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爷绮梦了

    晨光微曦，议事厅中的争执仍未停止。

    “殿下，您不能这样做。”如果不是华利弗拽住她的手，弗拉一定已经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谏言。

    王座上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萨米基纳接过了话茬：“但是王妃的手还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话，也许再也无法恢复了。”

    柳眉倒竖，女子的声音在丧失理智的情形下显得尖利：“一条手臂能与法蒂几十万的性命相提并论吗？更何况南部一带都赖以殿下的庇护，现在去雷蒙盖顿，无异于是——”

    “是什么？”浅色的眼眸缓慢地扫过，所有人皆低下了头，宫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送死？”

    冷漠的笑声融进了空气里，俯首的三位臣子却都捉摸不透，这位王者的心意：“法蒂是我的责任，我从未忘记。然而，萨尔也是我不可抛下的责任，所以我必须去。”

    华利弗仰头偷觑了他一眼，青绿色的眸子灿若明珠：“殿下，那请让华利弗跟您去吧。”

    良久，一道睥睨的视线投注在玉阶下，阿加雷斯泰然自若地启口：“基纳和弗拉留下，辅佐瓦沙克总理法蒂的各项事务，稍后我还会再细分工作。至于华利弗，就伴我一起去雷蒙盖顿。”

    言毕，阿加雷斯淡淡辉袖让他们退下，也是让自己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平静。

    走出议事厅，弗拉便打开了话匣子，将一股脑的不满统统倾倒：“现在，殿下就像是一个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

    “哦，弗拉，那你就是变相承认了王妃的美貌？”嘴唇一抿，脸上净是调笑的神色，华利弗暗自对比了一下两张俏脸，似乎确实是男王妃长得可爱些嘛，殿下的眼光不差。

    直接一个能量球扔过去，华利弗笑着滑步躲开，耳边是弗拉的娇叱声：“你还有心思胡说八道？殿下再这么下去很危险，他……”

    “弗拉。”冰凉的嗓音宛然是山中的清泉，一贯保持缄默的萨米基纳开了口，让另外两个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不用白费心机了，殿下一定会去的。”

    甚至忘记了气恼，火色的美目闪过一丝不解的光芒：“为什么？我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殿下如此执着？”

    混杂着轻嘲的低笑听起来十分诡异，可倒格外符合基纳这个人的感觉：“殿下说过，王妃就是他的一切。王妃如今受此重伤，你让殿下如何能安心？”

    “我说也是。”华利弗手插裤袋，吊儿郎当地接口，“与其让殿下整日心神不宁，干脆让他去吧。假设王妃真的因为这件事落下了残疾，那才是无法弥补的错失。”

    目光看向蜿蜒曲折的走道，基纳比他们都更懂得阿加雷斯的深谋远虑：“你们还是天真了。王妃看似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他是魔法界大贵族斯莱特林家的继承人。万一他父亲知道了此事，怪殿下没有尽力救他，殿下好不容易与巫师界建立起的关系将毁于一旦，那又如何对付教会那些人？”

    垂眼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弗拉的脾气没有再发作。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尤其听见那句“他是他的一切”，除了让她心碎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震惊。

    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鲜有表情的殿下，竟会为了一个人牵挂至此。

    也许，这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看着天空中那一轮似火的太阳，弗拉突然觉得有些累，独自沉浸在无尽的茫然中。

    既然决定了去雷蒙盖顿，阿加雷斯在两日内边安排好了手头的事。

    除了将军政大权交托给了几位将军，隶属瓦沙克的管辖，内廷之事基纳与弗拉会处理，他特意安排了杰瑞和其他侍女一天三班轮流照顾萨尔的饮食起居。

    但是，即使是再缜密的安排，阿加雷斯还是不放心。

    踏着银霜般铺洒在宫殿的月光，阿加雷斯无意识地散步，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停在他的寝宫门口。

    明天，他就要离开法蒂，前往那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为了他的伤去雷蒙盖顿，阿加雷斯从未衡量过是否值得，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他唯一担心的，只是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测，谁能代替他照顾萨尔。

    最信任的人，便是瓦沙克和基纳。所以他留下了他们，陪着他的萨尔，寸步不离。

    甚至，最坏的打算已经作好。他嘱咐过瓦沙克，如果他死了，就将萨尔送回巫师界，留在他父亲的身边，阿加雷斯才能放心。

    “殿下？”杰瑞本想去给王妃再拿一条丝被，却意外在门口遇见了徘徊不定的亲王殿下。

    轻唤让阿加雷斯回过神，他低声问道：“萨尔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妃睡着了。”想了想，杰瑞还是叹了口气，如实禀报，“王妃看见手臂的焦痕，偷偷哭了好几次，又不想让我们发觉，真是太可怜了。”

    一种近似被钝器割入的痛楚在胸腔蔓延，阿加雷斯皱着眉让她下去，并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来过。

    走进寝宫，烛台中的火焰忽明忽暗，薄纱帘帐随风飘拂，衬着殿外绰约的晚色，营造出幽凉如水的氛围。

    阿加雷斯放缓了步子，生怕会惊扰了萨尔的美梦。

    揭开床幔的一角，天使般的睡颜露出俏生生的半张，刚才的抑郁和担忧瞬间一扫而空，他忽然觉得内心变得很平静，同样也很温柔。

    手指落在滑如凝脂的脸上，阿加雷斯看见他的睫毛微颤，赶忙缩回了手，以为是萨尔醒了过来。幸好，小少爷不过是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缠着密密麻麻的纱布，萨尔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的蹙眉、梦呓，偶尔还有冷汗从额头渗出来。

    阿加雷斯握住他的手臂，慢慢地注入自己的魔力，这样起码可以减轻些痛苦，萨尔也可以睡得更舒服些。

    冷汗和梦呓逐渐消失了，阿加雷斯仍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不由伸出指尖轻摩萨尔脸蛋的形状，好在离开的日子里，将这张面容刻在心底。

    从秀逸的眉毛到漂亮的眼睛，手指一点点地勾画出曲线，最终由挺巧的鼻尖落到了水润的嘴唇上。

    萨尔，他的萨尔。

    在未遇见他以前，时间和距离是太空泛的概念，心不曾为什么而停留或牵挂，所以无喜亦无悲。可如今，因为有他，只因为有他，所以会担忧、会思量、会高兴，更懂得了心痛。

    这就是瓦沙克说的，情爱吧。

    阿加雷斯蓦然了悟。明白了弟弟对于那个褐发女子的求而不得，也懂得了戈德里克对萨拉查的苦苦相守。

    萨尔……

    闭上眼，贴近他熟悉的呼吸，探入甘软的口中浅尝辄止，温柔地吮吸他微翘的嘴角，再向下沿着动人的曲线一路品尝，直至在精致的锁骨上轻啮，阿加雷斯在他的王妃身上留下了细碎的吻痕，属于他的烙印。

    “恩。”可能是感到了锁骨上的刺痛，萨尔拧起了眉心，不舒服地又翻了个身，恰好被阿加雷斯纳入了怀中。

    背部紧贴着他的胸口，清冽的呢喃尤在耳畔：“萨尔，我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埋首在黑发间，嗅着他发丝中沐浴后的清香，心头却泛起了淡淡的酸涩：“可以任性，但不能生闷气。不许撒娇，要等我回来才可以。不能伤心，因为，我会心疼。”

    情不自禁，又吻了吻他香糯的脸颊，阿加雷斯喟然自语：“等着我，萨尔。我一定会为你带回圣泉之水，你的手臂一定会没事的。”

    萨尔……萨尔……

    “阿加！”惊恐地睁开眼睛，重重的窗幔仍挡不住冲破天空的日光，萨尔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些后怕地抹着脑门上的冷汗。

    杰瑞许是听见了他的叫喊，赶忙跑进来：“什么事，王妃？”

    眼神空洞，如此的绮梦让他久久难忘。太过清晰，也太过旖旎了，荒唐得让他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却也偷偷希望，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萨尔问道：“对了，阿加雷斯呢？”

    “殿下他，”杰瑞面露难色，不知道该对王妃说出多少实情。

    “阿加怎么了？”心头猛地一颤，萨尔紧张万分地盯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跪在萨尔的面前，杰瑞咬紧了牙关：“王妃恕罪，杰瑞真的不能说。”

    顾不得牵动伤口的剧痛，萨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险些摔倒在地毯上：“告诉我，快告诉我，阿加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萨尔，大哥只是出远门了。”瓦沙克快步上前，小心地搀扶着他。

    要知道，兄长临走前千叮万嘱，不能让萨尔在养伤期间再弄伤了自己，所以瓦沙克也是格外的尽心，生怕辜负了阿加雷斯的嘱托。

    “瓦沙克，你告诉我，阿加去了哪里？”萨尔死命地抓住他，指骨开始泛白。

    碧眼微闪，水一般的波光在流泻，贵公子说得含蓄：“冷静下来，萨尔。大哥只是去了圣殿，找月影之泉的泉水，没事的。”

    “去雷蒙盖顿？”萨尔一想到那边的紧张局势，顿感头皮发麻，“他疯了吗？”

    “不用担心，华利弗也跟着去了。”瓦沙克安慰着他，“华利弗很擅长伪装术，他还曾是赫赫有名的盗贼团伙首领。”

    跌坐在软床上，萨尔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阿加对他的心意，是他对他所有的担心和不舍啊。

    最后一滴晶莹，无声坠落。

    萨尔暗自发誓，他不会再懦弱，不会再害怕，因为他不想让阿加雷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