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领悟
目录：一世情牵（军旅）|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领悟，就是挣脱心牢，诚实面对哪怕最不堪，最害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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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如同一记撼天惊雷，直直的劈进蛮月的脑子里。
她没有晕血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唯一无法面对的只是路西法的伤！
刹那间，蛮月像是沉入了最深暗阴冷的海底，周遭岑寂得犹如千年的孤坟，一颗心激烈蹦跳，仿佛抽出去的壁球，每一下都狠狠地弹回来，重重砸在原地震得胸腔里生疼。
那些不愿意碰触的记忆疯狂的涌进脑海，一帧帧凌乱的散落了一地，这感觉超越了她所知的恐惧极限，以至于甚至想刻意去回忆路西法胸口的伤，只为可以昏迷一小会儿。
然而霸占住她全部思绪的却是早上晕厥前的画面，那样纠结阴霾的神情，竟似藏了太多深重的秘密，即使在七月灿烂温暖的阳光下都让人不寒而栗。
“蛮月……”艾蜜儿轻轻碰了碰她：“你说他为什么不躲？”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隐形的针，骤然扎进蛮月的心，反复辗转，痛得如此尖锐清晰却又无迹可寻。
是啊，为什么不躲呢？上次在练功房里交手时鬼魅飘忽的身法，自己甚至连他人影都看不见，那样的身手若非故意相让又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三刀，完全可以避免，却莫名其妙的挨了她三刀，哪个正常人会做这样事？
心，被残忍的揉捏成一团，再碾平，撕开一个空洞，用冰冷压抑的生铁填满，沉甸甸的坠入暗黑的深渊，她突然很想笑，那是悲哀到极致，眼泪都显得太过苍白时的唯一宣泄。
他的伤感，他的痛苦和鲜血，即使和自己无关，都已经成了必须体会，被迫承担的梦魇。
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喜怒哀乐都像附属品一样受人左右？
那些没来由的侵犯是不是为了考验她承受的底线？
可连灵魂都已被看穿的时候，还用得着这样试探吗？
或者只是因为知道伤了他，自己会一样痛所以才敢那么放肆？！
算计，全都是算计，原来自己在这些成年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堪，玩偶一般，喜欢了，就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有事了，就随随便便敷衍欺骗，说到底，不过都是些哄着好玩儿的兴致。
蛮月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再怎么练也逃不脱受制于人的命运，和他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输了，会失望沮丧徒增一些耻辱经历，赢了，也只是令自己愈发遍体鳞伤而已。
没有自由的生活是监禁，没有自我的生命是多余，两者皆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愣想出神，一下自怜自伤，一下愤然燥郁，盘根纠结心潮起伏，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人，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艾蜜儿闪烁的眼神。
“你……恨他吗？”艾蜜儿轻声问。
蛮月恍若未闻，皱眉沉思，仿佛身在另一个平行却无法触摸的次元。
艾蜜儿犹豫了一下，手上用力抱紧她摇了摇。
蛮月一惊回过神来，怔怔的看了看她，下意识地问：“什么？”
艾蜜儿又重复了一遍，蛮月顿时脸上变色，恨吗？应该是恨的吧。所有困扰煎熬的制造者，怎么能不恨呢？可那熟悉到仿佛前世就留在记忆里的柔软又算怎么回事？
复杂的感情恍若那些在梦里纠缠不清的气息和声音，想逃避也想靠近，恼怒的同时又在沉迷，这样矛盾的心思才是说不出口的真正原因。
人生，大概都是由记忆累积而成的，昨天的决定必将影响明天的命运，曾经的遭遇造就今天的你，如果灵魂深处已经刻满了关于某个人的印记，自欺欺人的说恨又能支撑多久？
“……算不上恨。”她颓然的吐出这句话，是坦白，也是放弃挣扎。
“那你怕他吗？”艾蜜儿问得很小心，谨慎的态度让蛮月以为她是在替自己担忧。
“不。”她想勉强笑笑安慰她，可嘴角上扬后才暮然发现这个笑来得如此轻松，仿佛这是一句大实话，仿佛之前那些畏惧恐慌都不曾真正存在过。
她诧异的审视自己，却越看越是心惊，曾几何时潜意识里竟然早就认定路西法不会，永远不会伤害自己，那样决然不疑，就像相信黑夜过后必然是黎明，就像相信天不会老，时不会绝。
原来只有在失去神智的时候才会依循本能，才会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放心睡去，害怕，逃避，原来只是不敢尝试依赖，只是不愿沉迷后失去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在刹那间变得苍白，那么，那些冒犯是为了故意激怒了？逼得自己忍无可忍出手伤人，再体会他的痛和悲哀？狰狞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只是为了换取一点信任？
这样的代价值得吗？即使值得，可信任，又怎么可能靠算计获取？！
心痛夹杂着愤怒猝不及防的袭来，猛烈得如同拍岸的巨浪，然后缓缓退却，只留下轰隆隆的余响在耳朵里回荡，而酸涩苦楚却像是细小泛白的泡沫，瞬间涌起，瞬间幻灭，周而复始亘古轮回。
明白了，领悟了，然后呢？
服从这个本能，接受这样的命运？还是继续反抗挣扎，你伤我痛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两个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可他那句“放手，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仿佛还带着唇齿间的温热缓缓流淌过心间，决然的提醒她没有第三条路可行。
蛮月无力的闭了闭眼，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都懒得去想，十五岁，生命才如初春枝头的嫩芽，就已经可预见寒冬时的凋零，中间的盛夏和硕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连哪只黄鹂会来筑巢，几度清风会拂过林梢，哪天有雨何时放晴都安排尽了，所谓的过程经不经历又有什么不同？
她只觉浑身上下没了一点力气，心倦了，希望也没了。
可艾蜜儿却不这么想，她揽着蛮月的腰亲昵的靠了靠：“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流氓”蛮月的脑子里飞快的掠过这两个字，却立刻被淹没过来的悲凉冲刷得无影无踪，是啊，流氓应该不会任由她砍三刀，只为换取一点信任吧？
“……不知道。”
艾蜜儿眨眨眼，忽然趴到她耳边低声问：“那你觉得他帅吗？”
蛮月愣住，眼前骤然浮现路西法清硕深邃的脸，冷漠决绝甚至残忍，却在浅笑时奢华的宣泄慵懒与性感，湛蓝的狼眼里明明藏着缕缕阴鹜寒意，但闪烁间又透着无尽的悲凉和刻骨的柔情。
这张脸，她还从未去想过好不好看，即使是现在，她似乎也仍然无法用帅或者不帅去衡量，只是从第一次见到起，就不知不觉的记住了，再也忘不掉了，即使午夜梦回时也无比清晰。
感觉艾蜜儿等不及似的摇晃了她几下，她张了张嘴，半天还是只说出句：“……不知道。”
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记得当初刚见到伊恩时还曾精确的暗自评价过，两个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说一个帅难道不就等于夸另一个也帅吗？
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字放到路西法身上就别扭了呢？
甚至任何类似的形容词都难以接受，以至于觉得必须要特意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词来。
独一无二？！蛮月顿觉浑身冰凉，她似乎明白了那代表着什么，却怎么都不敢去相信。
胸腔里那股酸涩的痛感太过强烈，拉扯得呼吸都控制不住的变得急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害怕得全身都颤栗了起来。
艾蜜儿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晕过去了，急忙撑起身子问道：“你你没事吧？”
蛮月艰难的吸口气，只觉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心跳很乱，思绪却清楚无比，她用尽力气勉强逼出一个笑容，缓缓的说：“我没事，只是想到我应该向你表堂哥道歉，早上的事是我迁怒于他，那一刀他挨得很冤枉，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吧？”
艾蜜儿连声说有，蹭蹭跳下床去把号码输入蛮月的通讯器里，回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要是能和他道歉和解，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蛮月……如果，如果你可以原谅法比安，能不能跟路西法说你不怨恨他，让他允许法比安做手术，哪怕是义肢也好啊。”
蛮月点点头答应得很痛快，这件事她本来就没想过会变成这样，也从未希望过变成这样。
“不过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我怕……”
“这个自然。”蛮月打断她，笑笑：“我没那么笨吧？”
艾蜜儿立刻开心的抱住她：“你当然不笨！你是我偶像啊！”
又使劲勒住摇了摇笑说道：“那我回客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蛮月一动不动的窝在原地许久，想好的事还迟疑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但她现在着实矛盾犹豫得厉害，肚子里似乎有千万只小虫子在蠕动，又麻又痒又恶心。
她拿过艾蜜儿放在床头的通讯器，顺手关了灯，似乎觉得羞于启齿的话在黑暗中说会容易些，然而通讯器都被捂热了，手指还是在反复摩挲机壳，却始终拨不下去。
一千个理由激励自己要勇敢，该来的躲不掉，不如早了早好。
又一千个理由劝说再想想，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口，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很憎恨这样摇摆不定的自己，太懦弱，太磨叽，太有负她武蛮月胆大妄为的盛名。
手在不知不觉中摸上颈项间的项链，从戴上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矛盾中挣扎，取下来，还是不取？理智告诉她这是那天被侵犯的证据，是耻辱的印记，可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取。
细微的花纹早已烂熟于心，每次摸着那丁点冰凉时总是能安抚焦躁郁结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才暮然发现，今天这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顿悟，不过是正视了自己早就意识到却一直逃避的事实。
微弱的光在通讯器荧屏上安静的亮着，时间器显示一点二十七，蛮月微微吃了一惊，居然不知不觉就呆坐了这么久，再拖下去估计连最后一点勇气都会耗光了吧。
她狠狠的闭了闭眼，对自己说：没事，大不了尴尬一下，又死不了人！
然后默默咬住嘴唇，用力按下拨号键，荧屏上很快闪烁出“已接通”的信号，一下一下，控制着她的心跳，让等待，这件原本很普通的事变得无比悲壮。
那几秒钟的时间，蛮月的脑子里竟然掠过十好几次挂断的它的念头，不过路西法的脸很快出现在荧屏上，使她彻底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安静的坐在高背椅里，双掌合并微微往后靠着，修长笔直的手指随意的抵着自己的下巴，嘴角浅浅的向上，似乎是铁了心要等蛮月先开口。
夜深人静，两人就这么对看着，蛮月几乎觉得他的目光是有形有质的，甚至透过荧屏直接碰触到了她的脸，渐渐局促不安起来，可越紧张就越开不了口，不知不觉中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路西法忽然极轻极慢的说：“别咬了。”
蛮月下意识的张嘴，顿时说出话来：“我……想见你，明天上午。”
“好。”他答得不紧不慢，这样随便的态度让蛮月轻松了不少，说话都跟着变利索了。
“冬陵十点？”
路西法笑笑：“好。”
这是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适意得有些过火，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根本无所谓，可目光却是柔软的，从那样一双狼眼里传递出来，尤其显得触目惊心，甚至可以说很不真实。
蛮月只觉得这样温情脉脉的注视比他阴沉时更可怕，仿佛那里面包裹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得她呼吸不畅，心跳急促而混乱，脸上更是一阵一阵的滚烫。
“嗯……那……那明天见，我我先挂了。”她几乎等不及说完就大力按下结束键。
然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居然主动约见令她想逃跑的人！
明天，大概会和绑缚刑场的死囚犯一样绝望无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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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如同一记撼天惊雷，直直的劈进蛮月的脑子里。
她没有晕血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唯一无法面对的只是路西法的伤！
刹那间，蛮月像是沉入了最深暗阴冷的海底，周遭岑寂得犹如千年的孤坟，一颗心激烈蹦跳，仿佛抽出去的壁球，每一下都狠狠地弹回来，重重砸在原地震得胸腔里生疼。
那些不愿意碰触的记忆疯狂的涌进脑海，一帧帧凌乱的散落了一地，这感觉超越了她所知的恐惧极限，以至于甚至想刻意去回忆路西法胸口的伤，只为可以昏迷一小会儿。
然而霸占住她全部思绪的却是早上晕厥前的画面，那样纠结阴霾的神情，竟似藏了太多深重的秘密，即使在七月灿烂温暖的阳光下都让人不寒而栗。
“蛮月……”艾蜜儿轻轻碰了碰她：“你说他为什么不躲？”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隐形的针，骤然扎进蛮月的心，反复辗转，痛得如此尖锐清晰却又无迹可寻。
是啊，为什么不躲呢？上次在练功房里交手时鬼魅飘忽的身法，自己甚至连他人影都看不见，那样的身手若非故意相让又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三刀，完全可以避免，却莫名其妙的挨了她三刀，哪个正常人会做这样事？
心，被残忍的揉捏成一团，再碾平，撕开一个空洞，用冰冷压抑的生铁填满，沉甸甸的坠入暗黑的深渊，她突然很想笑，那是悲哀到极致，眼泪都显得太过苍白时的唯一宣泄。
他的伤感，他的痛苦和鲜血，即使和自己无关，都已经成了必须体会，被迫承担的梦魇。
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喜怒哀乐都像附属品一样受人左右？
那些没来由的侵犯是不是为了考验她承受的底线？
可连灵魂都已被看穿的时候，还用得着这样试探吗？
或者只是因为知道伤了他，自己会一样痛所以才敢那么放肆？！
算计，全都是算计，原来自己在这些成年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堪，玩偶一般，喜欢了，就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有事了，就随随便便敷衍欺骗，说到底，不过都是些哄着好玩儿的兴致。
蛮月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再怎么练也逃不脱受制于人的命运，和他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输了，会失望沮丧徒增一些耻辱经历，赢了，也只是令自己愈发遍体鳞伤而已。
没有自由的生活是监禁，没有自我的生命是多余，两者皆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愣想出神，一下自怜自伤，一下愤然燥郁，盘根纠结心潮起伏，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人，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艾蜜儿闪烁的眼神。
“你……恨他吗？”艾蜜儿轻声问。
蛮月恍若未闻，皱眉沉思，仿佛身在另一个平行却无法触摸的次元。
艾蜜儿犹豫了一下，手上用力抱紧她摇了摇。
蛮月一惊回过神来，怔怔的看了看她，下意识地问：“什么？”
艾蜜儿又重复了一遍，蛮月顿时脸上变色，恨吗？应该是恨的吧。所有困扰煎熬的制造者，怎么能不恨呢？可那熟悉到仿佛前世就留在记忆里的柔软又算怎么回事？
复杂的感情恍若那些在梦里纠缠不清的气息和声音，想逃避也想靠近，恼怒的同时又在沉迷，这样矛盾的心思才是说不出口的真正原因。
人生，大概都是由记忆累积而成的，昨天的决定必将影响明天的命运，曾经的遭遇造就今天的你，如果灵魂深处已经刻满了关于某个人的印记，自欺欺人的说恨又能支撑多久？
“……算不上恨。”她颓然的吐出这句话，是坦白，也是放弃挣扎。
“那你怕他吗？”艾蜜儿问得很小心，谨慎的态度让蛮月以为她是在替自己担忧。
“不。”她想勉强笑笑安慰她，可嘴角上扬后才暮然发现这个笑来得如此轻松，仿佛这是一句大实话，仿佛之前那些畏惧恐慌都不曾真正存在过。
她诧异的审视自己，却越看越是心惊，曾几何时潜意识里竟然早就认定路西法不会，永远不会伤害自己，那样决然不疑，就像相信黑夜过后必然是黎明，就像相信天不会老，时不会绝。
原来只有在失去神智的时候才会依循本能，才会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放心睡去，害怕，逃避，原来只是不敢尝试依赖，只是不愿沉迷后失去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在刹那间变得苍白，那么，那些冒犯是为了故意激怒了？逼得自己忍无可忍出手伤人，再体会他的痛和悲哀？狰狞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只是为了换取一点信任？
这样的代价值得吗？即使值得，可信任，又怎么可能靠算计获取？！
心痛夹杂着愤怒猝不及防的袭来，猛烈得如同拍岸的巨浪，然后缓缓退却，只留下轰隆隆的余响在耳朵里回荡，而酸涩苦楚却像是细小泛白的泡沫，瞬间涌起，瞬间幻灭，周而复始亘古轮回。
明白了，领悟了，然后呢？
服从这个本能，接受这样的命运？还是继续反抗挣扎，你伤我痛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两个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可他那句“放手，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仿佛还带着唇齿间的温热缓缓流淌过心间，决然的提醒她没有第三条路可行。
蛮月无力的闭了闭眼，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都懒得去想，十五岁，生命才如初春枝头的嫩芽，就已经可预见寒冬时的凋零，中间的盛夏和硕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连哪只黄鹂会来筑巢，几度清风会拂过林梢，哪天有雨何时放晴都安排尽了，所谓的过程经不经历又有什么不同？
她只觉浑身上下没了一点力气，心倦了，希望也没了。
可艾蜜儿却不这么想，她揽着蛮月的腰亲昵的靠了靠：“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流氓”蛮月的脑子里飞快的掠过这两个字，却立刻被淹没过来的悲凉冲刷得无影无踪，是啊，流氓应该不会任由她砍三刀，只为换取一点信任吧？
“……不知道。”
艾蜜儿眨眨眼，忽然趴到她耳边低声问：“那你觉得他帅吗？”
蛮月愣住，眼前骤然浮现路西法清硕深邃的脸，冷漠决绝甚至残忍，却在浅笑时奢华的宣泄慵懒与性感，湛蓝的狼眼里明明藏着缕缕阴鹜寒意，但闪烁间又透着无尽的悲凉和刻骨的柔情。
这张脸，她还从未去想过好不好看，即使是现在，她似乎也仍然无法用帅或者不帅去衡量，只是从第一次见到起，就不知不觉的记住了，再也忘不掉了，即使午夜梦回时也无比清晰。
感觉艾蜜儿等不及似的摇晃了她几下，她张了张嘴，半天还是只说出句：“……不知道。”
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记得当初刚见到伊恩时还曾精确的暗自评价过，两个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说一个帅难道不就等于夸另一个也帅吗？
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字放到路西法身上就别扭了呢？
甚至任何类似的形容词都难以接受，以至于觉得必须要特意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词来。
独一无二？！蛮月顿觉浑身冰凉，她似乎明白了那代表着什么，却怎么都不敢去相信。
胸腔里那股酸涩的痛感太过强烈，拉扯得呼吸都控制不住的变得急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害怕得全身都颤栗了起来。
艾蜜儿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晕过去了，急忙撑起身子问道：“你你没事吧？”
蛮月艰难的吸口气，只觉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心跳很乱，思绪却清楚无比，她用尽力气勉强逼出一个笑容，缓缓的说：“我没事，只是想到我应该向你表堂哥道歉，早上的事是我迁怒于他，那一刀他挨得很冤枉，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吧？”
艾蜜儿连声说有，蹭蹭跳下床去把号码输入蛮月的通讯器里，回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要是能和他道歉和解，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蛮月……如果，如果你可以原谅法比安，能不能跟路西法说你不怨恨他，让他允许法比安做手术，哪怕是义肢也好啊。”
蛮月点点头答应得很痛快，这件事她本来就没想过会变成这样，也从未希望过变成这样。
“不过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我怕……”
“这个自然。”蛮月打断她，笑笑：“我没那么笨吧？”
艾蜜儿立刻开心的抱住她：“你当然不笨！你是我偶像啊！”
又使劲勒住摇了摇笑说道：“那我回客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蛮月一动不动的窝在原地许久，想好的事还迟疑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但她现在着实矛盾犹豫得厉害，肚子里似乎有千万只小虫子在蠕动，又麻又痒又恶心。
她拿过艾蜜儿放在床头的通讯器，顺手关了灯，似乎觉得羞于启齿的话在黑暗中说会容易些，然而通讯器都被捂热了，手指还是在反复摩挲机壳，却始终拨不下去。
一千个理由激励自己要勇敢，该来的躲不掉，不如早了早好。
又一千个理由劝说再想想，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口，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很憎恨这样摇摆不定的自己，太懦弱，太磨叽，太有负她武蛮月胆大妄为的盛名。
手在不知不觉中摸上颈项间的项链，从戴上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矛盾中挣扎，取下来，还是不取？理智告诉她这是那天被侵犯的证据，是耻辱的印记，可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取。
细微的花纹早已烂熟于心，每次摸着那丁点冰凉时总是能安抚焦躁郁结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才暮然发现，今天这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顿悟，不过是正视了自己早就意识到却一直逃避的事实。
微弱的光在通讯器荧屏上安静的亮着，时间器显示一点二十七，蛮月微微吃了一惊，居然不知不觉就呆坐了这么久，再拖下去估计连最后一点勇气都会耗光了吧。
她狠狠的闭了闭眼，对自己说：没事，大不了尴尬一下，又死不了人！
然后默默咬住嘴唇，用力按下拨号键，荧屏上很快闪烁出“已接通”的信号，一下一下，控制着她的心跳，让等待，这件原本很普通的事变得无比悲壮。
那几秒钟的时间，蛮月的脑子里竟然掠过十好几次挂断的它的念头，不过路西法的脸很快出现在荧屏上，使她彻底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安静的坐在高背椅里，双掌合并微微往后靠着，修长笔直的手指随意的抵着自己的下巴，嘴角浅浅的向上，似乎是铁了心要等蛮月先开口。
夜深人静，两人就这么对看着，蛮月几乎觉得他的目光是有形有质的，甚至透过荧屏直接碰触到了她的脸，渐渐局促不安起来，可越紧张就越开不了口，不知不觉中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路西法忽然极轻极慢的说：“别咬了。”
蛮月下意识的张嘴，顿时说出话来：“我……想见你，明天上午。”
“好。”他答得不紧不慢，这样随便的态度让蛮月轻松了不少，说话都跟着变利索了。
“冬陵十点？”
路西法笑笑：“好。”
这是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适意得有些过火，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根本无所谓，可目光却是柔软的，从那样一双狼眼里传递出来，尤其显得触目惊心，甚至可以说很不真实。
蛮月只觉得这样温情脉脉的注视比他阴沉时更可怕，仿佛那里面包裹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得她呼吸不畅，心跳急促而混乱，脸上更是一阵一阵的滚烫。
“嗯……那……那明天见，我我先挂了。”她几乎等不及说完就大力按下结束键。
然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居然主动约见令她想逃跑的人！
明天，大概会和绑缚刑场的死囚犯一样绝望无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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