更不能耗神竭智,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难道很快活么?”

    穆子石轻叹道:“先生,你不懂的。各人有各人的命定之路,若让我什么都不做,像个废物一样静养调理,我会更加不快活。”

    陆旷兮脸色阴得滴出水来,几乎要咆哮了,穆子石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得有些讨好的模样:“先生,我今日胃口好了些……能不能煮些有滋味的药膳给我一饱口腹?”

    陆旷兮一想也是,与其白费口舌大动肝火,倒不如多熬几罐药,实在恼他的话,就在口味上做些手脚,比如明明可以比苦瓜略微不苦些的,也得直奔着赛黄莲的境界滚滚而去。

    登时豁然开朗,笑眯眯的起身就要去熬药,一打眼却见穆子石正弯腰套靴子,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穆子石道:“我去找哥舒夜破……有要事相商。”

    陆旷兮大急:“不许去!你还病着!他若再……你难道不在乎这条命么!”

    穆子石自顾找了件厚厚的大氅套上,轻声道:“先生,若他想要,便是我一辈子不出这间屋子,也躲不过去。”

    盯着门外阳光下的残雪,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中却是无比平静,既然躲不过去,索性换些有用的,玉碎只能付之一叹,瓦全却能遮蔽风雨。

    陆旷兮拦着他,断然道:“起码今天你还不能去!”

    穆子石微微一笑:“放心吧傻先生,我就是趁着病还没好才敢去……我还有用,他今日应该不会碰我。”

    陆旷兮拧着眉毛想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又看穆子石一脸坚决的神色,只得叹口气放行。

    穆子石走得很慢,到哥舒夜破的住处时,正是未时过半。

    哥舒夜破门前石径积雪打扫得很干净,不远处松树上积的雪有些半透明的雪晶状,十分出尘隐逸。

    穆子石停住脚步,怔怔看了良久,到门口深吸了口气,刚要敲门,砰的一声,门已从里面打开,哥舒夜破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却又藏着些许喜悦:“你这十来步路,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

    穆子石不答,一步跨进屋内,脸色惨白,眼睛里却燃着鬼火一般,灼灼熠熠:“大当家,我有事相求。”

    哥舒夜破不急着问询,只闲闲道:“你弟弟去见过你了?”

    穆子石一震,咬牙道:“你别伤他!”

    哥舒夜破浓眉一轩,转身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你多虑了。”

    一逼近穆子石,就感觉到他明显的一哆嗦,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登时心中痒酥酥的一热,微笑着在他耳边道:“你都跟你弟弟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你被我当女人给用了?”

    穆子石捏着茶杯,指甲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冷冷道:“有啊,我告诉他,他从此就是这山上的国舅爷,很可以拿一拿架子欺压众人。”

    哥舒夜破纵声大笑,一把揽他入怀:“有意思……子石,幸亏我那天没舍得杀你。”

    穆子石也不抗拒,道:“既然你不杀我,那之前我跟你谈的交易,大当家是不是该给我答案了?”

    “烽静王要的到底是什么?他答应你的又是什么?”

    虽被强着靠在自己怀里,穆子石脊背却是挺直,听得与那夜一模一样的问话,哥舒夜破几乎要为他的勇气胆略击节叫好,略一沉吟,直言答道:“烽静王要的是齐和沣退位,答应我的是铲除陶氏一族,替舒家平冤昭雪。”

    穆子石对陶氏舒家并无兴致,低头思索道:“只要齐和沣退位?他有没有说过会如何安置我父皇?”

    哥舒夜破摇头。

    看来烽静王齐襄的心思讳莫如深,连哥舒夜破也不知晓,心中颇有些失望。

    哥舒夜破却笑道:“你方才说有事相求,便是要问此事么?”

    穆子石道:“此事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本该告诉我的……大当家,我求你的是,放少冲离开南柯山,让他去雍凉军中。”

    哥舒夜破一怔,沉下脸来:“你凭什么敢求我这样的事?”

    穆子石淡淡道:“雍凉军有千余兵力藏在南柯山,虽说是助大当家一臂之力,但未必没有监视之意,大当家出身世家深谙兵法,自然不会毫无防备……只不过烽静王安插在明,大当家只能伏子于暗,若我所料不差,雍凉军中,必然也有大当家的斥候。”

    哥舒夜破灰眸中流过一道锐利的光,道:“说下去。”

    穆子石不疾不徐,声音如泉水缓缓流过:“少冲天资聪颖,身手亦不寻常,更有一样他能胜过大当家派出的任何人……他上山不久,身上没有半分匪气,用予庄二少爷的身份进去,堪称天衣无缝。”

    哥舒夜破点了点头,却道:“可他非我心腹,何况以他的身份……去了雍凉或许就怂恿烽静王先剿了我的南柯山,放虎归山的蠢事,我会做么?”

    穆子石冷笑一声,墨绿眸子里闪烁着的光芒机智而蛊惑:“烽静王是何等枭雄人物,大当家又是他苦心培植的爱将,他怎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废帝之子毁了大事?少冲若敢直言身份煽动人心,恐怕烽静王的刀比大当家还要更快些……何况少冲去得再远,只要我还在南柯山,大当家便好比攥住了勒着他咽喉的绳子。”

    哥舒夜破似有些动心,思忖了片刻,道:“他年纪太小了些。”

    穆子石道:“少冲生得高大,充个十六七岁没人会疑心。”

    哥舒夜破看着他的脸,虽犹带病容,却不掩秋水之神,心中一动,腹|下已是又硬又热,自那夜痛快淋漓的销|魂放|纵之后,对穆子石的欲|望好似火折子掉入了干草堆,势如燎原决堤,欲罢不能。

    明知他的身份性情都是断乎不能招惹的,却还是想揣在怀里视为禁|脔,即便一个不慎被他咬上一口,也心甘情愿的认了,何况只要自己一根根掰断他的毒牙,自然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一时笑道:“其实你急着让他离开南柯山,恐怕是另有玄机吧?”

    听出他话中淫|邪之意,穆子石抿了抿嘴,竟是神色不变:“少冲性子刚强,他若知道,恐怕宁死也容不得……容不得……”

    喉咙里干涩异常,实在说不下去,慢慢举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只觉心头突突乱跳,血冲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刺痛。

    哥舒夜破踱了几步,似笑非笑道:“好罢,我答应你,让他去雍凉。”

    穆子石眼睛一亮:“多谢大当家!”

    转身就想着去告知齐少冲。

    “等等……”哥舒夜破闪身拦住,眸光热烈得急不可耐:“这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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