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目录：盲狙（强强）|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div class=readsmall style=color:#009900>作者有话要说：</br>又好久没更了，再来一章分量足的~~~
上了分频红字，本周要更15，鸭梨很大……又快4点了= =滚去碎觉~~~<hr size=1 /> 陆秋原走后，Zero从花园角落里走出来。萧清就无声地站在不远处的小径边上。
Zero走了两步，停下，转向萧清的方向：“萧？”
鉴于萧清是故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Zero叹了口气，径直朝萧清走过去：“我不是聋子。”
萧清耸了耸肩膀，在Zero走过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伸手拉住他：“走走？”
Zero摇了摇头，试图扯开萧清的手：“太晚了。”
然而萧清却将手握得更紧：“走吧！”说着不等Zero回应，硬生生拉着后者朝基地大门走去。
Zero猝不及防，险些被拉得一个趔趄，有些恼火地皱了皱眉头：“你要去哪？”
萧清没有说话，只是拽着Zero一路走出基地，对门口守卫的诧异表情视而不见，然后离开大路进入山区。
山路崎岖，萧清打着手电走得飞快，Zero的体力尚未恢复加之看不到路，磕磕绊绊了三公里不到，索性不走了。
“你疯了么，萧？”Zero倚着一棵大树，兀自喘息。
萧清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见Zero停下又不得不返回去：“五公里外有他们的检查哨，过了再停。”说着再次拽起Zero。
Zero很快明白过来：“你是想不告而别？”
萧清算是默认，把Zero的背包从肩上拿下来扔给他：“你的东西——笔记本，盲杖，钱和信用卡。应该没少什么吧？还有这些枪……”
Zero这才知道萧清拿了多少东西出来，苦笑着接过背包，赶在萧清把枪也扔给他的之前让他打住：“你自己留着吧。”
萧清有些诧异。他之前清点枪械，发现Zero只随身带了把9，于是他把剩下的两把1911、一把短型号P5、两把4和他向Ryan新要的弹匣都装进行李袋带了出来。按说Zero是那种浑身插的像个枪架子才会安心的人——两人初见时他身上一共有六把枪；而现在，他放心把几乎所有枪都将给萧清。萧清这才发现随着他们认识时间愈长，Zero身上的枪是越来越少，而他自己反倒是越来越多。
两人于是再次上路，打算赶在基地的人意识到之前离开此地。Zero没有问萧清匆忙离开的原因，萧清想他心里大概是有底的。
只是Zero体力不支，有一多半时间萧清都是半扶半拖着Zero往前走——确切地说，是一路小跑。
于是这回轮到萧清气喘吁吁——五把枪的分量不轻，加上Zero又把自己的背包扔还给他，还有Zero压他身上超过一半的重量，简直没一样是省事的货色——回过头却见Zero靠在他身上，唇角上扬，似乎很是享受。
萧清无可奈何地揶揄：“我说，你不至于吧？”
Zero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电筒余光下Zero面色苍白，萧清有些于心不忍，转头不再多说什么。
通过岗哨不是难事。萧清潜到哨兵附近，掏出临走时从医生那里偷来的镇静剂，一针下去，没过多久那哨兵就人事不知了。
之后，两人多行了一段路程，直到萧清再也不能从视野范围内看到那岗哨的灯光，两人才停下来。
萧清一说停，Zero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而且一坐下去，似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萧清也坐下来，把行李袋放在身边，取下背包，掏出里面的笔记本。
“根据卫星地图，穿过这片树林，下面就是半山腰的小镇。”萧清一面打开笔记本，一面说道，“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上路，中午就能到了。”
“你今晚逃了，就不怕他们明天在小镇里等你？”Zero的话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难听。
“你说TERPO还是‘海盗’？”萧清抬眼瞥向Zero。
Zero倚坐在一棵树旁，头枕着遒劲的树干，身体放松，一腿随意伸出，一腿曲在身前，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香烟，整个轮廓若隐若现地暴露在电筒和笔记本的余光中，优美、修长。只一眼，萧清便再也没能挪开视线，只有拼命用口水吞咽下喉咙中的焦渴，半晌才意识到Zero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都有。”
Zero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那股异样的情绪，微微笑了笑，伸手撩起衬衫，露出两排结实紧绷的腹肌，然后缓慢而略带挑逗地解开了裤子最上方的那枚纽扣。
令Zero意外的是，萧清只是僵在原地，并没有任何举动。
“你不来么？”Zero挑了挑眉，又将裤子拉链缓缓拉下了一半。
剩下的内容已然呼之欲出了，萧清无法控制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却是硬生生将头别了过去。
“我有问题要问你，Zero。”萧清控制着语声中的颤音。
Zero扫兴地拉回拉链。
“什么问题？”Zero很平静，平静得让萧清觉得他像是已经预示到了他的问题，又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他的问题。
萧清最后吞下一口干沫，然后淡淡问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果然问题一出Zero哭笑不得：“孩子，我说你能不能不总在一个问题上纠结？”
这个问题萧清之前问过两遍，而现在是第三遍了，萧清似乎还在原地打转。
萧清只是凝视Zero。他是多么想要把面前这个人看穿，可每一次，这个人都恰到好处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萧清甚至看不到Zero现在的表情。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想过没有，可你自己真的想好了么？”萧清不依不饶。
Zero显得有些诧异：“怎么了你？真疯了？”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探上萧清的额头。
萧清躲开，定定地看向已从阴影中露出半张侧脸的Zero：“你是真不记得戒毒期间你都说过什么了，对吧？”
Zero的手忽然在空中僵了一下，萧清也分明看到他喉结的上下滑动。但半秒后Zero就收回了手，依旧语声平淡地说道：“我都说过什么？”
萧清叹了口气，敲下笔记本的播放键，于是Zero的声音虚弱无力、断断续续，而又是那么刺耳清晰地传进两人的鼓膜——
“……萧……我等了你十二年……你又要离我而去么？……”
那声音一传出来，Zero就愣了。是真正全然愣住，连呼吸也跟着一窒。
萧清按下暂停：“还用我继续么？”
Zero没有说话，再一次将自己湮灭在黑暗之中。
萧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团黑影。这录音（包括录像）是他删除基地监视器记录时，在犹豫中保留下来的一部分。也是这一部分，萧清在Zero为期二十天的戒毒过程中反反复复地听了无数遍，一直听到他再也不想无视那些话中的含义。
“你跟我说过，1999年你和那个姓萧的军医偶遇，他救了你的命。1999年到现在，刚好是十二年；而我在那时候肯定是不认识你的……”
Zero将手头燃尽的烟头随意一扔，然后一脚踩灭火星。但他仍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萧清本还带着一丝奢望，奢望Zero能为他的话做出一个别的解释，哪怕那解释只有百分之一的合理性。可他没有，他什么都不说，就代表萧清所想都是真的——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Kevin的时候，他说过这么一句‘为了姓萧的，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用枪指着我了’。事到如今，Zero，你还打算说那个姓萧的只是救命恩人而已么？”萧清说到最后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Zero依然沉默，沉默到萧清以为他不会开口。
“‘救命恩人’这个词是你说的，我从来就没这么说过。”许久之后，Zero忽然淡淡说道，“你本该比这更聪明，萧。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凭什么信你？后来我跟你说关于那个人的事，你就没想过我这样的人，真会把一个追命恩人看的那么重要？还有我们第一次干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问一句，我的上一次是谁？你本该比现在更早想到！”
Zero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冷静，冷静得让萧清觉得残忍。
萧清不怒反笑：“好……好极了！Zero你是个滚蛋你知道么？你让我去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你自己呢？”
“我？我从来没有犹豫过。”Zero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迟钝，你怪谁啊？想我Zero就只有这一个软肋，可他妈的全天下都知道！——好了，孩子，别闹了。我不想把话说绝。”
萧清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缺氧的眩晕让他不得不大口喘着粗气。
——全天下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ERPO派他来，因为总部知道；A知道；Kevin知道；他们之前遇上的每一个人可能都知道；只怕连‘海盗’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萧清越想越激动，脱口而出的话几乎成了咆哮：“所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的直白，Zero？要不我他妈永远不知道我只是个替代品而已——替代品！一个工具，一个供你摆弄的玩具！”
Zero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说道：“可你也很享受，不是么？……”
话音未落，萧清抓起旁边装枪的行李袋就砸了过去。
五把枪的分量不算轻，Zero又是完全没有防备，那一袋枪械尽数砸在了他的面门上。Zero被砸得歪向一边，好半天才捂着鼻梁再次直起身子。萧清冲过去结结实实地一拳再次将Zero打得向后猛的一仰撞上后面粗壮的大树，紧接着下巴上一个勾拳，几乎把那个消瘦的男人打得向上窜了起来。第三拳在胸口，第四拳小腹，然后是第五拳、第六拳……萧清几乎每拳下去都用了十成力气。
Zero没有躲，也根本躲不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像毒瘾发作时萧清承受他那些更加野蛮的拳脚一样。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他欠萧清的，他知道。
很快，Zero被揍的鼻青脸肿，而萧清在那一拳拳猛攻之后，终于濒临脱力。
在一拳已经毫无攻击力可言的平拳之后，萧清扔开Zero，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
Zero勉强倚着树干坐起身子：“解气了？”他捂着口鼻，声音发闷。有血滴顺着他的掌心滑落。
“我的笔记本在响。”Zero平静地提醒萧清。
萧清知道，他也听到了那“滴滴滴”的提示音。也正是这提示音，才让他得以稍微冷静下来，放开Zero。
萧清喘息着走过去，拿起他刚才冲过来时扔在一旁的笔记本。笔记本背后和底部受了点轻伤，不过此时的萧清已经顾不得了，因为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一封来自陆秋原的邮件。
这小子倒是真有效率。萧清原地缓缓坐下，然后打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里是萧清要的资料。第一行的照片与萧清有些神似，然后是密密麻麻的资料。
萧清看着看着，忽然屏住了呼吸。
“什么事？”见萧清许久不说话，Zero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当然这是徒劳，从任何角度来说，萧清都不会在这时候告诉他邮件的内容，也自然不会好心到替他打开语音识别系统。
“没什么。”萧清抬头看了Zero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真的看不见，然而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输入删除命令，彻底清除有关这封邮件的一切痕迹。
“走吧。”萧清关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Zero愣了愣：“去哪？”
“回基地。”萧清回答很简略，似乎根本不愿意再和Zero多说什么。
“你不是要不告而别么？”Zero无知无觉地皱了皱眉头。
“我改主意了。”萧清说着，已经把笔记本塞回去，背起了背包。
“我说，你不至于吧？”Zero学着萧清先前的语气，“就因为我几句话？”
萧清面无表情：“你走不走？”
“不走。”Zero无动于衷地坐在地上。
折腾了一夜，要他在走五公里山路回去？他可真没那个力气了。
“你不走，我走。”萧清说完，就真的朝返回基地的路走了。
Zero原以为他不过是开玩笑，可直到他再也听不到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萧清都再没回头。
Zero愣坐在原地。
他没想到萧清真的就这么一去不回了。那孩子的固执和认真，都早已超越了他的控制。
如果萧清刚才稍微留心，就能发现他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紧紧攥着拳头。他不想说出那样的话，可即便理智如他，也终究没能控制自己。
萧清问的是对的。他让萧清去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他自己呢？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当然刚开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没有犹豫，与萧清的关系只是合作和娱乐。可现在呢？他其实早已经不再确定了。
所以他才会矢口否认吧。如果事实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大可以骗骗萧清——那孩子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那么相信他。
可他没有。他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有选择一个更加残酷的谎言。他想断绝自己的念想，可每说一句，都要花费他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力气了。
现在，他筋疲力尽地坐在山林之中。萧清带走了他的背包和装枪的行李袋，在刚才拳脚相加的时候甚至不小心打掉了他唯一的一把枪。
他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他只是不知道他会那么生气。
他没有枪，没有水，没有食物，只靠他自己甚至走不出这片山区。他除了坐着，还能干什么？
Zero在想，想他这三十几年荒唐和混乱的人生。他是那么不甘心就死在这里，可又宁愿烂在这里。
毕竟，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一个人——曾经对他最好的一个人——已经走远了。
萧清机械地走着，满脑子都是Zero先前的话。
那一句句冷酷无情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片片将他凌迟，痛的那么真实而又是那么无休无止。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否则，也许他不会揭掉这层伤疤。
——不，他会的。他不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么？
更何况长痛不如短痛，他早知道这些，也好。
于是他暂且压抑下这份痛楚，想起了陆秋原的那封邮件。那封邮件无疑让他感到震惊，那邮件的内容让他几乎能把很多事情联系一起。只是现在他脑子很混乱，需要一个时间去整理。
而更让他游移不定地是正文之后、显然是陆秋原后加上去的一句话，那几个醒目的大字显眼得让他顿时不寒而栗——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萧清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他开始莫名其妙，如果Zero要害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Zero动手的机会可能比他自己能想到的更多，可从始至终Zero一直在帮他……
然后，他蓦然停住了脚步。他想起了Zero。
Zero！他居然就这么把Zero一个人留在那里了？！且不说Zero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刚才又被他一顿胖揍，只怕根本没力气走路了。就算能走，他看不到路，能不能一个人走出山区都是个问题。
——可，到这份上，他还要像以前那样关心Zero么？
然而萧清只是多愣了这一秒，便立刻转身飞快地往回跑去。
他只希望Zero还留在原地。否则，他就不得不漫山遍野去把那个混蛋找回来。
Zero正漫无目的地想着，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而一愣神的功夫，那脚步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你还回来干嘛？”Zero苦笑。
萧清在Zero旁边停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
谢天谢地，Zero还在这里。萧清甚至感到一丝释怀。
他调整呼吸，然后俯身扶起Zero：“我说过了，我萧清从不抛弃同伴。”
上了分频红字，本周要更15，鸭梨很大……又快4点了= =滚去碎觉~~~<hr size=1 /> 陆秋原走后，Zero从花园角落里走出来。萧清就无声地站在不远处的小径边上。
Zero走了两步，停下，转向萧清的方向：“萧？”
鉴于萧清是故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Zero叹了口气，径直朝萧清走过去：“我不是聋子。”
萧清耸了耸肩膀，在Zero走过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伸手拉住他：“走走？”
Zero摇了摇头，试图扯开萧清的手：“太晚了。”
然而萧清却将手握得更紧：“走吧！”说着不等Zero回应，硬生生拉着后者朝基地大门走去。
Zero猝不及防，险些被拉得一个趔趄，有些恼火地皱了皱眉头：“你要去哪？”
萧清没有说话，只是拽着Zero一路走出基地，对门口守卫的诧异表情视而不见，然后离开大路进入山区。
山路崎岖，萧清打着手电走得飞快，Zero的体力尚未恢复加之看不到路，磕磕绊绊了三公里不到，索性不走了。
“你疯了么，萧？”Zero倚着一棵大树，兀自喘息。
萧清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见Zero停下又不得不返回去：“五公里外有他们的检查哨，过了再停。”说着再次拽起Zero。
Zero很快明白过来：“你是想不告而别？”
萧清算是默认，把Zero的背包从肩上拿下来扔给他：“你的东西——笔记本，盲杖，钱和信用卡。应该没少什么吧？还有这些枪……”
Zero这才知道萧清拿了多少东西出来，苦笑着接过背包，赶在萧清把枪也扔给他的之前让他打住：“你自己留着吧。”
萧清有些诧异。他之前清点枪械，发现Zero只随身带了把9，于是他把剩下的两把1911、一把短型号P5、两把4和他向Ryan新要的弹匣都装进行李袋带了出来。按说Zero是那种浑身插的像个枪架子才会安心的人——两人初见时他身上一共有六把枪；而现在，他放心把几乎所有枪都将给萧清。萧清这才发现随着他们认识时间愈长，Zero身上的枪是越来越少，而他自己反倒是越来越多。
两人于是再次上路，打算赶在基地的人意识到之前离开此地。Zero没有问萧清匆忙离开的原因，萧清想他心里大概是有底的。
只是Zero体力不支，有一多半时间萧清都是半扶半拖着Zero往前走——确切地说，是一路小跑。
于是这回轮到萧清气喘吁吁——五把枪的分量不轻，加上Zero又把自己的背包扔还给他，还有Zero压他身上超过一半的重量，简直没一样是省事的货色——回过头却见Zero靠在他身上，唇角上扬，似乎很是享受。
萧清无可奈何地揶揄：“我说，你不至于吧？”
Zero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电筒余光下Zero面色苍白，萧清有些于心不忍，转头不再多说什么。
通过岗哨不是难事。萧清潜到哨兵附近，掏出临走时从医生那里偷来的镇静剂，一针下去，没过多久那哨兵就人事不知了。
之后，两人多行了一段路程，直到萧清再也不能从视野范围内看到那岗哨的灯光，两人才停下来。
萧清一说停，Zero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而且一坐下去，似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萧清也坐下来，把行李袋放在身边，取下背包，掏出里面的笔记本。
“根据卫星地图，穿过这片树林，下面就是半山腰的小镇。”萧清一面打开笔记本，一面说道，“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上路，中午就能到了。”
“你今晚逃了，就不怕他们明天在小镇里等你？”Zero的话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难听。
“你说TERPO还是‘海盗’？”萧清抬眼瞥向Zero。
Zero倚坐在一棵树旁，头枕着遒劲的树干，身体放松，一腿随意伸出，一腿曲在身前，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香烟，整个轮廓若隐若现地暴露在电筒和笔记本的余光中，优美、修长。只一眼，萧清便再也没能挪开视线，只有拼命用口水吞咽下喉咙中的焦渴，半晌才意识到Zero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都有。”
Zero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那股异样的情绪，微微笑了笑，伸手撩起衬衫，露出两排结实紧绷的腹肌，然后缓慢而略带挑逗地解开了裤子最上方的那枚纽扣。
令Zero意外的是，萧清只是僵在原地，并没有任何举动。
“你不来么？”Zero挑了挑眉，又将裤子拉链缓缓拉下了一半。
剩下的内容已然呼之欲出了，萧清无法控制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却是硬生生将头别了过去。
“我有问题要问你，Zero。”萧清控制着语声中的颤音。
Zero扫兴地拉回拉链。
“什么问题？”Zero很平静，平静得让萧清觉得他像是已经预示到了他的问题，又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他的问题。
萧清最后吞下一口干沫，然后淡淡问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果然问题一出Zero哭笑不得：“孩子，我说你能不能不总在一个问题上纠结？”
这个问题萧清之前问过两遍，而现在是第三遍了，萧清似乎还在原地打转。
萧清只是凝视Zero。他是多么想要把面前这个人看穿，可每一次，这个人都恰到好处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萧清甚至看不到Zero现在的表情。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想过没有，可你自己真的想好了么？”萧清不依不饶。
Zero显得有些诧异：“怎么了你？真疯了？”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探上萧清的额头。
萧清躲开，定定地看向已从阴影中露出半张侧脸的Zero：“你是真不记得戒毒期间你都说过什么了，对吧？”
Zero的手忽然在空中僵了一下，萧清也分明看到他喉结的上下滑动。但半秒后Zero就收回了手，依旧语声平淡地说道：“我都说过什么？”
萧清叹了口气，敲下笔记本的播放键，于是Zero的声音虚弱无力、断断续续，而又是那么刺耳清晰地传进两人的鼓膜——
“……萧……我等了你十二年……你又要离我而去么？……”
那声音一传出来，Zero就愣了。是真正全然愣住，连呼吸也跟着一窒。
萧清按下暂停：“还用我继续么？”
Zero没有说话，再一次将自己湮灭在黑暗之中。
萧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团黑影。这录音（包括录像）是他删除基地监视器记录时，在犹豫中保留下来的一部分。也是这一部分，萧清在Zero为期二十天的戒毒过程中反反复复地听了无数遍，一直听到他再也不想无视那些话中的含义。
“你跟我说过，1999年你和那个姓萧的军医偶遇，他救了你的命。1999年到现在，刚好是十二年；而我在那时候肯定是不认识你的……”
Zero将手头燃尽的烟头随意一扔，然后一脚踩灭火星。但他仍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萧清本还带着一丝奢望，奢望Zero能为他的话做出一个别的解释，哪怕那解释只有百分之一的合理性。可他没有，他什么都不说，就代表萧清所想都是真的——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Kevin的时候，他说过这么一句‘为了姓萧的，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用枪指着我了’。事到如今，Zero，你还打算说那个姓萧的只是救命恩人而已么？”萧清说到最后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Zero依然沉默，沉默到萧清以为他不会开口。
“‘救命恩人’这个词是你说的，我从来就没这么说过。”许久之后，Zero忽然淡淡说道，“你本该比这更聪明，萧。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凭什么信你？后来我跟你说关于那个人的事，你就没想过我这样的人，真会把一个追命恩人看的那么重要？还有我们第一次干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问一句，我的上一次是谁？你本该比现在更早想到！”
Zero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冷静，冷静得让萧清觉得残忍。
萧清不怒反笑：“好……好极了！Zero你是个滚蛋你知道么？你让我去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你自己呢？”
“我？我从来没有犹豫过。”Zero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迟钝，你怪谁啊？想我Zero就只有这一个软肋，可他妈的全天下都知道！——好了，孩子，别闹了。我不想把话说绝。”
萧清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缺氧的眩晕让他不得不大口喘着粗气。
——全天下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ERPO派他来，因为总部知道；A知道；Kevin知道；他们之前遇上的每一个人可能都知道；只怕连‘海盗’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萧清越想越激动，脱口而出的话几乎成了咆哮：“所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的直白，Zero？要不我他妈永远不知道我只是个替代品而已——替代品！一个工具，一个供你摆弄的玩具！”
Zero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说道：“可你也很享受，不是么？……”
话音未落，萧清抓起旁边装枪的行李袋就砸了过去。
五把枪的分量不算轻，Zero又是完全没有防备，那一袋枪械尽数砸在了他的面门上。Zero被砸得歪向一边，好半天才捂着鼻梁再次直起身子。萧清冲过去结结实实地一拳再次将Zero打得向后猛的一仰撞上后面粗壮的大树，紧接着下巴上一个勾拳，几乎把那个消瘦的男人打得向上窜了起来。第三拳在胸口，第四拳小腹，然后是第五拳、第六拳……萧清几乎每拳下去都用了十成力气。
Zero没有躲，也根本躲不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像毒瘾发作时萧清承受他那些更加野蛮的拳脚一样。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他欠萧清的，他知道。
很快，Zero被揍的鼻青脸肿，而萧清在那一拳拳猛攻之后，终于濒临脱力。
在一拳已经毫无攻击力可言的平拳之后，萧清扔开Zero，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
Zero勉强倚着树干坐起身子：“解气了？”他捂着口鼻，声音发闷。有血滴顺着他的掌心滑落。
“我的笔记本在响。”Zero平静地提醒萧清。
萧清知道，他也听到了那“滴滴滴”的提示音。也正是这提示音，才让他得以稍微冷静下来，放开Zero。
萧清喘息着走过去，拿起他刚才冲过来时扔在一旁的笔记本。笔记本背后和底部受了点轻伤，不过此时的萧清已经顾不得了，因为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一封来自陆秋原的邮件。
这小子倒是真有效率。萧清原地缓缓坐下，然后打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里是萧清要的资料。第一行的照片与萧清有些神似，然后是密密麻麻的资料。
萧清看着看着，忽然屏住了呼吸。
“什么事？”见萧清许久不说话，Zero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当然这是徒劳，从任何角度来说，萧清都不会在这时候告诉他邮件的内容，也自然不会好心到替他打开语音识别系统。
“没什么。”萧清抬头看了Zero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真的看不见，然而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输入删除命令，彻底清除有关这封邮件的一切痕迹。
“走吧。”萧清关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Zero愣了愣：“去哪？”
“回基地。”萧清回答很简略，似乎根本不愿意再和Zero多说什么。
“你不是要不告而别么？”Zero无知无觉地皱了皱眉头。
“我改主意了。”萧清说着，已经把笔记本塞回去，背起了背包。
“我说，你不至于吧？”Zero学着萧清先前的语气，“就因为我几句话？”
萧清面无表情：“你走不走？”
“不走。”Zero无动于衷地坐在地上。
折腾了一夜，要他在走五公里山路回去？他可真没那个力气了。
“你不走，我走。”萧清说完，就真的朝返回基地的路走了。
Zero原以为他不过是开玩笑，可直到他再也听不到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萧清都再没回头。
Zero愣坐在原地。
他没想到萧清真的就这么一去不回了。那孩子的固执和认真，都早已超越了他的控制。
如果萧清刚才稍微留心，就能发现他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紧紧攥着拳头。他不想说出那样的话，可即便理智如他，也终究没能控制自己。
萧清问的是对的。他让萧清去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他自己呢？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当然刚开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没有犹豫，与萧清的关系只是合作和娱乐。可现在呢？他其实早已经不再确定了。
所以他才会矢口否认吧。如果事实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大可以骗骗萧清——那孩子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那么相信他。
可他没有。他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有选择一个更加残酷的谎言。他想断绝自己的念想，可每说一句，都要花费他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力气了。
现在，他筋疲力尽地坐在山林之中。萧清带走了他的背包和装枪的行李袋，在刚才拳脚相加的时候甚至不小心打掉了他唯一的一把枪。
他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他只是不知道他会那么生气。
他没有枪，没有水，没有食物，只靠他自己甚至走不出这片山区。他除了坐着，还能干什么？
Zero在想，想他这三十几年荒唐和混乱的人生。他是那么不甘心就死在这里，可又宁愿烂在这里。
毕竟，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一个人——曾经对他最好的一个人——已经走远了。
萧清机械地走着，满脑子都是Zero先前的话。
那一句句冷酷无情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片片将他凌迟，痛的那么真实而又是那么无休无止。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否则，也许他不会揭掉这层伤疤。
——不，他会的。他不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么？
更何况长痛不如短痛，他早知道这些，也好。
于是他暂且压抑下这份痛楚，想起了陆秋原的那封邮件。那封邮件无疑让他感到震惊，那邮件的内容让他几乎能把很多事情联系一起。只是现在他脑子很混乱，需要一个时间去整理。
而更让他游移不定地是正文之后、显然是陆秋原后加上去的一句话，那几个醒目的大字显眼得让他顿时不寒而栗——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小心Zero，他要害你……
萧清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他开始莫名其妙，如果Zero要害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Zero动手的机会可能比他自己能想到的更多，可从始至终Zero一直在帮他……
然后，他蓦然停住了脚步。他想起了Zero。
Zero！他居然就这么把Zero一个人留在那里了？！且不说Zero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刚才又被他一顿胖揍，只怕根本没力气走路了。就算能走，他看不到路，能不能一个人走出山区都是个问题。
——可，到这份上，他还要像以前那样关心Zero么？
然而萧清只是多愣了这一秒，便立刻转身飞快地往回跑去。
他只希望Zero还留在原地。否则，他就不得不漫山遍野去把那个混蛋找回来。
Zero正漫无目的地想着，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而一愣神的功夫，那脚步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你还回来干嘛？”Zero苦笑。
萧清在Zero旁边停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
谢天谢地，Zero还在这里。萧清甚至感到一丝释怀。
他调整呼吸，然后俯身扶起Zero：“我说过了，我萧清从不抛弃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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