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大汉飞歌 自古美人如名将——为营

自古美人如名将——为营

目录:大汉飞歌|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前线战火连天,军务繁忙,我小病抱恙,刘彻自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加以照看。

    刘闳年岁愈长,已经具备一个皇子应有的气度,除了每日习课之外,隔上几日,便会来猗兰殿陪伴与我。

    他母亲早逝,便将我当做母妃一般对待,每每看到他举止优雅地行礼,为我煎药,便不断想起嬗儿,他若是到了刘闳这般年纪,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军西征一月有余,不知不觉,春天过了大半。沉寂已久的卫皇后,突然命人请我到椒房殿一坐。

    我自是懒得出门,便委婉推拒了此事。

    可不一会,便又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转告夫人,昭阳翁主在椒房殿恭候。”

    我闻言坐起,站起身来,若予便端来一套曲裾长裙,我缓缓拢上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盛情,本宫若是不去,便显得不知轻重了。”

    宫人不敢出声,唯诺地应了声,“夫人说的是。”

    “你也觉得本宫不知轻重?”我随口而道,拿起一支金步摇斜插入鬓,略显憔悴的病容,衬得眉眼有些黯淡。

    她吓得连忙伏身,“奴婢言语唐突,望夫人恕罪!”

    我轻身下榻,勾起她的下巴,道,“还不快些带路,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

    “诺…”她赶忙爬起,不敢直视于我。

    通往椒房殿的路上,恰途径桂宫北门,我望着紧闭的石门,不禁想起尹夫人那张明媚之极的脸容。

    不知囚居的日子,骄傲如她,会是怎个境况,那些刻到骨子里的恨,她设计陷害我腹中骨肉的戏码,回想起来,已经模糊不清,唯一难以忘怀的,却是那暗无天日的囚房,和那一杯甜美的毒酒。

    “桂宫如今何人居住?”我一面走着问起。

    若予想了片刻,回答道,“桂宫萧条,已无妃嫔入住。”

    “尹夫人何在?”

    她是我寻找已久的北斗摇光,尽管到此刻,我不知当年那人的箴言,剩有几分可信,可她毕竟是宫中唯一和预言有关的人,而这箴言,也许是我此生最后的希望。

    “奴婢不知。”若予守口如瓶,不再多言。

    刚行至殿前,便迎面碰上了太子刘据,将近两年未见,他比刘闳沉稳地迅速许多,十多岁的少年,眉宇间已尽是成熟之态,再无半分孩子气。

    “夫人到来,实乃稀客。”他淡淡地见礼,我印象里那个握着木剑玩闹的孩子,经年蜕变,变得疏离而陌生了。

    若是在宫中,还期许着些许真性情,才是痴人说梦了。

    即便在世人眼中,我再是恃宠而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可太子毕竟身份有别,是未来的储君,我仍是微微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进去吧,母后已在等候。”他挥开裾摆,先行步入。

    刚入殿,婴孩啼哭声便隐隐传来,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开,那是嬗儿的哭声,萦绕在我梦中千百回。

    刘据掀开帐帘,卫子夫站起身来,便看到紧随其后的我。

    她神情宁静,自然地招呼我,而刘子虞抱着嬗儿缓缓踱出。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刘子虞怀中,原本正在哭闹的嬗儿见我到来,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嬗儿的个头长大了许多,黄软的胎发变得黑密,柔白的小手,正抓住刘子虞的前襟,我心中一阵酸楚,只想将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

    “夫人面善,小嬗儿一见您到来,便不哭了呢。”刘子虞嘴上说着,手臂轻摇,轻声哄着怀中的幼子。

    我一步步走近,伸出手来,颤抖地抚摸着嬗儿的小脸蛋,他似乎发现了我,抓住我的食指,送进嘴里,吸吮地津津有味。

    我不禁莞尔,他还是同以前一样,贪吃贪玩,总是用嘴巴来认识这个世界。

    宠溺地望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周围的人或者事物,在此刻都已不存在,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嬗儿,我辛苦怀胎剩下的骨肉。

    “若不是李夫人前年意外小产,孩子如今也应是这般大了。”卫子夫从我手中接过嬗儿,抬眼道。

    刘子虞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整个人安静地立在一旁。

    “臣妾福薄,不似皇后娘娘命数好,膝下儿女成群,真教人羡慕。”我仍握住嬗儿的小手,淡淡回应。

    “无妨,夫人正年轻,陛下又如此看重,何愁无子?”不知为何,这话中除了一丝不甘,还有浓浓的怨气。

    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我同卫子夫互不相让,刘据轻声咳嗽,想打破这不和谐的场面。

    哇地一声啼哭,嬗儿在卫子夫怀中使劲挣扎,朝着我怀中蹭去。

    我本能地出手,卫子夫却并不放手,道,“孩子哭闹,还应交给他母亲才是。”

    怕伤着孩子,我便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卫子夫转头又道,“听说,这孩子的生母是个平民女子,去病何时纳的妾?”

    刘子虞的脸色不大好看,接过孩子道,“去年驻军酒泉时,臣妇也不知详情,只是这女子命薄,产子不久,便病故了。”

    “那便正巧,孩子原该嫡母抚养,莫乱了辈分才是。”卫子夫冲着我笑道,“夫人觉得,本宫说的可是?”

    “皇后娘娘何时说过错的,自然是极是了,论起身份,昭阳翁主自然是高贵,比不得臣妾,一介舞姬出身呢。”我掩袖转身,“臣妾说的可是?”

    卫子夫讪讪地,岔开目光,又询问起刘子虞境况来。

    “不知可否让本宫抱抱,本宫痛失爱子,颇喜欢这个孩子。”我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便不顾卫子夫的揶揄,从刘子虞手中接过。

    可这一抱,却勾起了长久以来的情绪,在难以放手。

    嬗儿安静地窝在我怀中,小脸不停地蹭着我的胸口,似乎还记得我的气味,乖巧而听话。

    “乖…”我晃着手臂,抚弄着他的脊背。

    嬗儿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双目炯炯地盯着我,突然小嘴一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

    我心中惊喜,不禁低头倾听,他咯咯笑着,又蹦出几个音节,这次我听得清楚,他咿呀的语调中,重复的是那一个字,母。

    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便是母亲。

    我热泪翻涌,努力控制着情绪,可心中却在不停地回应,母亲就在你身边啊…

    “这孩子果然聪敏,才一岁便开始学语了。”卫子夫也跟着走来,刘子虞是有些激动的,用眼神望着我,然后将嬗儿抱了去。

    我的心随着嬗儿的离开,骤然沉了下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嫡母”怀中依偎,那种滋味太过苦涩。

    趁卫子夫同刘据在外殿叙话的时机,我挨着刘子虞坐下,她了然地将孩子递给我。

    “他…可还好?”我垂眸道。

    “很好,如今他的一切都很安稳,也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刘子虞声音轻的像羽毛,飘渺不定。

    “那是自然…”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宫人禀报,“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接驾,许久不曾临幸椒房殿的刘彻,竟在此时来了。

    卫子夫脸上闪过一丝欣喜,遂优雅地行礼,刘据也跟着拜见,我同刘子虞从内室走出。

    还未弯腰,便被刘彻扶起,“不必多礼。”

    他应是刚退朝,朝服未退,卫子夫连忙命人替他更衣,刘彻转眼便看到了嬗儿。

    “这便是骠骑将军的幼子?”刘彻眼神黯然,听不出喜怒。

    “是,将军出征,臣妇便携幼子入宫,让皇后娘娘也见上一见。”刘子虞的眼波在刘彻和我之间,来回流连。

    刘彻不发一言,转手抱过嬗儿,凝视了片刻,嬗儿却一点也不怕生,在刘彻怀里调皮地扭动,用小手抓住他的鬓发,玩闹嬉戏。

    刘彻本来冷下的脸色,逐渐柔和,大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忽听嬗儿咿呀道,“爹…”

    众人皆是大惊,接着嬗儿似是得到了鼓励,用稚嫩清脆的童音,一遍高过一遍地唤道,“爹爹…”

    并不算清晰的叫喊,却感染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连刘彻亦是微微一愣,旋即慈爱地笑道,“小家伙,竟已会说话了。”

    卫子夫温柔道,“嬗儿极是聪慧的,方才还在李夫人怀中唤着母亲。”

    刘彻猛地抬头,抱着孩子的手臂僵持着,遂又交还给刘子虞。

    “朕忙了一日,又逢众人齐聚,便在椒房殿用膳吧。”

    “诺。”宫人领命,便忙乎了起来。

    “据儿,你随朕过来。”

    刘据恭敬地跟在刘彻身后,两人保持着并不亲近的距离。

    “大军分两路,为何朕要将出击点定在代郡与定襄,你是如何考虑?”他们父子二人坐定,低沉的声音透过帷幔传来。

    “此二处为我大汉边境要塞,又处匈汉交界。”刘据答道。

    “若要你排兵布阵,又会怎样用将?”刘彻又发问。

    刘据迟疑了片刻,“儿臣不会任用骠骑将军。”

    “因由何在?”

    “边塞连年交战,百姓苦不堪言,四郡属地流民失所,民不聊生,儿臣请父皇将重心置于休养生息,顿改百姓生计为要…”

    刘据情绪激愤,句句指责发动战事的弊端。

    碰地一声,刘彻将案头的砚台重重搁下,道,“按你所言,匈奴不除,又如何修养生计,难道要待到胡人攻入长安之时,君臣还在闭门休养,不动兵卒么!”

    “可一味战争,只会加重赋税,增添汉民生计负担,即便是能击退匈奴,可那也是用大汉子民的数十年积累,所换取的,得不偿失!”

    刘据一反平日温润的模样,和刘彻针锋相对。

    “身为大汉太子,未来的储君,竟是时时想着休战退避的懦夫。”刘彻恼怒斥责。

    “儿臣并非懦弱,相反,儿臣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你父皇还未老死,天下苍生不劳你去费心。”

    刘据自知言语过激,便堵着气认错,卫子夫也听到动静,遂上前劝慰。

    刘彻指着卫子夫,冷笑道,“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太子,子不类父,奈何哉!”

    “陛下息怒,据儿年幼,尚不能理解您的宏图大略。”卫子夫拉起刘据,我静静立在门侧,将他们的争执静收眼底。

    刘据同刘彻政治观念上的冲突,由来已久,子不类父这四个字,便是刘据日后悲剧下场的根由。

    像他这般强势的帝王,如何能容忍自己亲手培植的太子,却是不喜战争的儒生做派。

    一场家庭纷争不欢而散,一桌子宴席摆上,刘彻坐在我身边,将刘据和卫子夫搁置一旁,气氛十分尴尬。

    我并不在意这些,心思仍扑在嬗儿身上,食不知味。

    刘子虞只随便用了一些,便到内室照顾孩子。

    “臣妾用罢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慢用。”我想再看嬗儿一眼,便欲先离席。

    谁知刘彻反应极大,放下木箸,冷言道,“不准!”

    我看他在气头上,便未加反驳,只好又定定坐下。

    “有空为别人的孩子多费心思,不如照看好自己的肚子。”刘彻抿了一口酒,不满道。

    我冷笑了几声,夺下刘彻的酒樽,“臣妾的肚子如何,陛下最是清楚不过,何必要如此讥讽?”

    “连你也要拂逆朕的意思不成?”他攥住我的手腕。

    我一言不发,任他抓疼了腕骨,突然嬗儿的哭声传来,我心里一抽,本能地挣脱开去。

    刘彻猛地松手,怒气冲冲地将我向前一推,重心不稳,直直撞在了案几上。

    额头上掀起尖锐的疼痛,额骨真真发麻,有一瞬间眼前尽是黑暗,看不见东西。

    我撑起身子,双手捂住额角,刘彻方才的盛气消了大半,动了动终究没有伸手扶我。

    温热的液体在指尖蔓延,静静地从指缝中沿着额头滑落,殷红的血珠在划过眉心和鼻梁,点点滴在地面上。

    “速宣太医。”刘彻的神情由愤怒转为焦急,连忙托住我的手肘,蹙着眉道,“可有大碍?”

    我迅速撕下中衣一角,摁住伤口,“臣妾先行告退,不便在此处碍了陛下的眼。”

    身子晃晃荡荡,我朝着内室深深望了一眼,扬头走去,刘彻也跟着起身,从后面覆上我的额头,一个用力,当众将我打横抱起。

    卫子夫和刘据皆是愣愣地盯住我,宫人们也都噤声不言。

    “我伤了额头,却并未伤着腿,陛下不必多此一举。”

    刘彻不容我反抗,转头道,“朕送李夫人回宫,皇后慢用。”

    “臣妾这里有上好的药膏,不如先替李夫人敷上。”卫子夫张罗道。

    刘彻并不停住脚步,“不劳皇后费心,你悉心照看好太子才是。”

    “陛下…”卫子夫的声音在身后远去。

    我突然觉得身心疲累,索性松开了手,任血珠落下,在胸前染出小片红晕。

    “你的心里,念念不忘的仍是他。”靠在猗兰殿的软榻上,刘彻俯身凝着我。

    那种压迫感,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

    我朝里侧翻了翻身子,“那毕竟是我孩子。”

    “不,从你进宫那日起,他便再不是你的儿子。”刘彻阴鹜道,强扳过我的脸。

    我看了他片刻,突然觉得刘彻不再是以前那个琢磨不定的君主,他的情绪越来越容易被我窥视,可我在他面前的掩饰却越来越重。

    我不会像以前那般触怒他,即便是再不甘心,我也明白,争执中的最后一句话,一定要留给他说的。

    后宫里最无不透风的墙,椒房殿的事情很快便流言四起,传到最后竟是说,李夫人魅惑君主,挑唆太子与陛下发生争执,扰乱后宫,祸及朝纲。

    风言风语听得多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莫说这是莫须有的事,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可朝中太子一脉势力,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联名请奏,要求清君之侧。

    而这场纷争亦是有愈演愈烈之势,矛头很快志向我的两位哥哥,李延年本就以才色侍君,精通人脉,却乏于才干。

    而李广利更是庸鄙之才,李氏很快变成了今日朝堂上矛盾的焦点。

    直到那晚,刘彻将数卷竹简摊在我面前时,我才恍然惊觉,这已不仅仅是我个人之事,后宫即政治,这里的每一分变化,都紧紧牵扯在庙堂之上。

    “今日丞相亲自上书,朕很是为难。”刘彻坐在我身前,拉开竹简,喟叹道。

    “陛下不用让臣妾过目,您如何决定皆可,永巷或者长门,但凭发落。”

    “朕绝不会让你离开半步,”他将我揉进怀里,“但要委屈你二哥一段时日。”

    “他虽不是天纵奇才,却也本份安守,陛下不能因着莫须有的罪名,便牵罪于他。”我抬起头来,这是我第一次开口为李广利辩护。

    此刻在我看来,他即便再愚鲁,再不堪,却并无过错。

    而卫子夫处心积虑,我便偏不遂了她的意。

    “你莫要乱想,一切交给朕,朕不会让你受委屈,一切皆是暂时若此,大军征战,不能乱了军心。”刘彻安抚道。

    “我便只有这唯一的两个亲人了。”我佯作悲戚地轻叹,可心里却明镜如水。

    刘彻最见不得我软下姿态,便更觉有愧,私下对我亦是加倍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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