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亲情与利益

目录:基督山伯爵之伯爵夫人| 作者:御歌| 类别:历史军事

    斯图尔特子爵夫人深吸口气,再次厉声对伊林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回了巴黎,就不要再给斯图尔特家带来任何风言风语。”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伯爵,伯爵那苍白的脸色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让她害怕,她再次深呼吸,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你已经结了婚,我们也不想再干涉你什么。关于你以前做出的那些事……就请闭口不提吧。”

    “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伊林放开伯爵的胳膊,走到子爵夫人的面前,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对方心虚地退了半步。

    “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子爵夫人尖着嗓子说,“好吧,关于你离家出走的事,请你坚决不要提!我也会对外界说,说你只是因为结婚离开了家。”

    “那么说,您还会对外界承认我是你们的女儿了?”伊林平静地问,“您不怕关于我的那些‘疯人院’传闻影响你们了?”

    子爵夫人脸涨的发红,“如果不是你出现,人们早都忘记了那件事。但既然现在已经被重新提起,就请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伊林冷笑,“难道是我要和自己的名誉过不去吗?这把‘火’不是我点起来的,我更不会‘火上浇油’。还是请你管好多莉安或者其他什么胡乱造谣的人吧。至于你提的要求,不用你说我自然也会做到。你找我就只有这些话要说吗?”

    斯图尔特夫人紧抿着薄唇,久久才吐出两个字,“是的。”

    伊林只觉得失望与凉薄,子爵夫人终究一点不念亲情,由始至终没有问候一下多年不见的女儿。

    “夫人,请您留下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伯爵问。

    “不了,谢谢。”子爵夫人放下面纱就向外走去。

    “如果我是以乞丐的身份回来的,你还会承认我吗?”伊林突然问。

    子爵夫人踉跄了一下,没有回头,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昂着头走了出去。

    “贝尔图乔,送客。”伊林吩咐。

    子爵夫人走后的当晚,斯图尔特子爵拜访了基督山府。他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但没有夫人在身边,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意思明确表达。

    和伯爵互相问候之后,他请求和伊林单独谈谈,伯爵很理解地离开了。

    “嗯……艾尔莎。”子爵低声说。

    “您请坐下说吧。”伊林说。

    子爵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伊林,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今天你妈妈没通知我就自己过来了。希望她没说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没有,她几乎没说什么,甚至连坐都没坐就离开了。”

    “她的脾气你知道。”子爵叹气,“她只是太倔强,嗯,还有点……爱面子。请你别生她的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其实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做法。”

    “在我上一次回家的时候,她不只一次地说:‘还不如不把你找回来了’。我想现在也一样吧,只要我出现,就是对她名誉的破坏,她是这么想的吧?”

    “……你知道,她的想法是不对,但毕竟是你的母亲。”

    “她也说要和我断绝关系,那封信您也看过吧?”

    子爵又叹气,仿佛除了叹气不会别了。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看着伊林的眼里带着祈求,“艾尔莎,你离开了家。多莉安也嫁人远走,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毫无趣味了。听到你回到巴黎的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们再成为一家人好吗?你妈妈只是嘴硬,其实她也很想你,她的脾气很坏,但我会劝她的,请你不要拒绝她,好吗?”

    伊林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但仍坚定地摇摇头,“她从未给过我关爱。在她的心里,总有许多东西的价值高于我。如果在当初,我被人恶意诽谤的时候,她能关心一下我,而不是恨我给她丢人,我想我会认她这个母亲的。”

    “艾尔莎……对不起。”子爵叹气说。他不是没有自责过,作为父亲,他几乎没有尽到一家之主的责任,在家里那么混乱的情形下,竟独自跑到工厂里逃避。如果他多一些责任心,阻止自己妻子的任性,再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那么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子爵怀揣着失望离开了。

    伊林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羸弱的背影蹬上马车,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

    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旁,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安慰道:“中国有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事,不是简单的对错可以判断的。如果你现在感到难受,就证明你们之间还有亲情,别等到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想到答案。改天,我陪你去探望一下他们吧。”

    微风徐徐吹过,混着泥土与花的清香,偶尔有虫子在草丛里鸣叫,伴着沙沙的声响。

    伊林把头歪在伯爵的肩上,让自己身体的力量暂时消失,闭上眼睛,只依靠着他,静静地……

    **

    维尔福家的晚餐,绝对称不上精美,甚至可以说是难吃。伊林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简陋的饭菜了,这位检察官似乎有些吝啬,也难怪,维尔福的父亲很有钱,但却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

    晚餐过后,伯爵与伊林在维尔福夫妇的陪同下,在客厅里闲谈。他们的儿子爱德华不时地插话,维尔福不得不让仆人把他带到一边玩耍。

    于是爱德华就开始拔一只美丽的长尾小鹦鹉尾巴上的羽毛,想把它拿来插在他的帽子上作花翎,那只鸟被拔得吱吱咕咕地扑腾乱叫。

    这时,维尔福先生的大女儿瓦朗蒂娜出现了。她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身材高挑,姿容温雅,有一头光亮的褐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睛和那种极其高贵的娇弱忧郁的神气,这种神气完全象她已故的母亲。她走进房来,大大方方地向客人行了个礼甚至连眼皮都不曾低垂一下,举止雍容。

    “伯爵,夫人,她是瓦朗蒂娜,我的大女儿。”维尔福先生说,“她晚餐时陪着她的爷爷一起用餐。请原谅我没有把家父介绍给你们,因为他现在已经全身瘫痪,连话都说不出,除了瓦朗蒂娜,他不愿意见其他人。”

    伯爵点点头,瓦朗蒂娜得体的举止引起了他的注意。

    谈话没过多久,维尔福的一名部下过来找他,维尔福告别了客人办公事去了。

    维尔福夫人本来对瓦朗蒂娜爱答不理的,当维尔福走后,她的态度更差了,言语中不时表达对她的不满。

    伊林笑着对瓦朗蒂娜说:“瓦朗蒂娜小姐,您愿意领我参观一下花园吗?我看到里面有几颗大树,非常漂亮茂密。”

    “瓦朗蒂娜,快带伯爵夫人去参观一下吧。”维尔福夫人正与基督山东扯西扯地聊天,听到伊林的话忙不迭说,似乎很希望他们离开。

    瓦朗蒂娜马上站起来,很愿意地带着伊林去了花园。

    维尔福家的花园里到处是栗子树,树冠昂然地覆盖在又高又结实的围墙上。粉红的和雪白的栗花纷纷飘落,地面堆满了这些娇柔的花瓣。庭园后面是一扇漆黑的铁门,有些破旧,这扇门和一个果园相通。

    伊林与瓦朗蒂娜在花园里散步,她故意走近了那扇铁门。

    “这扇门的对面是什么呢?”伊林问。

    “是一个荒芜的果园。”瓦朗蒂娜说,脸上微微发红。

    “哦?我还不知道城市里也会有果园呢~”伊林低□子,从门缝里向对面看,“在我看来,好像还有人在里面生活呢,这条小径被清理得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走。”

    瓦朗蒂娜的脸更红了,有些局促地说:“我倒没有注意过,夫人。也许是又被租给什么人了吧。”

    “是啊,这么好的一块地,让它荒芜着真可惜了呢,如果能把它变成像你家花园这样美就好了。”

    瓦朗蒂娜看到伊林直起身子继续散步。她在后面偷偷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什么秘密差点被揭穿一样。又马上跟上了伊林的脚步。

    “你的爷爷平时的起居都是你来照顾吗?很辛苦吧?”伊林她们坐在了树荫下的小桌边。

    “不辛苦,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爷爷了。另外还有一个老仆人照顾他。”瓦朗蒂娜回答。

    “可是你们无法交谈吧?”

    “那倒是,但是如果爷爷要交代我什么事情,我可以把他的意思弄得明明白白。”

    “怎么做呢?”

    “他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睛可以眨,眨一下代表‘是’,眨两下代表‘不是’,我就这样猜测他的心意。”

    “真是个不错的方法。”

    “夫人,我这些天听说了许多关于您的新闻,一直在想,像您那样传奇的人物会是什么样子。”

    “你现在看到我了,觉得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瓦朗蒂娜有些腼腆地说,“您比我想的平易近人多了。您知道吗,您已经成了年轻女孩们心中的榜样,欧热妮就和我说过,说她也要像您一样,做出一番事业。对了,您认识欧热妮吗?”

    伊林笑了,“这些我倒没有听说。欧热妮小时候,我就见过她了呢,她的妈妈说起来还是我的表姐。”

    “那么,恕我冒昧,您的母亲难道是萨尔维欧伯爵的姐妹?”

    “正是。”伊林说。

    “哦,萨尔维欧伯爵是我外公的好朋友!”瓦朗蒂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对我好的人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了。”

    伊林心里感叹:瓦朗蒂娜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的父亲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的继母心如蛇蝎,剩下的那些爱她的人却都是些没什么力气的老人了。但是这些老人有钱,他们的遗产都愿意留给瓦朗蒂娜,而维尔福家最缺的就是钱,维尔福夫人要在瓦朗蒂娜身上下手是迟早的事。

    “哦!”瓦朗蒂娜说,“夫人,我该给爷爷喂药了,您不介意我离开一下吧?”

    “去吧,照顾病人要紧。”

    瓦朗蒂娜走了两步,又说,“夫人,如果您愿意,我想带您见见我爷爷。”

    “可是维尔福先生不是说他不愿意见外人吗?”伊林问。

    “他不喜欢父亲带来的人,但我带来的朋友他会很高兴见的。”瓦朗蒂娜露出明朗的笑容,伊林给她亲切的感觉。

    “好的。”伊林跟着瓦朗蒂娜,两人上了楼,进了老诺瓦蒂埃的房间。

    诺瓦蒂埃坐在一架轮椅里。他的头发又长又白,一直披到他的肩头,睫毛又密且黑,睫毛底下的那一双眼睛,汇集着所有的活力、语言和智慧。他的嗓子已不能再发出声音,他的身体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那一对有神的眼睛完全代替一切了。他用一对活的眼睛表达出一具尸体头脑里的全部感想,在那副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射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有时又会流露出一片喜悦的光泽,看了令人非常吃惊。

    当他看到自己亲爱的孙女进来时,眼里露出无限的怜爱。

    瓦朗蒂娜把伊林介绍给了诺瓦蒂埃,她看到爷爷眼里对自己的客人表示出欢迎,年轻的姑娘很开心。

    在客厅里,在其他人都离开后,维尔福夫人马上把话题转移到她感兴趣的毒药学上,她已与伯爵谈论了半天历史上有名的下毒事件和各种毒药的配方。

    沉默了一会儿,维尔福夫人又说道:“您知不知道,伯爵阁下,您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辩论家,但您总是正确的,您是一个伟大的药物学家,您用来医治我儿子的那种药水几乎是立刻就把他救活了。”

    “噢,别信任那种药,夫人。那种药一滴足可救活一个垂死的孩子,但三滴就会使血液冲进他的肺里,使胸部发生最猛烈的牵动,而六滴就会中止他的呼吸。您还记得吧,夫人,当他去摆弄那些药瓶的时候,我是怎样突然地把他拖开的。”

    “那么,它真是这样可怕的一种毒药吗?”

    “不!首先,毒药这两个字是不存在的,因为最毒的毒药在制造的时候,原也是当药物来用的,只要能按照它正确的用法行事,它就是一种有益的良药。”

    “噢,”维尔福夫人说道,“它一定是一种妙极了的镇静剂吧。”

    “其效力是完全靠得住的,夫人,”伯爵答道,“我常常用它,但用得极其小心。”

    “那是肯定的。”维尔福夫人以同样的口吻回答说。“至于我,我很神经质,又容易晕眩,我深怕有一天会晕过去闷死,我倒很想请医生配一副镇定神经的药。但这种东西在法国难以找到,所以目前我只继续用泼兰克先生的镇定剂了。薄荷精和霍夫曼药水也是我爱用的药。您看一下,这就是我常用的药。”

    基督山打开了那维尔福夫人递给他的玳瑁盒子,嗅了嗅,脸上的神态表明他完全了解这些药的成份。“它们的确很精致,只是它们必需要吞下去才能奏效,而一个快要晕倒的人,常常无法做到这一步,所以我还是宁愿用我自己的那种特效药。”

    “当然罗,我也想用那种药,但那当然是一种秘密,我决不会这样冒失地向您要来用的。”

    “可我很愿意把它送给你。”

    “噢,阁下!”维尔福夫人激动万分。

    这时,伊林与瓦朗蒂娜再次回到客厅。伯爵站起来,看时间是该告辞了。

    临走时,维尔福夫人在伯爵身边嘱咐道,“您可别忘了答应我的那份配方。”

    “当然,夫人,我绝不会忘记的。”伯爵轻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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