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迟来一步

    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云微也有些惊讶。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蓝度和黎悠。

    想起之前阿敏的话，云微几乎皱眉，“白天救人的，就是你们？”

    一边说，她一边去看阿敏。可这个少年跌跌撞撞的进了屋，看到那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早已经瘫软在地上了。哪里还能起来认人？

    黎悠倒是敢作敢当，立刻就认了，“是我。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她一身男儿打扮，仍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难得回缓。

    她是一个修者，更是历尽艰险逃亡到此。失去了根基、父亲，却还记得为一个普通少女出头。可以说是侠肝义胆，极为难得了。无奈救人却救得不得法，云微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蓝度却是一个明白人，黑暗也阻不住他的眼睛——据说他也已经有金丹期的修为了，眼看就是化神，是希望岛目前最有潜力的天才——他看了布庄里的惨状，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还有活口吗？”

    “一个少女，被掳走了。”

    云微说起，没有掩饰的叹了口气。花样年华的少女被抓走，会有什么遭遇，简直是不用想也知道。可惜阿敏逃亡就花了许多时间，此刻歹徒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等到找到的时候……她不由在心里连连摇头，却又不好此时说出来。不管那小英如何，事已至此，总要尽快把她救出来。

    “被掳走了……”黎悠喃喃重复。

    “知道方向了！”项羽急匆匆的又蹿了出来，竟是已经问好了结果。他心急，喊了一声，看都没看黎悠蓝度二人，已经当先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但黎悠却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她的速度比不上项羽，但最快跟了上去。云微却是看看项羽又看了看阿敏，最终放弃了把阿敏带上的打算，这才跟了过去。结果成了最后一个。

    除非有万一的幸运，否则肯定是晚了。

    不知是否已经猜到了这点，项羽的背影罕见的露出惨烈肃杀的感觉。

    云微看起来就镇定得多。但她也起了杀意，所以几乎不曾把军队里的那一套拿出来——她看起来在走路，而且每一步都有庄重沉凝之感。但速度却很快，造成了视觉上的极度反差。

    和她的衣着反差也不小。

    别人没注意，这却引得蓝度跟在她后面频频看她，显然觉得惊奇。

    到了一个地方，项羽就找人问。有时候甚至不用翻墙闯宅——稍稍空旷之处，就有许多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居住。争执吵闹哭喊的声音也是不绝，只是还没出什么大事而已。

    一番急赶下来，就连云微也没料到他们到底晚到了什么程度。

    项羽又找上了一个临时聚居地。他们路没找错，这个聚居地的人被项羽的脸色一吓，顿时也有人说了。

    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他们看到了一群恶汉带着劫掠的财物大笑着呼啸而过，却没人管“闲事”。

    一个中年人哆哆嗦嗦的，在把看到的东西都告诉了项羽之后，还特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连军队都不管事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确实，从云微两人碰到阿敏之后，少说也跑了十几条街道，但一支夜间的巡逻队也没有见到。

    这样的自辩词，倒是听了三遍了。

    连黎悠也懒得再为此生气。

    只是这一次，这中年人话音刚落，远处就亮起了一片红光。艳艳的，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又出事了？”项羽放开了那中年人的衣领——云微发现他很喜欢揪着中年人问询——大是皱眉。

    蓝度眼一眯，沉声说道，“那是修者的法术。”

    项羽也没问蓝度为什么知道这个，喃喃道，“总不会修者也出来杀人抢劫吧？”

    云微却是不发一言，直接往那火光冲天处走了过去。她已经注意到，那个地方和中年人所说的方向一致。

    凶徒也有自己的活动区域，而且一片区域也很难容纳两批能明火执仗的凶徒。如果那些凶徒就在那边的话，就很有可能和此事有关。

    她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那片火焰燃烧的区域。往不远处的一座木楼上一跳，顿时看见了满地被烧死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至少有一部分被烧得碳化了，其他地方却多半无损，看来也是极为诡异。

    江欣的侍妾汪缕俏生生的站在尸体中央，一身白裙在风中猎猎飘动，脸上还带着纯洁甜美的微笑。哪怕是在地狱般的场景中见到，也容易让人误认为仙子。

    一根红色飘带在她的身边蜿蜒游动，两边都系着一颗铃铛，铃铛中还冒着火光——那火鲜红中还带着奇异的蓝。将她身后那栋小楼彻底引燃的，想来就是这个法器了。

    大致扫了一眼，云微还尸体边散落着一堆钝器……

    云微之前没有去记追杀阿敏的那些壮汉的脸。此时看见周围没有散落锐器，再来观察尸体，这才恍然发现有几张脸确实有些眼熟。

    事情在她的脑袋里串联起来——这些大汉被他们惊散以后，不知在何处聚集起来，回到老巢。但老巢却已经被人毁了。想要攻击汪缕，自然也是全部被杀。

    她见除了汪缕之外这一楼一院再无活人，而燃烧的木楼周围先烧成了焦土，不用担心火势扩散，便指着火楼问，“这里还该有个女孩……”

    汪缕此时也看见她了。

    飘带状的法器一溜烟儿钻进了她的身体。她眨眨眼睛，抬头看云微，很有几分好奇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见云微没有立刻回答，项羽又脸色凝重的跳进了院子，她大概也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开口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我来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女孩在这里。但她身子被污，所以自尽啦。”

    云微一愣，项羽的脸色却变得无比古怪——那是差点被梗死的表情。

    阿英的这个结果，其实他们都有所预料。但说起阿英的自杀，汪缕居然是一幅理所当然、理应如此的态度……这就让人始料不及了。

    汪缕本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回答了云微的问题，就转头去看项羽，“你这两天出去玩了？汪欣很忙，但也一直惦记你，和我说了好几次。如果明天还见不到你，我就该去找了。”

    这番话倒是表明了江欣的好意——若有坏心，该把项羽给控制起来才对。而不是放他乱跑。

    但谁知是不是故作姿态？

    ——会这么想的也只有云微了。项羽还纠结在之前的话题里呢。汪缕看他，他就愣愣的问，“你看着她自杀了？”

    汪缕诧的看着项羽，点点头，“嗯。”

    她那疑惑的表情就仿佛在问——不然还让我怎么做？

    黎悠已经站到了云微身边，不可思议的捂住嘴说，“怎么这样？”

    她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了。和蓝度一样，这两人都是一脸受到冲击的表情。

    云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汪缕大概就是受着“女子以命守贞”这样的教育长大的。能怎么说她？

    想着这个，云微倒有些意兴阑珊——他们白忙一场。这些歹人死在汪缕手中，也算是替她报了仇。可丑恶的事情并不会被一把火焚烧干净。想起来还是令人做呕。

    云微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项羽还有些呆呆的，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情况。眼角瞟到云微转身，连忙呼唤，“云微，你去哪里？”

    “找宫琳。”云微也不管这已经是半夜了，吐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来。

    项羽倒是没有想歪，他只是很疑惑。蓝度站在黎悠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但云微在再次跳下那栋木楼之前，还是有人开口了。

    “宫琳不在家哦。”汪缕毫无异色的说。

    云微和顾惜并非传言中的关系，这一点在这儿人大半都知道。但汪缕是汪欣的侍妾，却是人尽皆知的。何况她本人也很安之若素的模样。这么一开口，可真是惊到人了。就连云微也诧异的回过身来，重新看着那小院子里的汪缕。

    汪缕似乎完全不知道他人所想，顿了顿以后，依然以平静的叙述语气说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和那个侯爵叶朗一起，正在汪欣的面前吵架……说是什么人心浮动，乱世当用重典之类的话。总之就是说镇子里很乱的样子。”她转头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战果”，满意道，“结果还好嘛，我转了一圈，就发现了这一伙败类。”

    云微走了这两天，也知道响叶镇必然不会平静。夜里没有巡逻队来保持治安，这就是很奇怪的事。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叶朗掣肘的结果了——只是云微想不通。叶朗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和宫琳作对？这是他自己的镇子，他这么干不是找死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宫琳才和叶朗闹到了汪欣那里去。

    “响叶镇初乱，先动手的自然是那些原本就凶横的人物。”蓝度忽然开口，脸色也有些苍白，语气更是极力在克制什么的样子，“如果不能及时遏制，混乱、残暴的情绪就会很快蔓延……”

    云微不知道蓝度为何开口。但他说的她倒是可以肯定是事实，是必然的趋势。

    ——站在木楼上视野开阔，加上她内息深厚五感敏锐，又放下了小英的事情，自然是“听”到了更多的事情。

    在那些被这边的大火吸引过来的人中，抢劫、闷棍之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只是还没出人命而已。可是这样的趋势不能得到克制的话，不客气的说，这镇子里的所有人，都会逐渐陷入生命危机。

    而且，这种事只怕也不是才发生的。

    “汪缕，打砸哄抢，算不算败类？”云微冷不丁的问道。

    汪缕歪了歪头，“那不算什么吧？平时也有这样的事。这些凡俗事物，哪能一一管得过来？”

    她这样说，已经比很多的修者都要好了。云微却还是在心底叹气，这次没再犹豫的跳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去等着。”

    在现在的云微看来，原本“让响叶镇坚守二十余天”的打算都显得不切实际起来。真是一进镇就当头挨了一棒啊！局势恶化得太快了！

    她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劳碌命了。

    想要稍稍挽回的话，真的只有去找宫琳。他现在手上有权，这就是他们目前无可比拟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