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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嫌我穷?你早说啊!| 作者:邀日月| 类别:玄幻奇幻

    053

    成祥这段时间一直坚持每天去医院看望母亲,每次都是在医院的观察病房前停留十几分钟,然后就离开。

    在十月初的这一天,他接到了等了很久的综合检查报告。

    医生站在仍然神色木然的成妈妈面前,用一只小手电筒在暗房的墙壁上投射影子,成妈妈呆滞的眼神就追随着那影子动了动。

    “已经对外界事物有反应了。看来是新药物和新疗法产生了作用。”

    成祥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滞留了太久的人一样,看到曙光的那一刻居然许久都没有反应。

    成祥从医院回来之后,依然先去了路长歌那里。

    路长歌刚刚开始动笔写《迷城》的二稿,成祥来的时候,他正愁于思路有些打结。

    “不如出去逛逛。”成祥建议道。

    路长歌便连连点头,“想买些入秋的衣服。B市的秋天来得也挺快。”

    成祥失笑,他只是说去逛逛,没想到路长歌竟然是要逛街的。

    “也好。我也买些东西。”

    成祥便陪着路长歌去逛商场。两个男人长得都挺好看的,一起逛街还大包小包地买衣服,不禁令人侧目。在扶梯上路长歌就听见身后一嘁嘁喳喳的声音在讨论些什么。

    路长歌不禁侧耳去听,竟是两个女生在讨论自己和成祥是不是“那个”……

    路长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快走两步,离那两个女生远了一些。

    他回头看面不改色的成祥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之后路长歌的状态就有些低迷,没了刚刚的精神,成祥问他什么都敷衍。

    “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成祥只好先带着他休息。

    路长歌点点头,在一旁的茶座坐下。成祥把东西放好,去排队买了两杯冰咖啡。

    “是不是……刚刚听见什么了?”成祥试探道。

    路长歌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还是听见了!

    “什么啊……”路长歌装着糊涂,含糊其辞,说话闪闪烁烁。

    成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别想了。”

    路长歌脸上有种掩饰不掉的失望。

    成祥被那个表情震撼到了,突然意识到什么。

    长歌喜欢自己?

    成祥顿觉心乱如麻。

    两个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成祥坚持着要把路长歌送回家,路长歌由着他一路开车到自家楼下,可是一点都不愿开口说话。成祥知道他心情不好,其实自己也理不清思绪,不说话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也是一种很好的沟通。

    成祥把路长歌送到楼上,自己又下楼离开。

    路长歌站在阳台上看着成祥停在楼下的车子重新启动,一路走远。

    到了十月三号这一天,展捷还是组织了一次主创会议。

    “虽然不算是正式的主创见面会,但是我想这个会议还是有必要的。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然后我来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

    依旧是会议三厅,来见面的人,路长歌倒是少有不认识的。

    导演宁友川,制片主任王柏川,摄影师李克,还有宁友川的御用录音师、灯光师、剪辑师等等。

    按理说演员是不到场的,但是小贾却来了。

    这让路长歌不由得留意了一下。

    展捷的措辞很有学问,他说的是“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这里面有两层含义,一是他已经做好了一份工作时间表,二是大家一起商量来把这个时间表制定出来。

    展捷无疑是个高效率的执行者,所以多半是第一种情况。

    路长歌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见其他主创人员都做好听安排的准备时,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路长歌也是个倔强种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些人情世故即便成祥教了他许多次也还是学不会。

    果然,展捷拿出一叠纸来,叫一名助理帮自己发给前来开会的众人。

    路长歌拿过那张日程表看了一眼,果然和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样。终稿交稿时间定在了十月十五日,一天都没晚。

    路长歌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不禁冷笑。

    果然和张钰一个德行。

    展捷观察着众人的脸色,见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宁友川脸色不太对的样子。展捷留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主动问了起来。

    “宁导觉得怎么样?”

    展捷虽然是风云影业制片部的资深老人,却是第一次和宁友川这个人合作。不过展捷不是初生牛犊,他是有着很好的业绩的,所以在宁友川面前腰杆也很硬。

    “别的时间,都还可以,”宁友川说话的语速有些缓慢,语气有些平淡,听得坐在角落了里的几个助理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向阳更是捏紧了拳头,果然,下一秒宁友川说道,“只是剧本的创作周期,怎么有点像是开玩笑呢?”

    会议室的气温顿时降了三度。

    展捷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眼睛下意识地向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众人盯视的焦点,于是更加尴尬了。

    熟悉宁友川这个人的人,都知道,宁友川轻易不动怒,一动怒则是山雨欲来之势。

    近两年他性情平和了一些,这些跟着宁友川混的人已经好久不曾看见他动怒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三日了,十五日交初稿,展监制你自己写写看?”

    路长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宁友川说话会这么难听。

    展捷很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但想到自己虽然不是明星大腕,但也是宁友川在风云共事的人,没必要像是下属一样听宁友川教训,随即也硬了语气迎了上去。

    “路编剧是一个星期前交的初稿,那时候大家看过以后就已经觉得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按照正常编剧的速度,这一个星期路编剧的二稿也应该写的差不多了,如果今明两天或者干脆,”展捷做出一个很大方的表情来,“晚两天交二稿,大家开个会集体讨论一下,把一些亮点集中出来,该补充的地方补充一下,剩下的只要路编剧修改一下格式,集中一下意见就可以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就够了。”

    “所以,”展捷对自己的话做了一个总结,“我觉得这个时间是可以的。”

    这话就是明显和宁友川作对了,宁友川叫他自己写一稿出来,他就真的口头上做了详细周密的创作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听起来,还很合理。

    只是,内行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有多苛刻。路长歌捏着日程表的手攥得几近发青,他几乎控制不住便想和展捷对峙,问问展捷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不吃不喝,写字的机器?

    没错,是写字!不是创作!展捷所说的话,根本就没给一个编剧任何尊重。

    只是他突然又想起成祥教他的那些话来,就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一样,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一个人如果学不会制怒,怕是也成不了大事。

    宁友川笑了一下,没有在展捷给出的剧本创作计划上下功夫,反倒在展捷过去的业绩上下了文章。

    “展监制以前做过哪些片子?”

    展捷一愣,这些,宁友川即便不是很了解,也应该有点耳闻才是。

    展捷想了想,便说开了自己跟过的作品,“近几年来院线上的,每档都有我的片子,前段时间的……《笑闹江湖》,《病愈》,《红狸与白狸》,还有前段时间很轰动的《绝食日记》……”

    展捷在说这些的时候,的确不是炫耀的语气。他虽然做人严苛,但还不能算是低劣。他只是在很简单地陈述事实,可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会有炫耀的意思。

    没错,都是当时红的发紫的片子。

    宁友川却不买这个帐,冷笑了一下。

    “展监制还没反应过来吗?”

    展捷愣住,不明所以。

    “您监制的片子,可都是商业片!”宁友川把那张时间安排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金梅奖,是D文艺片!”

    路长歌听了这句话,居然通体舒畅,全身熨帖。不知不觉也开口说道,“文艺片的剧本,打磨十年也不过分。半个月,太苛刻了,”随即笑道,“无怪乎是‘编剧杀手’呢,展监制不太了解编剧的行规。”

    展捷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未等他说话,路长歌便又继续说下去。

    “您的意思,是我交了初稿以后,应该在上个星期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写二稿了?可您错了,我二稿才刚刚动笔。因为一稿写完之后我思路郁结,根本下不去笔。”

    展捷面露不屑,刚想接话却被路长歌一个手势掩住。

    “还有,您说二稿十天左右就能写完,此话何来呢?”

    展捷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怒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个三十分钟的剧本,充其量不过万千字。十天,每天一千字总归能写得完的。”

    路长歌笑道,“看,这就是您不懂了。写是很简单的,不瞒您说,我一天写十集短剧也很轻松,但是问题在于构思。有的时候,想十年也不会想出一个闪光点。”

    展捷不予赞同,“所以我才说,你先把二稿的架构滤出来,我们开一个会议头脑风暴一下,给剧本增增色。这也是在帮你完成剧本,你总不该一口否决吧。”

    展捷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宁友川的,其实意思就是宁友川不该这么不讲道理地驳了他的安排。

    宁友川又冷笑一下,示意路长歌闭嘴。

    “所以才说你不懂编剧,不懂创作。”宁友川再次开口说道,“头脑风暴这种事,是编剧集体创作时的创作方式,由总编剧主持。《迷城》的编剧只有路编剧一个,你让他找谁风暴去?难道要摄影和灯光还有制片主任和演员教他怎么写剧本吗?你这是在侮辱编剧。”

    展捷不做声了,只用灼灼的目光看着宁友川和路长歌两个人。

    他一向是一个强势的人,他的计划从来没失败过。他承认,由于这次接了金梅奖,的确有些急躁,做的计划要比以往都严苛许多,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否定甚至侮辱。

    展捷心里冷笑,你们口上说着我在侮辱编剧,难道你们当着这么多人把话说得难听到这个份儿上,就不是在侮辱我?

    展捷咽下这口火气,低声问道,“宁导的意思是?”

    宁友川看了看被拍在桌子上,像个尸体一样了无生气的时间安排表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十一月交吧。十一月中旬能交上来就好。再晚,也不行了。”

    前半句是说给展捷听,后半句就是说给路长歌了。

    这和路长歌给自己算的时间刚好是一样的,路长歌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我会尽力而为的,希望不会拖累大家的进度。”

    展捷死死地盯着桌子,说了声,“散会。”

    展捷拿着文件快步走出了会议室,路长歌松了一口。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了解宁友川的人都知道,宁友川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和展捷合作了。因为他如果想与展捷共事,至少不会这么不给面子。

    宁友川是谁?风云影业导演的老大。

    老总陈四云的朋友。

    他想踢掉一个人,还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就都不说话了。

    宁友川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扫视了现场一周,随即微微一笑,“散会。”

    众人赶紧撤离。

    路长歌也没多留,背起挎包就走了。

    会议室人走的差不多,就留下向阳在等宁友川,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小贾。

    宁友川愣了一下,随即了解,向阳的事,恐怕要在今日解决了。

    宁友川招呼向阳坐下。

    向阳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也不多言,便搬了凳子坐到小贾面前。

    “我上次和你说过,让你串角色的事。”

    宁友川言简意赅地提醒了一下。向阳看了看小贾,不明白宁友川为什么要在小贾面前提起这事。

    宁友川未等他顺着自己的话想下去,便把答案说了。

    “我觉得你演温玉不错。”

    宁友川拿出一张纸来,正是温玉的剧本片段,一场照镜子的戏。

    向阳拿过那张纸略微看了一眼,就知道它的内容,也知道它是用来给演员试镜的片段。

    “什么意思?”向阳有些震惊,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给我演一下这段戏,趁着小贾在这儿,你试戏没问题,咱们今天就把演员定下了。”

    这下向阳听懂了。

    宁友川要给他试镜。在这么一个非正式的场合!向阳明白,这是内定的意思。

    所以向阳快速地把目光集中到面前的小贾身上,这件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联?

    小贾笑了一下,向阳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与这件事有关系。

    “你先试一下,不用紧张,你以前也给宁导演过角色的,这个只不过有些台词,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向阳还是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他。

    小贾又笑,“还不明白吗?你过了宁导演这一关,就有机会成为正式的艺人。而我,对你很感兴趣。”

    向阳惊呆了。

    小贾看中他,要带他出道?

    但是下一个念头又变了,向阳转头看向宁友川,“你说过不过问我的去留。”

    宁友川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你演温玉,也算是跟我这部戏了。余下的,你自己做决定,我也不算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向阳想起刚刚宁友川为路长歌说话的样子,低头不语。

    向阳清楚地知道,宁友川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并不代表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地位。

    可是刚刚宁友川为路长歌说话撑腰,却说明路长歌在他心中占了很大一块位子。

    就这么想着,向阳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演。”向阳抬起头,眼神已经又恢复了宁静与世无争的模样。

    风云影业,会议三厅。

    一场演员内定的试镜开始无声地进行。

    向阳坐在小贾用一张纸模拟的镜子前,学着剧本里的温玉顾影自怜。

    那副身为男人却楚楚动人的模样,十分能引起人的保护欲。

    小贾眯着眼睛,用他敏感异常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宁友川也眯着眼睛,看这个在他身边默默无闻了七年的年轻人。

    他会是日后的新星。

    当向阳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小贾和宁友川都明白了这一点。

    这是向阳人生的崭新开始。

    也是宁友川为自己日后,亲手埋下的祸根。

    路长歌从会议室出来,一路心情舒畅。忍不住就给成祥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十分钟,又没什么话说了。

    路长歌就索性把展捷的事学给了成祥听。

    成祥只笑着说,“宁友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路长歌不服气,“我觉得他做的挺好的啊,他这样子,我都很少见的。难得他替我说一回话,不过我倒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是在为我着想吗?”

    成祥不语,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不太舒服。

    其实那天回家以后他想过了,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每次探望母亲之后他都会到路长歌那里去。

    看望母亲对成祥来说,是一件极其沉重的事情。每次探望过后,成祥都希望能到路长歌那里换换心情,也就是说,路长歌对他而言,是一个快乐的存在。

    快乐的存在?成祥被自己吓了一跳。

    电话这边的路长歌察觉不到成祥的异样,仍然和他学着开会时的事,还有那天和展捷单独见面时的事。一面有声有色地讲着,又一面不停地询问成祥,自己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54、054

    路长歌的快乐没持续太久。因为宁友川告诉他,他最喜欢的角色温玉,将由向阳来扮演。

    这使路长歌出其地愤怒了。

    “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啊?”路长歌由于愤怒,说话也就刻薄起来,“你还说自己和向阳是干干净净的,干净的你能内定他演男二号?哦不,”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忘了,已经快成了男一号了。届时您宁大导演再多给点唯美镜头,估计肯定是当红小生一个啊。”

    其实路长歌用词也没太狠毒,只是他表情太狰狞,语气太生硬,这让为了这件事儿特意赶到他家来说的宁友川十分地尴尬。

    不过是在路长歌家里,又没有别的人,宁友川也就把这份尴尬压在了心里。

    “别这样,他演这个角色,也实在是合适。”

    路长歌眉目一转就明白了,可不嘛,他这角色明摆着按照向阳那一型打造的!怪不得当时写的那么眼熟呢!

    路长歌只是这么想着,就怄得恨不得撕碎了打印稿。宁友川见他这个样子,最开始还有点担心,可是想着想着就有点开心了。

    “不是说,我们的事都过去了吗?”

    路长歌背着宁友川,对着电脑不说话。

    宁友川就继续逗他,“既然都不在乎我了,怎么还在乎向阳呢。”

    路长歌却转过身来,“你知不知道只是俩码事。我告诉你,我当初住在你们家的时候,向阳就没少给我脸色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在你面前上了多少眼药。得了,估计你这粗神经,也难分辨。”

    路长歌又转过身去,一眼都不看宁友川。

    宁友川就对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喜欢路长歌现在这副性子。怎么说呢,以前的路长歌太听话,不像是真的。

    宁友川想伸手去板路长歌的肩膀,却被门铃吵到了。

    路长歌只看了一眼表,就知道是谁来了一样直接去开门。

    宁友川也跟着走到门前去迎宾。

    门一打开,成祥拎着午餐进来了。

    “呦,不知道你在这儿,只买了两个人的。”成祥进门以后,满脸的遗憾。一丁点看见宁友川之后的惊讶都没有,表情自然而到位,让宁友川挑不出任何漏洞。

    宁友川暗自咬牙,兴致上来倒是偏要在这儿用餐了。

    “没关系,我叫份外卖就好。”

    成祥作为客人,自然是没立场反对的,这事儿只能路长歌开口。

    路长歌白了宁友川一眼,却不好意思赶他离开。

    成祥拎着方便袋走到厨房去弄午餐,宁友川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几份外卖单,专心地看了起来。

    他知道路长歌的口味,专门点了几样路长歌爱吃的。然后坐在那儿,喜气洋洋地等着。

    只是宁友川算得一副好算盘,却忽略了外卖再快也比不上成祥买好了的东西。

    成祥只用了两分钟就把饭菜从餐盒折腾到餐具里,然后端到了客厅招呼路长歌来吃。

    其实桌子上的菜倒是很丰盛,成祥却只拿了两套餐具。

    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看了成祥一眼。

    成祥笑道,“宁导,其实东西也挺多的,不如你再拿一套餐具吧。”

    宁友川只觉得无趣,佯装接了个电话,灰溜溜地走了。

    宁友川出了门之后,路长歌就开始诉起苦来。

    “……说是要让向阳演温玉。温玉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角色……”路长歌说得滔滔不绝,成祥一边吃一边听他说。

    成祥嘴上不接话,心里却有计较。那个向阳,如果借着金梅奖的势力成了气候,以后可是不好对付。

    不过成祥也只是这么一想,再就没多考虑。毕竟一个人凭借一部短片一炮走红的几率能有多大?更何况还是在名导演身边默默无闻了七年的一个小人物。

    成祥对向阳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时不时打岔一下,渐渐的就偏离了路长歌的话题。

    “我和你说,最讨厌的人啊就是这个类型的!”

    不错啊,会在背后嚼舌了。

    “哦,什么样子的?”成祥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给你举个例子啊,上次逛商场,有个人从背后撞到我,然后装作……”

    挺好的,会八卦了。

    路长歌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刚刚是为什么事滔滔不绝的了。直到成祥走了,他才一拍脑袋想起,温玉有人演了,还是前情敌向阳。

    宁友川把向阳的事和上面下面都交代了一下,暂时定了下来。

    解决了温玉的角色,宁友川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和陈四云说,换掉展捷。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宁友川碰到了钉子。

    陈四云笑眯眯地看着宁友川,只问了一句话,就让宁友川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

    “风云影业是你家开的吗?”

    宁友川摇摇头,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宁友川走后,陈四云也不住地摇头。他知道问题所在,展捷和宁友川肯定不对付。但他必须这么做。

    金梅奖是整个风云的大事,可是整个《迷城》剧组的人,都是像宁友川、路长歌这样的。陈四云坚信,一味相信艺术家,是不会有前途的。所以他安排了一个专拍商业片的监制担纲《迷城》。

    一开始的摩擦肯定会有,但他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他直觉这样安排最有利可图。

    宁友川简直想去算命了,怎么这两天四处碰壁。正想着这事的功夫,麻烦就又找上门来——宁友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向阳。

    麻烦自然不是向阳,而是向阳接下来说的事。

    《迷城》的投资商要见宁友川。

    投资商,不是投资方。拿钱的正主来了,肯定是有要求要提,一般都是要内定角色。这样的饭局还不能推。宁友川想了想,和向阳说了句,“你别去了,帮我联系小贾,让他跟我去。”

    向阳这些年经历的事不少,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照着宁友川的吩咐做了。

    这时的小贾正在家里帮林一贤吹头发。

    “怎么回事啊?”

    林一贤自己接过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听小贾通电话。小贾这边没什么回话,都是“嗯”两声而已。林一贤等着小贾放下电话,便问他是什么事。

    小贾露出一个苦笑,“宁友川,他自己摆不平的问题,又不好让向阳去说,就只好我亲自上阵了。”

    林一贤不满地“哼”了一声。

    “一个向阳而已,怎么这么麻烦。”

    小贾笑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脾气?你怎么知道就是向阳的事呢。”

    林一贤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不认识小贾一样,“这个时期,正是选演员的时候,再说,又能有什么事儿能让友川头疼?”

    “即便是选演员,也多半是和你有关系。向阳他只演个男二而已。”

    林一贤不说话了,她承认小贾有道理,毕竟向阳还是个被捂在手里的新人,能惹出多大的事端来?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实际上问题还真出在向阳身上了。

    55、055

    《迷城》的投资商之一是一家有名的服装品牌。该品牌的老板要直接和宁友川对话,这让宁友川不得不有备而来。

    小贾和宁友川按时到了事先约好的茶室。

    对方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不显老,但是也绝不年轻。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上前迎接宁友川和小贾,给他们放好坐垫,宁友川和小贾都不太习惯地跪坐下去。

    秘书见两人坐好,便给他们介绍自己的老板。

    “这位是刘先生。”然后又转身指着小贾和宁友川,“这二位是宁导演,和林一贤小姐的经纪人贾先生。”

    宁友川和小贾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要么事先就知道小贾会陪宁友川一起过来,要么就是查过女主角已经定下了林一贤,而林一贤的经纪人是小贾。

    秘书转过身来,在桌上摆茶具。

    “是大红袍,刘先生说要用好茶招待。希望您二位别嫌弃。”秘书说话很有涵养,让宁友川和小贾蒙上一层无形的压力。

    好在宁友川和小贾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心下了然此人不好对付,却也面不改色。

    过了许久,刘先生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了。

    秘书把和室的门关严,茶室里就剩下了刘先生,和坐在对面的小贾、宁友川。

    “二位大概知道,我今日请您过来的目的吧?”刘先生喝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问。

    宁友川浅笑一声,“请您明示。”

    小贾也是一副等着刘先生指点的意思,刘先生见到他们这样便明白今日所求是有困难了。

    聪明人补办糊涂事,刘先生不愿多费唇舌,便直接问道演员的事。

    “剧本是叫《迷城》?”

    宁友川点点头,小贾在一旁喝茶水,不接话。

    “听起来很有故事。光是名字就有些引人遐想。”刘先生又轻轻品了一口茶水,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

    宁友川给小贾使了个颜色,小贾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接过那个信封。

    捏在手里,不像是他们想到的东西,小贾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孩阳光明朗,尤其是那个笑容让人有着难以抵抗的感染力。

    “这是我的一个侄子,是学表演的,我知道《迷城》的主演已经定下来了。本来这个电影的演员我是不想过问的,但是前阵子我侄子突然从美国回来了,我便只好厚着脸,来向二位讨个角色。”

    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当面含糊,背后清明。不能用就是不能用,要么就是用一个小角色对付一下。可是宁友川明吧,这个刘先生不是糊涂人,他手里还捏着《迷城》的资金,虽然他宁友川不缺投资,可是拍戏讲究一个和顺,能顺顺当当解决的问题,就绝不闹出矛盾和纠纷来。

    宁友川拿捏了一下措词,而后一脸的遗憾。

    “对不起刘先生,我只能和您实话实说,男一男二都定下来了。如果您的侄子想参演这部戏,就只能演男三,是一个警察的角色。”宁友川说完,依然面露难色,“而且……也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够不够驾驭金梅奖。”

    宁友川这话表面温和,实际上很重。

    金梅奖是什么意思,刘先生自然会懂,正因为懂,所以明白宁友川不缺自己的投资,他只不过求个太平安稳。让他的侄子来试镜,讨一个所谓的男三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先生淡淡地笑了笑,“可以。”

    宁友川和小贾从茶室出来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

    《迷城》剧本里确实有个警察,但却是个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其实只要外表过得去,演技差的话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修饰过去。

    宁友川挺高兴的,回到家里把向阳叫过来说了一下这件事。

    向阳好看的脸庞闪过一丝讶异,“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不是什么直系亲属?”

    好像也不是这样,既然能放下脸来求人,就应该是很重要的亲戚。

    要么就是个情人,原意就是哄骗一下,也没诚心想求太重的角色。可这么一想,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会去找路编剧吧。”

    向阳想了想,说道,“路编剧那边加些戏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多个男三号。”

    宁友川一摆手,“不会。嫦娥才不会随意改动剧本。他那个脾气,比驴还倔。要是说以前缺钱还有可能,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宁友川的这个语气又让向阳想起那日在会议室里宁友川和展捷叫板的情形,宁友川维护路长歌的样子,让向阳如鲠在喉。

    “这也说不定,也有种可能,路编剧很看好那个年轻人。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也就改了,也不会有人说他。”

    宁友川只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一个冷冷的眼色抛过去,但一想到路长歌在自己面前对向阳是点名道姓骂的,也就没了怪向阳的心思。

    “你先走吧。”忙了一天戏的事,宁友川也烦了。

    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解决展捷的事,要想共事,也要找个契机给他挽回点面子才行。

    向阳顺手为宁友川收拾了一下房间才离开。

    宁友川本来不再想这件事的,可是不知怎的,向阳那句“也许会找路编剧改戏”一直萦绕在耳边。宁友川这个人,第六感从来就没灵过,可是不知怎的,宁友川心头就总是跳啊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友川实在是被那个感觉搞的难受,便给路长歌打了个电话。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路长歌的电话没人接。

    宁友川忍不住站起身来,随意拿了件外套就走了出去。

    路长歌是十点多出的事儿。

    他是被一个电话叫到家里下面的公园去取快递。路长歌走之前还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是哪家的快递这么敬业,十点多了还送件,再说,他最近也没拍什么东西。

    只是电话里,那个快递员把他的信息咬的很死,又说紧急没法送到楼上去,非要让路长歌下楼取一趟。路长歌只好下楼到了那人说的公园门口。

    却没想到迎面上来一个人用钝器砸了他的额头。

    路长歌连叫都来不及,就觉得湿乎乎的液体顺着额角往下淌,滴滴答答的,公园门口早就没了人,他站的位置又隐秘。别说想让别人帮着抓歹徒了,就算是让人送他去医院都是妄想。

    路长歌突然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悲凉,顺着一颗树慢慢滑倒。

    朦朦胧胧的,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路长歌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一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动。又过了一段时间,路长歌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电话。

    路长歌想起可以电话求救,便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给成祥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成祥有些困倦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路长歌一下子就哭开了。

    “哥,我被人打了,你快来救我……”

    这句话挺没出息的,但是成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你在哪儿?”成祥的声音很低沉,语速很慢,生怕路长歌听不清楚。

    路长歌却没有力气了,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路长歌坐不住了,脑子疼得发懵,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想哼哼两声解解疼痛却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那影子手上还拿着个东西。

    路长歌就瞪着大眼睛看那影子站在一个路灯下微微晃动着,他知道,那个就是打了他的人。那人就站在他附近观察着他,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并且随时可以过来再补几下彻底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那人却没有,他就站在一根路灯下,看着路长歌的生命渐渐流逝。冷漠且无情。

    路长歌想了想,只觉得越来越害怕。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那种害怕。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死去。

    正忍着疼强撑着的时候,路长歌被人拉了一下。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叫唤,“嫦娥??嫦娥是你吗,嫦娥你别吓我!”

    路长歌听见“嫦娥”二字,安下心来,随即往前面的那个怀抱里一歪,胡乱叫了声“疼”便不省人事。

    成祥正开着车子满大街转悠,他的手一直握着电话,听路长歌那边的状况。那边没有声音,但是却能听见路长歌低低的抽泣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成祥做了最坏的打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路长歌家附近乱转。

    他不敢挂断电话,即便不能获得任何信息,但那却是他与长歌唯一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嫦娥”这个字眼。

    成祥这才按掉了电话,打给耗子让他过来找自己。

    成祥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根烟,过了半个小时成祥才打电话给宁友川。

    “人怎么样?”

    “急救室。”

    “地址。”

    “嫦娥家最近的医院,我没注意看是哪一家。等天亮了再转院吧。”

    成祥挂电话之前听见宁友川在那边低声嘱咐,“你过来的时候,带两个人。”

    成祥“嗯”了一声,随后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成祥,耗子,还有两个保镖站在急救室门前。

    宁友川坐在椅子上抽烟,眼神呆滞飘渺,像是在盯着眼前的烟头儿看,却又像是在看着地板。

    成祥上前推了他两下,宁友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他头上全是血。好像破了个洞似的往外流。”

    成祥看了一眼宁友川沾血的衣服,心下了然。

    出血量并不多,宁友川应该只是被路长歌的样子骇到。

    两个人坐着抽烟,过了许久宁友川才又说话。

    “是我的疏忽。可我不知道他们居然会这样。”

    成祥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我都知道了,我已经叫干爹明早就过来。我们等长歌醒来再说。那个姓刘的,不是很好动的。这件事比较大,我不能擅作主张。”

    宁友川仿佛没听进去,继续愣神儿。

    姓刘的是在威胁他。

    他知道宁友川不缺钱,他也知道《迷城》不缺钱,但他更知道最能威慑住人的并不是金钱,而是生命。

    只是,这是我的决定,为什么要迁怒嫦娥。

    宁友川脑子浑浑噩噩的,仿佛被打的人是自己……

    护士推着伤口包扎好了的路长歌出来,成祥立刻走上前去。

    “怎样?”

    护士摇摇头,伸手一指,示意医生在后面。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脑震荡肯定会有。具体会有什么影响,还要观察。现在要给他时间休息,等他醒了我们才好再做检查。”医生不等成祥过问,主动说出了路长歌的情况。

    随后,医生走到还在发呆的宁友川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宁导演,我是您的影迷,您放心,病人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宁友川抬头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麻木的点点头。

    成祥皱了下眉头,这个宁友川,未免太窝囊。眼下最重要的人是长歌,他却先垮了。正想着的功夫却眼见着宁友川一跃而起,奔到推着这边,握着路长歌的手,低声叫了两声“嫦娥”。

    那副呆滞的模样一晃就不见了。

    路先生是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接到的消息。整个人当时只冷静地问了句人怎么样,和成祥的反应如出一辙。

    随后又问了下查没查到是谁下的手,缘由是什么。

    成祥把情况说了一下,路先生便挂断了电话。

    路先生吩咐身边人订了一张去B市最早的机票。

    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动了路夫人,她不禁问是什么事。

    路先生安抚了她,“没事,B市那边的生意有了漏洞,我去处理。你放心,两天后我就回来,如果我需要在那里久留,再给你订机票。”

    路夫人点点头,毫不怀疑,又重新回到床上睡了。

    路先生独自在书房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到了第二天,路长歌依旧在昏睡,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本身身体就不好,耗子担心他这一次伤了元气,却又不敢和成祥或者宁友川说,只好把医生叫出来单独过问。

    到了现在,医生却没有了昨晚的肯定,有些闪烁其词的意思。

    “我们也不能确定,还要等病人醒来再说。”

    耗子不禁起了疑心,揪住医生的衣领逼问,“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你倒是说一句话。”

    那医生叹了口气,“生命危险是没有的。只是从现在这个情况看,后遗症会比较严重。”

    耗子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失忆,癫痫,失明,痴呆,一切都有可能。病人颅内淤血太重,手术会有生命危险,自然康复的话又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还是等他的亲属来了之后才能做决定,我瞧着昨晚来的这几位,都不像是能签手术单的样子。”

    耗子带着这么一个消息,慢慢回到了病房。他几次想开口,却都把话咽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路先生终于下了飞机,被专车接到了医院。

    路先生没有先去病房,而是先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把何耗子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路先生想了想,说了两个字,“转院。”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路长歌被转院到郊外的一处疗养院。这里是市内一家大医院的住院部,病人里退休老干部居多,商政要员也不少。路长歌依然是单人病房,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

    成祥把站在病房里的人都推开,包括宁友川也被叫了出来,关上门,只留着路先生和路长歌。

    过了十几分钟,路先生出来了。

    他看了宁友川一眼,没做声。宁友川知道这件事因自己而起,应该说些什么表示歉意的话,可是他却想不到任何合适的措辞。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路长歌受伤的恐怖样子,险些再也见不到这个人的震撼感觉还停留在他的体内。

    路先生走到成祥面前,吩咐了几句话,随后就带着人走了。

    成祥开始打电话做各种安排,宁友川则推开病房的门,进去坐在了路长歌床边。

    小贾和林一贤知道路长歌出事以后非常吃惊。

    小贾警惕地站在阳台上看楼下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又嘱咐林一贤不要出门,不要乱开门。小贾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医院看路长歌。

    林一贤被他嘱咐留在家里,临走前他又说了一遍,“我带了钥匙,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林一贤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小事情上自己可以大男子主义些,这种事即便自己能解决也不能站在小贾前面——他会不舒服。

    晚上小贾、向阳、陈四云和王柏川他们到病房探病的时候,路长歌依然没有醒过来。

    宁友川也伏在床边睡着了,手紧握着路长歌的手。

    进去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放下了水果和花篮就又走了。

    等宁友川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宁友川低头看看路长歌,他还是没有醒来。

    他已经知道医生的诊断了。转院后这边的大夫又看了病例,虽然说法没有一开始那家医院那么严重,可是宁友川也知道这件事情给嫦娥带来的伤害会是怎样的程度。

    宁友川甚至开始后悔,昨天为什么不答应了那个姓刘的呢。

    或者,一开始就别鬼迷心窍,想提拔什么向阳,演员未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宁友川的手握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注意到,路长歌在他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

    即便嘴上再要强,心里再不愿意承认,还装模作样地还什么砖头儿,但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原来他爱了长歌好久。

    嫦娥,我爱你。

    56、056

    “追他!打,打!”

    李长歌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群少年一个个把书包丢在地上,然后向自己扑过来。为首的那个指着自己,居高临下挥斥方遒,仿佛自己一声令下就能让所与人臣服,并且将自己踩在脚底。

    李长歌不服气。但是他太瘦弱了,校服衬衫一拉开,就能看见一排肋骨。

    李长歌不知道自己要是再带着一身的鞋印回家,他妈妈会说什么。也许还是那句话老生常谈的,“你学习好一点,他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李长歌真想告诉她,他们在打他的时候,不是说他成绩差,也不是说他笨。他们说,“打死他这个野孩子,他没有爸爸的!”

    那些轻蔑的眼神,让李长歌自己也相信了,他没有爸爸,一直没有。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路长歌“哼”了一声,耗子赶紧趴过去看他,路长歌却还是在一声轻哼之后恢复了平静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耗子想过去拨路长歌的眼皮,却被成祥制止住。

    成祥摇了摇头,“别碰他,伤在头部。”

    耗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原位。

    路先生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又来到了医院。他看了路长歌一眼,然后匆匆走了。

    成祥知道这次的刘先生不是那么好对付,路先生这次遇上对手了也说不定。

    成祥调查过那个姓刘的,所以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到什么忙。

    宁友川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在他家里守了两天的向阳也一直没休息,看见宁友川便担心地问路长歌的情况。

    “还是没有醒。”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向阳皱了下眉头,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他虽然排斥路长歌,却未想过让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消失。所以他把路长歌的消息透露给刘先生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以为刘先生会找编剧一些麻烦,让他改戏而已。

    却未想到……

    刘先生居然敲山震虎,打伤了路长歌来警示宁友川。

    向阳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宁友川自然不知道向阳在顾虑什么,只是带着满怀的心事和惆怅点点头,“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

    宁友川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那晚他好似突然开了窍似的,看见长歌带着一脸的血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人生最珍贵也莫过于此。

    老天爷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他开窍,自然也不会让他就此失去。

    宁友川这个人是很信命的。做导演这一行的,不信不行的。

    每次开机之前,导演都要拜神,请求神明保佑一切顺利,天公作美。

    所以他相信,路长歌的命数不会就此终止。其实从道理上讲,那个姓刘的也不会贸然弄死路长歌,他只不过是想打伤他罢了,恐怕是想借此来敲打自己,让自己退步的。

    至于长歌的伤势……宁友川又有些迷糊了,对方既然是以警示自己为目的,就不该下死手。

    难不成是去搞动作的人,没收住力道?

    宁友川不去想这些事,匆匆吃了一点向阳做的晚餐,就又去了医院。

    向阳想要跟去,却被宁友川拦在了门口。

    “那里不缺人的。你却也没什么意思。”

    向阳一语不发,就看着宁友川走了。

    向阳心里不舒服,如果受一次伤,就能让宁友川顿悟自己的心意,那他宁愿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可是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此刻,他正站在宁友川的家门口,看那个男人匆匆离去。

    路长歌的意识始终都是朦朦胧胧的,思绪没有固定下来的时候,也不清晰。

    路长歌知道自己受伤了,也知道自己还没醒过来,只是那种受束缚的状态让他痛苦万分。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是怎样的光景。可是他却连抬一下手指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静静躺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忍受着寂寞的痛苦。

    在这段时间里,他想起一个人。

    他昏迷的前一刻,那个抱着自己努力喊着嫦娥的人,到底是谁呢?

    真奇怪,奔月的嫦娥呢,怎么会抱着自己那样喊呢?

    还有,他在受伤的时候,是想打电话的吧……又要打给谁呢?

    耗子看着路长歌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成祥出去到走廊抽烟了,耗子守着挂在床顶的输液瓶。

    路长歌的手指动了一下,耗子下意识地一下子抓住那只手,随后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句,“路哥?”

    路长歌猛然睁开了眼睛。

    “醒醒醒……醒了……”耗子吓了一跳,丢开了路长歌的手,缓了两秒钟才想起叫人。

    “成总,路哥醒了!”耗子慌张地跑到门外,叫了还在抽烟的成祥。成祥把手里剩下的半截香烟安熄在墙上,便快步进入了病房。

    “怎么样?”成祥第一反应是去按铃,叫医护人员过来检查。

    路长歌呆呆地躺在床上,只是睁大双眼,却一动也不动。

    “长歌?”成祥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下。

    过了许久路长歌疲惫地应了一声,“成哥。”

    那声音干涩且无力,耗子连忙拿过一杯水,用小茶匙一点点送到路长歌嘴边。

    水沿着路长歌双唇的缝隙流进嘴里,渴了许久的路长歌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成祥见此,不禁担忧起来。

    “你还好吗?不喝水吗?”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路长歌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看顾的病号,上一家医院带来的病例他已经看了,上面说的很严重。其实这个病情确实不简单,只是没那么危险罢了。那家医院的大夫怕是人治不好担责任,才给病人家属打下预防针吧。

    医生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马虎,快步走到病床前招呼闲杂人退开。

    成祥和耗子便让出一块地方来。

    医生拿着一支并不特别亮的手电筒照了几下,一边检视着路长歌的状态一边问话。

    “头疼不疼?”

    “不疼。”

    “渴不渴,饿不饿。”

    路长歌没有回话。

    “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医生皱了下眉头,随即又问道。

    “我眼睛看不见了。”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成祥和耗子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成祥随即恢复冷静,走到医生身边。

    “怎么回事?”成祥的声音很小,却有极大的震慑力。医生握着手里的小手电,轻轻叹息了一下。

    “是颅内充血引起的失明。”

    宁友川走进病房,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医生在说,“因为撞击,导致的失明。”

    宁友川的脑子,嗡的一下。

    57、057

    路长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样。医生对护士说了句“安排体检”,便匆匆离去。成祥知道,这件事情,会由医生亲自和路先生交待。

    也好,成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路先生说。

    与此同时,路先生与刘先生正在茶室里相对而坐。

    依旧是上好的大红袍,路先生吩咐人沏了,指给坐在对面的刘先生。

    “您此番,是为何而来呢?”路先生问道。

    刘先生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们有一批出口的货,被拦在了海关。在生意这方面,我是晚辈,遇上麻烦还要向您请教。”

    路先生客气道,“你也是后生可畏。”

    刘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路编剧的事,我想是一场误会。”

    路先生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垂头喝茶。

    “刘先生请我到这儿来,是不是还想说些什么呢?”

    路先生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让人看起来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他是多么无奈。

    刘先生心里暗笑,他确实应该无奈,自己的儿子管教不好,出去和一个男人乱搞。自己当初叫人下手的时候,也未曾想到那个路长歌会是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会想到那个路长歌竟然是市姓路的……

    想到这里,刘先生皱了下眉头。

    所以他的货被扣了,经济损失以千万计。钱是小事,问题是面子上很过不去。不过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如果那个路长歌与宁友川干干净净的,姓路的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不过,他当然知道路长歌和宁友川不干净。

    所以刘先生笃定,老路拉不下这个脸来为小路出头。更何况只是个私生子,把自己奋斗大半辈子的颜面都折进去……刘先生摇摇头。

    路先生放下茶杯,依然是低着头,声音很低沉却铿锵有力。

    “长歌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

    刘先生难掩讶异的神色,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这种惊讶之色立刻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路先生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会站出来认下长歌这个儿子。

    路先生心里苦笑,不知道路长歌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这个孩子,我得来的晚,想教导他也没来得及。许是受苦惯了,跟了我之后没像其他纨绔,反而更加落魄了。”路先生淡淡地说道,“所以乍看上去,为人处事确实有些莽撞。”

    刘先生连忙笑道,“路先生过谦了,路编剧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一技之长在身,他这个年纪,也很难得了。”

    路先生摆摆手,“罢了,不再说这件事。”

    刘先生心头一窒,不说这件事,就代表货还是被扣下了。路先生就是不想卖自己这个面子。刘先生不禁有些难堪。

    “也好。”刘先生便不再谈这件事,转而谈起生意场上的见闻。

    没过一会儿,刘先生的秘书匆匆走进来和刘先生耳语一阵。刘先生看了路先生一眼,随即告辞。

    出了茶室,刘先生沉声问道,“复明的可能性有多少?”

    秘书摇了摇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听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看不见了。”

    刘先生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可随机又恢复了往日的随意。

    “无妨,惹事不怕事。姓路的已经扣了一批货,按规矩,他不会再出手了。”

    刘先生带着秘书走了。

    医生的手电筒照得路长歌脸颊热热的。

    “有感觉吗?”医生问道。

    路长歌摇摇头。

    “光感呢?”

    路长歌迟疑了一下,“我不确定。”

    宁友川在一旁有些着急,“怎么能不确定呢,就是能不能感觉到有手电筒在照着你啊。”

    医生转头瞪了他一眼。

    成祥拍了下宁友川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出去抽烟。

    路长歌竖着耳朵听那两个人走了出去,仔细感觉了一下,又好像真的觉得眼前的光是手电筒的形状。

    他把自己的感觉和医生一说,医生却摇摇头,“你已经知道光源是手电筒,所以现在说出来的感觉,就不准确了。”

    路长歌失笑。原来是这样,所以成祥才会把宁友川叫出去吧……

    路长歌被护士推着轮椅回到病房,头上裹着厚纱布的路长歌摸着自己球一样的头部莫名其妙。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我……”路长歌问成祥。

    成祥顿住,他没想到路长歌会问这件事。他还一直担心遇袭这件事会给路长歌的心理造成一些伤害。以前有些人受伤以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觉得自己失去了颜面。

    看来路长歌虽然平时嘴硬,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只是这么一想,成祥便又笑了,这还真是路长歌的脾气秉性。

    “为什么这么问呢?”成祥坐到路长歌身边,宁友川出去买晚餐,病房里只有成祥和路长歌。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路长歌靠着身后的靠垫,努力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我是头部受伤,如果我死了的话,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到底为什么打我……”

    路长歌这样一说,便有些难过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挨打,却是我第一次被打的这么冤枉……”路长歌头疼得厉害,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靠着后面小心翼翼地说,“我听人说,是因为金梅奖争角色的事。可是这些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成祥低头沉思,路长歌说的没错。那个刘先生做事的套路还真是不一般。未查清楚路长歌的背景就敢直接下手,这说明对自己很有信心,对角色也是势在必得。

    只是不知路先生怎么处理这件事。

    “成哥。我要喝水。”

    路长歌听不见成祥说话,便知道他在想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知怎的,路长歌不太希望他在这件事上费心。

    成祥收回自己的思绪,去给路长歌倒水。路长歌摸索着抱着杯子喝了两口,成祥不禁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喊着要喝水,拿起杯子却又只喝这么两口而已。”

    路长歌小声辩解,“我怕一会儿要去洗手间。”

    成祥不做声了。

    路先生来了,他有许多事都要亲自处理,不能在这里一直看护路长歌。这两天一直是宁友川守在这儿的。路长歌醒来以后去洗手间,应该是宁友川帮忙扶着的……

    成祥大概明白了路长歌的顾忌。

    “渴了就要喝水才对,难道还忍着?”成祥摇摇头,又把被子送到路长歌嘴边。

    “我叫人帮我把东西带过来,我在这里办公也是一样的,晚上我照顾你好了。”

    路长歌心里蓦地一动,这事儿谁照顾不都是一样吗?你站在那儿撒尿,旁边有个人等着……你还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路长歌的脸皮红一阵白一阵。

    宁友川拎着外卖走进病房,看见成祥在给路长歌念书。

    “怎么不多休息?”宁友川把吃的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开始一样一样把吃的拿了出来。

    路长歌侧耳听着宁友川放饭盒的声音,悄悄数了下他买了几个菜。两天没吃东西,他一醒来就饿了。偏偏只能喝粥,又不好开口和别人要吃的。

    路长歌轻轻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是剧本,我想让人念给我听听。”

    宁友川摆饭的动作一滞,“剧本以后再说也可以。你不是已经先写了一稿了吗。先把身体养好,一切也都来得及。”

    路长歌不做声,偏着头听他继续摆饭。

    第二天,路长歌的床边多了一个学生样子的男生。

    宁友川一赶过来,就看见那个男生坐在路长歌身边,敲着键盘。

    秦怡看见宁友川走进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宁……宁……宁导演?”秦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一个你只能在电影院和课堂例片里看见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尤其是这个人像普通人一样,穿着夹克和拖鞋,拎着豆浆油条。

    “你是?”宁友川把早餐放在桌上,转身问秦怡。

    秦怡忙介绍自己,“我是路师哥的助理,我叫秦怡,C大编剧班的。”

    宁友川心下了然,“C大的啊。你坐。”

    路长歌还没有醒来,一双眼睛紧闭着,根本无法想象以及看不到阳光。

    “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友川转身问站在一旁的秦怡。

    秦怡已经恢复了平静,压低了声音,“做最早的地铁赶过来的。成总说路师哥虽然受伤,但还是放不下剧本的事,让我过来帮着做一些整理工作。”

    宁友川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他如果有事我来做就好了。”

    秦怡愣住,“可……这是我的工作。”

    宁友川看了他一眼,“你师兄伤了脑袋可你没有,怎么成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个样子,还想写剧本么?”

    秦怡想开口辩解,却咬住下唇不说话。秦怡想了想,路长歌这样倒真的不像是能写剧本的样子,便收拾了自己的电脑,背着书包走了。

    宁友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坐在一边发呆。

    路长歌其实已经醒了。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本想坐起来和宁友川理论,什么是“他这个样子还想写剧本么”,他怎么就不能写剧本了?

    可是一想到这里,路长歌又茫然了,心底一直被埋藏住的恐惧也再也压抑不住。慌乱像洪水一样冒了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他是不是就不能写剧本了……

    宁友川生完闷气,便想给路长歌热早餐。

    结果一抬头,宁友川愣了。

    他看见路长歌躺在那儿抹眼泪。

    58、058

    宁友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嫦娥一哭,他的心中就有一块地方莫名地柔软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很少见到路长歌在自己面前示弱。

    宁友川心下一动,突然怀疑起来,是不是从前,路长歌在自己面前都生活得很辛苦。他自始至终的坚强与独立,会不会都是一种假象……

    这样一想,宁友川就觉得非常可怕。表面上越坚强的人,内心就越脆弱。路长歌身上有一层坚厚的壁垒,一旦这层自我保护的堡垒土崩瓦解,他的内心世界就会随之坍塌。

    宁友川快步走到路长歌床头。

    “怎么了?”

    路长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宁友川在自己头顶问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软软的,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宁友川。

    路长歌突然更加难过。他在宁友川的语气里,听见了同情与忍让。

    他俨然已经被当做弱势群体对待了。

    “走开。”路长歌牵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宁友川一听这声音里带了赌气的成分,便不由得笑了一下,伸手去抢那条被子。

    “再闷坏了。”

    路长歌死死压着被子不妨,宁友川也不敢用力去抢,两个人僵持不下,然后成祥走进了病房。

    “怎么还闹上了?”成祥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让宁友川觉得很没意思。

    宁友川示意成祥坐下,自己不再和路长歌抢,继续去弄早餐。

    “我想吃芒果。”路长歌在被子里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

    宁友川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答应道,“我这就去买。”

    宁友川带上钱包,出了病房。

    成祥看着被子里那高高隆起的一坨,不知怎的,就有些生气。

    “你自己生了病,怎么还不注意些。闹成这个样子,再伤到头怎么办?”成祥有些气路长歌对宁友川的态度,叫人去买水果,还闷在被子里,无疑是在撒娇,全然没有男子汉气度。

    “多少人都担心着你的身体呢。你自己却不爱惜。身体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成祥的语气不知不觉有些强硬,病房里的温度就立时冷了三分。

    被子里的那一坨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还轻轻拱了两下。

    成祥心里又是一阵光火。想必刚刚自己不在的时候,路长歌也是这么和宁友川闹的了。缩得像只老鼠一样,还指望着有猫去捉呢。

    成祥走上前,用力一掀被子,想让路长歌露出脸来。却不想被子一掀开,路长歌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成祥不觉一愣。

    “哭了?”

    刚刚生气的心思又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焦急。

    “是不舒服?”成祥去轻轻摸了摸路长歌的额头,又仔细看路长歌的脸色,“还是心情不好?”

    想到后一种可能,成祥不禁变了脸色,同样是生气,对象却变了。

    “是宁友川招你了?他欺负你了?”

    路长歌看不见成祥的脸色,一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放下了心理防线。

    “我觉得害怕,你还这样说我。”

    成祥不禁无话以对。刚刚他确实有些冲动了,可能是这几日在医院担着一颗心,精神紧绷的一定状态的结果。本来路长歌才是受伤最深的人,此时也应该神经敏感,自己却一时没控制住火气,朝他发脾气。

    成祥有些无地自容。

    “怕什么呢?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成祥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没底。多久才会好?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医生的最终诊断还没出来,虽然是暂时失明,可这个暂时有多长,谁也说不准。

    路长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越来安慰他,他越觉得心慌。

    “我是不是不能写剧本了?”路长歌的语气有些挫败,这让成祥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是叫秦怡过来了吗,他人呢?”

    “宁友川说我写不了剧本,让他回去了。”路长歌声音不大,听在成祥心里却重如千斤。

    “他乱说的,你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又不是真的坏掉了。他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成祥其实有些埋怨宁友川。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路长歌过于劳累,可是说话也要讲究方法,当着路长歌的面说的这么严重……成祥让秦怡过来,本意就不是让路长歌立马开始工作,而是给他找点事做,权当是心理安慰。

    成祥正想着什么的时候,路先生就到了。

    路长歌的主治医生也早早来到病房做例行检查。在医院养病的一天,就这么慌乱地开始。

    医生翻过病例后示意路先生和自己去办公室详谈,买完水果回来的宁友川也想去,却不好真的跟着过去。

    成祥也想去听听路长歌的检查结果,却被路先生一个眼神示意留下。

    路先生没有多说,就只看了宁友川一眼,成祥便被留在了病房。成祥知道,路先生还是顾忌宁友川,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路长歌的逆反,所以按下这件事不提罢了。

    宁友川把路先生和成祥的反应看在眼里,虽有不快却也不好有所表示,索性就坐在病床旁边了。

    等路先生和医生一走,路长歌却先开口叫宁友川先离开。

    “这两天一直麻烦你,我也很过意不去。”语气非常的生疏。

    别说是宁友川了,就连成祥都觉得意外。

    抛下意外不提,宁友川更觉得尴尬,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本来就很忙,天天耗在我这里会浪费很多时间。金梅奖的事你还要多准备,在我这里守着,怕是会耽误不少事。”路长歌不顾宁友川和成祥,自顾自说下去。

    宁友川看路长歌的眼睛,深邃的像是一潭湖水,又蒙上一层寒冰一样清澈,看不见底。他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眼睛这么漂亮,也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话这么伤人。

    “我是担心你,才在这里陪着你。”宁友川说的很认真,“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可以告诉我。”

    成祥站起身,出门抽烟去了。

    虽然路先生顾忌宁友川和路长歌单独相处,但是这个时候,他离开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独处不一定就会促进两个人的感情,也有可能会叫人越走越远。

    路长歌偏头靠声音辨认宁友川的方向,表情波澜不惊。

    “所以我很感谢你的照顾。”

    宁友川憋了一肚子的恼火,却无处发泄。他缓了缓心思,放慢语速,听起来丝毫没有动怒,“你的意思是,叫我回去?”

    路长歌低着头不说话。

    宁友川挺想问问他,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却又问不出口。宁友川此刻就好像摆了一道大乌龙一样,他辛辛苦苦照顾病人,结果病人醒了说自己不需要他照顾,甚至嫌他碍眼。

    对了,碍眼。

    宁友川想起在门外抽烟的成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我走。”宁友川不多说,拿起一边的外套推门而去。

    路长歌听着关门的声音,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路先生和医生谈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走廊里看见成祥,露出疑惑的神色。

    “在吵架。”成祥指了指病房里面。

    路先生“哼”了一声就要进去,却被成祥拦住。

    “长歌也需要任性一些,他这两天够苦闷了。”

    路先生的脸色虽然难看,却也忍住没去找宁友川的麻烦。他想了想,把成祥叫道一边。

    “你和我来。”

    路长歌的伤势有些复杂。

    做手术的话有一定危险性,不做手术恢复又会比较慢。

    路先生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成祥的意思。

    “先不要做手术吧。开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怕长歌留下后遗症。”

    这正是路先生顾虑所在,可是一想到路长歌那副倔强的性子,他能忍受多久没有阳光的日子?

    路先生不希望看见路长歌黯然神伤的样子。他的孩子,虽然叛逆,却充满了活力。

    成祥看出了路先生的挣扎,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靠他自己恢复的话,要多久才好?”

    “最快也要两年。”路先生摇摇头,“我听着医生的意思,这个说法已经很乐观了,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路先生说道这里,手里捏着的椅子扶手留下很深的印子。

    成祥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试探地问道,“干爹的意思呢?”

    路先生轻叹一声,不做回答。

    成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干妈知道了吗?”

    路先生摇摇头,“不敢让她知道,她就以为我是来处理生意的,我昨天又给她去电话了,说要推迟几天回去。这件事情,再缓缓看。”

    成祥想到路长歌醒来之后都没问题路夫人,便知道长歌心里也有打算,怕是不想告诉路夫人自己出事的。

    谁说这爷俩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刘家那边?”

    路先生摆摆手制止住成祥,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长歌受伤的事已经结了。”路先生说到这里,神色不虞,“有个叫向阳的?”

    成祥起了戒心,“怎么?和他有关?”

    路先生轻笑了一下,“刘家说起这么个人来,只怕就是这么回事了。”

    路先生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的惆怅,“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宁友川……”接下来是几不可闻的叹息。

    成祥想了想,“向阳的事,是我疏忽了,这个人早就该……”

    路先生打断他,“我听说,向阳要拍戏?”

    成祥点点头,“听说是这么回事。”

    路先生又问,“宁友川的戏?”

    成祥又点头,“干爹不想让他演?”

    路先生摆手,“不”,路先生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有些疲惫,又显得饱经沧桑,“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种人心术不正,自然不会一帆风顺,就随他去吧。”

    成祥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路先生依旧是心有余悸,“我们都疏忽了。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长歌这孩子,合该是有此一劫的。”

    成祥明白,路先生对这件事,是有些自责的。他侧眼望去,路先生虽然白发很少,可是神情却倦怠了许多,短短两天时间,路先生就失去了许多心气。

    成祥能够理解,路先生差点丧子的感觉。

    成祥再回到病房,宁友川已经走了,留下路长歌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路长歌耳朵特别灵,侧着脑袋问是不是成祥回来了。

    成祥看着路长歌无助的样子,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路长歌眼睛还有些湿润,但是已经不再哭了。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脑袋微侧着看着朝着成祥的方向。

    成祥就听见路长歌说了一句,“成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生日……

    值此大受之际,牵出我家宝贝来卖萌!

    59、059

    宁友川刚出了住院处大楼,就后悔了。

    长歌是个病人,自己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呢。

    那副别扭的脾气,肯定是气自己什么了。

    宁友川想来想去,想到早上路长歌哭的事。怕是秦怡来的那会儿,自己说的话叫路长歌给听见了。宁友川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路长歌受伤,众人都恨不得在他面前把伤势往轻了说,自己却偏偏在眼前招他。

    宁友川想了想,拐进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拎着袋子又折回了路长歌的病房,路上想着一会儿怎么拉下脸来哄哄他。

    宁友川想起以前他们在一块儿生活的时候,自己想哄路长歌,就买点他爱吃的零食放茶几上。路长歌回家看见袋子,就知道自己服软了,多余的话不用说,双方自然有了一个台阶下。

    谁知宁友川走到病房前,一推开门,就看见成祥抱着路长歌说着什么。

    宁友川心里忽的一下冒起一股邪火儿,站在那儿愣着。

    成祥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宁友川。成祥从宁友川的表情里,看见了什么东西。一时间,成祥有些不知道怎么消化宁友川的怒气。

    他该辩解?还是该不为所动?或是丢给他挑衅的眼神?

    成祥哭笑不得。

    路长歌发现成祥的异样,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

    路长歌声音不大,听在宁友川心里却足足千斤重。

    宁友川碰的一声甩开门走了。零食袋子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膨化食品,还有果冻。

    路长歌听见声音,机警地询问是怎样一回事。

    成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护士走错门了。”

    路长歌便又把头搭在了成祥手臂上。

    “我真的特别害怕。如果再也看不见了,该怎么办。”

    成祥突然想起刚刚和路先生的谈话。成祥问起,要不要让路长歌自己做决定的事,路先生摇摇头,仿佛已经单方面宣判了路长歌的未来。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最青春年少的十年要在黑暗中渡过,成祥突然有些不忍。

    “你的眼睛,是可以康复的。”成祥突然控制不住,想把真相告诉路长歌。

    路长歌竖起耳朵,听出些意思来。

    “做手术的话,能立刻康复,但是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不做手术就不能康复吗?”路长歌问道。

    成祥迟疑了一下,就像刚才想的那样……让长歌一个人在黑暗里生活十年,他不忍心。

    “不做手术,需要恢复很久,最快……也要两年时间。”

    成祥明显感觉到路长歌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怀里的那人苦笑了一下,“最快,意思是还有最慢了。”

    成祥不知道怎么和他,沉默不语。

    “他不让我做手术,是吧。”

    成祥知道路长歌所说的“他”是指路先生。所以他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索性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吧。”

    “谁说这是他自己的事?”

    路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成祥和路长歌具是一怔。

    “成祥,你的话太多了。”

    成祥没想到路先生的语气会这么强硬,心中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下一秒路先生绕过散落在门口的零食,径直走到路长歌面前。

    “不准做手术。我会给你联系德国的医生过来做理疗。就让它自我恢复,做手术太伤元气,你不要让你妈妈为你担心才好。”

    出乎成祥的医疗,性子倔强的路长歌此时却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听路先生说完自己的安排。

    “我会安排你出国,或是直接叫医生过来。”

    路长歌靠着身后洁白的靠枕,一语不发。

    成祥轻咳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路先生一个手势制止。

    “成祥,你在这里时间也太久了。长歌的事,叫郝治来盯着。你这边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要处理。”

    一直沉默的路长歌突然发出一声哼笑来。成祥有些紧张,他看看路先生,再看看路长歌,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低气压。

    长歌看不见,却并未处于弱势。路先生很快便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你哥哥有很多事要处理,你总腻着他,也不是办法。”

    成祥在心里苦笑,怕是刚刚自己和路长歌说的那些话,让路先生听见起了戒心吧……

    想到戒心,成祥不由得担心起来,刚刚路先生是在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呢。自己抱着长歌,不知道路先生怎么想这件事……

    所以,要把自己调开?

    成祥额角有些冷汗冒出来。

    “给郝治打电话吧,成祥,你也歇歇。”路先生又强调了一遍。

    成祥点头,掏出手机给耗子打了过去。

    路先生在病房里坐了几分钟,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走了。路先生临走前,路长歌嘴唇翕动,一副想要问些什么的样子。

    成祥见他不开口,等路先生走后才问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我妈她……”路长歌欲言又止。

    “干妈还不知道。所以,你要爱惜自己。千万别使性子了,好好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

    成祥又想起向阳的事来,“我这两天可能就不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就叫耗子来办。还有宁友川那边,尽量少联系吧,我怕又是金梅奖的事儿,会累到你。”

    路长歌点点头,神情立刻有些落寞。

    成祥自然是知道他的顾忌的,安慰道,“没事的,你想写剧本就叫秦怡过来。只要别太累就好,多听护士和医生的话……”

    话里的意思,竟然真的要好几天都不出现了。

    路长歌不由得又失落了几分。

    成祥等了一会儿,耗子匆匆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成总?”耗子一边问,一边看路长歌的气色。成祥叫人叫得急,他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干爹哪里有些事需要我处理,长歌这边你再照顾两天。”

    耗子松了一口气。其实前两天耗子也一直守着,只是他看路长歌醒过来便撤了。

    耗子这个人,只会雪中送炭,绝不锦上添花。

    “您放心,有事我随时联系您。”

    成祥又交代几句,才带着外套离开。

    耗子坐到路长歌身边,想了想,拿过一本杂志。

    “路哥,我给你念书听?”

    路长歌依旧没什么神采,耗子有些为难。

    “路哥,您想什么呢?”

    路长歌转过头,侧耳对着耗子,问道,“你说,我做不做手术呢……”

    耗子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长歌的诊断,也就对手术的事无从得知了。

    “需要手术?”

    “手术的话,恢复就比较快。只是会有风险……可是不手术……我就要看不见很久。”

    耗子不好判断了,一说到“风险”这两个字,他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想看见……可是我害怕。”路长歌丝毫不隐瞒,直言自己的顾忌,“如果只是看不见兴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万一手术失败……我妈她……”

    耗子皱了眉,没想到路长歌接连面对这么多的磨难。

    “成总的意思呢?”

    “他的意思就是路先生的意思。”

    “那路先生的意思呢?”

    “不希望我做。”

    耗子问来问去又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想法,“路哥,去哦建议你考虑做手术。”

    耗子是发自内心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限,不鼓起勇气做点有价值的事,老了之后一定会后悔。

    路长歌却笑了出来,“耗子啊耗子,这阵子除了你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和我这么说了。”

    耗子摸摸后脑,“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做。但是我们还是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路哥你还有这么多的牵挂呢……”

    这么多的牵挂……

    路长歌除了路夫人,想到的牵挂让自己吓了一跳。

    成祥、耗子、还有……宁友川和路先生。

    人活着总是有不断的麻烦和责任。路长歌苦恼了,他有点能理解路先生的意思了。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所以不能贸然的做决定……

    路长歌忙着想自己的事儿,没注意耗子的语气。

    当他说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时候,耗子自己做了个苦笑。

    其实,他也是有牵挂的。只是他的牵挂和路长歌的不太一样,路长歌的牵挂,同样也牵挂着路长歌;可是他的牵挂,却不会牵挂自己……

    宁友川徘徊在大街上,咬咬牙,又转身回医院了。

    他是这么想的,他这个人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一次,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算了。

    不管怎么样,总该让路长歌给自己个说法!

    所以半个小时后,路长歌和耗子的闲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耗子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谁这么没规矩,在病房前这么大声的敲门。

    结果耗子过去一开门,看见宁友川站在门前,他就没话说了。

    有种又气又笑的感觉。

    “您这么早啊。”

    宁友川有些不耐,“我有话想和嫦娥说。你能出去一下吗。”

    耗子自然不会同意,不仅不同意,拒绝的话还加了调侃。

    “宁导演,我家老板刚走不久。说不定还会回来,他如果看见我不守着路哥……”耗子作出为难的表情来。

    宁友川知道他是在拿路先生震慑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宁导演,床上躺着的是路编剧。现在我要和我的编剧谈剧本的事。所以你最好给我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耗子有些意外,宁友川很少对人不客气,这种人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是很生气了。

    未等耗子作出回应,床上坐着的路长歌按耐不住,一听见《迷城》的事便松了口。再加上早上听见宁友川不让自己写剧本的那口气,一起堵在胸口急着发泄。

    “你让他进来吧。”

    耗子想了想,擦过宁友川肩膀走出了病房。

    宁友川转身关上门,病房里就剩下了路长歌和他自己。

    “你要说什么……”连路长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孩子气,“你不是说,不让我写剧本了吗。怎么还提《迷城》的……”

    路长歌话未说完,就觉的嘴唇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堵住了他想说的所有的话。

    宁友川吻得粗暴又缠绵,像极了那年他们相识的时候,拿着板砖和他搭讪时,那种无赖又流氓的感觉……

    60、060

    “妈的。我费了那么大的事儿才把你挖过来,怎么能说不写就不写了。”

    宁友川在路长歌脸侧蹭了下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大早就找别扭。你真是闲的没事做了。”宁友川听见路长歌抱怨,便知道问题所在了。他这个人,一不做二不休,从来不会控制什么。既然认定了,那就再努力一回,追回来了就算捡着了,追不回来也不算丢人。

    “我是担心你费神,才让秦怡回去的。你怎么尽挑歪理,跟个孩子似的。”

    路长歌听了这番话,不知心中作何滋味。

    他愣在那儿,一双眼睛呆滞地望向前方,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也要大大地睁着仿佛这样就能在气势上压倒别人了。

    宁友川看见他愣住的样子,不由得又把人搂过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今后改,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路长歌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地问道,“你错在哪里了呢?”

    这下换成宁友川愣住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路长歌等了几秒钟,露出嗤笑的表情来。

    “看吧。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宁友川抑郁了。他很想说自己不再花心了,会试着一心一意地和路长歌过一段小日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一说,不久承认自己过去的确在外面朝三暮四……

    宁友川头一回痛恨自己的风流。

    “我不管,反正你好好想想。”宁友川放开一脸平静的路长歌,“你如果坚持要写剧本,不妨和我说,我给你找助理。那个秦怡才大几啊,学生气还未脱呢!怎么敢用?”

    路长歌不做回答,伸手轻轻擦了擦嘴唇。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你只要勾勾手指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奔过来的人?”

    宁友川一愣,他当然不会这么想。

    “我现在要是能看见,肯定扇你一大耳光。”路长歌说的不清不淡,宁友川听得哑然。

    下一秒,路长歌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提起手掌,一声脆响凌空传来。

    掌心辣的感觉慢慢传来,路长歌再次难以置信。

    “你……干啥……”

    东北方言。提着路长歌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宁友川乐了。

    “你不是想打我吗,打也打过了,消气了吧。”

    路长歌却更气了,只是他明白自己和宁友川说不清,便不开口。

    宁友川顿时心情大好,捂着辣的脸颊揉了揉,笑呵呵地往门口走。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儿。你好好想想。”

    路长歌气结,等门被打开又关上许久,路长歌才反应过来,宁友川竟然是想吃回头草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用来打人的手掌,在一分钟前它被充当了一次道具……

    耗子见宁友川红着一边脸出来,一愣,然后推门回了路长歌病房。

    “路哥?”耗子是询问的口气。

    路长歌摆摆手,“没……没事儿。”

    心却无法平静。

    耗子大概猜到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过程,却也看到了结果。路长歌居然把宁友川给打了。

    不过耗子不关心宁友川怎么样,他只关心路长歌是不是被惹急了才动的手。

    “这是怎么了?他没惹你吧?”耗子有些焦急。一大早上,路长歌的心情可都是不太好。

    “没有。”路长歌低着头,继续想宁友川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宁友川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

    其实也不难猜,他这是明摆着要“回心转意”,也把话说明白了,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次是真想明白了。他不明白的时候,会装糊涂,可一旦转过来那道弯儿肯拉下脸皮来,那就是真的想通了。

    就好像不顾一切似的。

    路长歌觉得很好笑,他这窍是不是开的太过晚了。而且,还夹杂着一种同情的感觉。

    路长歌摇摇头,十分不能理解。

    耗子见他这样,欲言又止。想了想,索性不再干预这件事,随路长歌去了。

    向阳在宁友川家里又等了一会儿,实在累得不行了,准备回家。

    别看受伤的是路长歌,陪床的宁友川等人,向阳虽不在医院里,却也没有休息好。整天要担心宁友川会不会伤神,还要给他安排工作上的档期,弄完这一切最累心的还是不服气。

    向阳最后扫视房间一圈,看了自己精心布置下的家具和布艺,才渐渐安心下来。

    很难有改变了,宁友川这个男人他了解,感情上缺根筋,要想把这根筋搭上,可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正想的出神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向阳站在窗帘后面还没来得及出来,就看见宁友川打着电话进来,听话里的意思,还是给花店打的。

    “想要一束玫瑰,最香的那种。还有香水百合。还有丁香,还有……反正都要带味道的……”

    向阳一愣,从窗帘后面走出去,宁友川见他要开口说话,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告诉他自己在讲电话叫他别做声。

    这么重要的电话?向阳心头一酸。

    “插不成花束也无所谓,不好看也无所谓,味道重就好了。一天送一样,送最新鲜最香的,地址是……”

    向阳紧捏着的拳头里,攥了一手的汗。

    宁友川挂掉电话的时候,向阳问他,“给路编剧订花?”

    宁友川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是,嫦娥他看不见,应该让病房一直香香的。”

    向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睛和颧骨。他不禁嗤笑,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初他和路长歌在一块,同居的时候,他可曾给路长歌买过花?

    向阳抬起头,笑的很温顺。

    “叫花店送到我这里吧,我这里有好看的花瓶,做好了造型再送过去,路编剧心情会更好吧。”

    宁友川难得露出不耐的表情来。

    “不是都说了,他看不见。你做的那么漂亮,不是在招他吗。别这么麻烦,直接送过去就好了。他这个人,没那么大讲究的。”

    向阳笑着应了一声,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才离开。

    向阳走之前,宁友川叫住他,“温玉的戏……你先放一放。”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路长歌是为了演员的事受了伤,宁友川这个迟疑大有文章。很有可能是一朝被蛇咬,怕刘先生再为这事生麻烦,去找路长歌的不快……

    向阳其实对这个角色并不感兴趣,全是宁友川说跟着小贾对他未来有好处,他才同意的。

    其实未来什么的,自从他喜欢上宁友川开始,就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这是深沉而绝望的爱,让人难以不自我毁灭。

    向阳摇摇头,难以掩饰神色间的失落。

    “是。等这段风波平静下来,我再和您谈演员的事。”

    宁友川看着那个忧郁的背影离开,脑子里温玉和向阳重合起来。

    他心头浮现一丝不忍。向阳演这个角色太适合不过!只是他不敢冒险,只有等路先生和成祥那边把刘先生的事彻底解决,他才敢落实演员的事。

    他这个导演,还真的从未当得这么窝囊过。

    宁友川自嘲地轻叹一声,为了嫦娥。

    路先生订了当天下午的飞机,要先回市安抚几天路夫人。看情况再和她说路长歌的伤势。路先生临走的时候盯着到机场送机的成祥看了一阵,成祥有些不自在。

    他大概已经确定,路先生开始怀疑他和路长歌之间的关系。

    成祥不知怎样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路先生本来就对路长歌的性取向敏感,自己找话题说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还是少惹为妙。只是这样沉默,又怕给路先生默认的感觉。

    成祥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仔细一想,这一上午发生的事还真多。

    路先生一走,成祥便又回医院了。

    当着路先生的面不好反驳他的安排,可是让他真的再不来看长歌,成祥直觉做不到。

    不管怎么说,路长歌现在这个状况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到了医院,路长歌午睡还没醒。耗子也趴在床边儿打盹。

    秋天的风挺硬的,虽然病房很暖,挨着风口的病床却总是会有细细的凉风灌进来。成祥过去给路长歌掖了掖被子——虽然耗子给他盖得严实,成祥还是亲自整理了一下。

    然后又看歪在床边的耗子,整个人瘦小瘦小的,本来就不是有精神的人,却要强挺着去照顾另一个人。成祥不自觉地脱下外套盖在耗子身上。

    护士过来给路长歌量体温,成祥摆手叫她别吵醒这两个人。他坐了一会儿,看看长歌,又看看耗子。最后觉得这两个人没什么可担心的,才要离去。

    谁知他刚拧开门把手,就听见路长歌悠悠转醒。

    “谁?”

    才两天的功夫,路长歌的耳朵就已经伶俐了许多。

    “我,成祥。”

    “成哥?”路长歌吃惊不小,“不是说这几天都不来了?”

    路长歌语气黏黏的,带着午睡后的慵懒,嗓音软软地问道,“什么时候了?天黑了没有?”

    “下午。不到四点,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耗子呢?”

    “睡在你身边儿。要叫醒他?”

    路长歌的声音小了一半,“不,不了。他也难得睡个好觉。”

    成祥一笑,“你倒是替别人着想,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

    路长歌伸了个懒腰,“给我口水喝吧。”

    成祥走过去拿过杯子用小汤匙喂他水喝,被夹在中间的耗子动了一下,便又睡过去了。

    “成哥,刚刚宁友川又回来了……”

    成祥喂水的手一僵。

    “他又做什么?”

    “他亲我了。”

    成祥第一次没听清,路长歌又重复了一遍,“他亲我了,他说让我跟他和好。你说呢。”

    成祥有种错觉,他仿佛看见路长歌狡黠一笑。

    61、061

    路长歌是这么想的。

    反正他现在这个状况,想一心搞事业算是遇到阻碍了。不如就停下来,像宁友川一样理一理自己的感情。

    关于成祥,他也想了很久了,没准真的就是自己等的那个人呢。

    既然宁友川都可以拉下脸来,他路长歌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害怕……

    害怕看不见,害怕丧失写剧本的能力,害怕一个人。

    成祥自然不明白路长歌脑子里的想法,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路长歌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宁友川的事为什么要和自己说的这么清楚。

    面对路长歌提出的问题,成祥直觉不好回答。

    路长歌其实是个猴精猴精的孩子,他说上一句,下一句八成是有话等着你呢。虽然他以前没和自己耍过心眼,但从他做事的一些细节上也能看出他这一点。

    所以面对路长歌反常的表现,成祥下意识地表现出防备。

    “怎么?为什么这么问?”

    路长歌笑了一下,“成哥,我……挺喜欢你的。”

    成祥未作反应,就有人敲门。

    耗子拱了两下成祥给盖上的衣服,随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啊!”耗子拍了自己脸蛋两下,“我去开门,你们聊。”

    成祥轻咳了一声,这个场面还挺尴尬的……长歌他眼睛看不见,所以说话不知道避讳,想必他现在也是很不好意思吧。

    成祥抬头去看路长歌,果然那人脸上飘着两朵红云,还吐了吐舌头。

    他怕是彻底忘了房间里还有别人这回事了,虽然刚问过耗子……

    耗子开完门,抱着一束很难看的花束走了进来。

    成祥看见那难看的花束,皱了下眉头。

    “谁送的啊?”

    耗子迟疑了一下。卡片上写的宁友川,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路长歌早就问道了一丝花香。

    “是丁香!家乡的味道!我有几年没闻见这个味儿了!”

    成祥知道他未必有多喜欢丁香,想转移话题倒是真的。

    成祥使了个颜色,耗子把话放进路长歌怀里,便离开了。

    耗子关门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有丝落寞。

    成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路长歌身边,想重拾刚才的话题。

    “耗子出去了。你继续说。”

    如果是别人,成祥会假装不知,或者不予理会。可是对象是路长歌,成祥十分重视的人,所以他想认真对待。一方面是对路长歌的尊重,另一方面也算是对路长的怜惜。

    路长歌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红了的脸,此刻还带着颜色。

    “我就是……那么一说。”

    其实话一出口,路长歌就又后悔了。他固然是背水一战,却怕真的有去无回。

    成祥看着路长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一笑。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路长歌愣住了。

    “我是说,我也很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路长歌听见成祥这么说,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一点都不夸张,就好像在无端的黑暗里看见了一丝的曙光。

    他是个没出息的人,嘴上对感情绝望伤心,实际上也暗暗期盼了许久。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敢跨越出第一步,路长歌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做了表白,却一下子就被接受了。

    连路长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过度。

    “你是说……你……”

    路长歌把脸埋在那束丁香里。

    成祥看着别扭,伸手把宁友川送来的花束放到一边。

    “我这个人,其实一无所有。你能喜欢我,我很感谢。”

    路长歌愣愣地听着成祥的话,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就只是感谢吗?

    “我是说真的。很少有人给我这种感动。你是第一个。”

    成祥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受控制,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刚刚送走路先生时心里的想法。

    其实他能发现路先生的怀疑,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心虚吧。成祥自嘲地一笑。

    “你是很可爱的人。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这种感觉,路长歌许久未曾感受到了。是那种感动和温暖,还有心愿达成的感觉。

    成祥看着路长歌脸色的变化,不知怎样说他。想不到一个看起来那么独立和坚强的男孩子,居然也会有这么软弱和纯真的一面。

    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到的。

    想到路长歌硬着头皮拿宁友川来试探自己的样子,成祥忍不住又是一笑。

    路长歌向身后缩了缩。

    “我,我要写剧本……”

    成祥愣了一下,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好,好。”成祥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就顺着他。

    “明天就叫秦怡过来。”

    实际上到了第二天,成祥并没有叫秦怡过来。

    成祥也没在医院多留,晚上和路长歌聊了一会儿就赶快到公司去了。第二天早上过了八点才过来,还和往常一样。

    路长歌自己先硬着头皮示好,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之后,却又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只是成祥这样和往常没两样,又让他觉得缺了些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头一天送花的小哥又来了,这一次捧了一束漂亮的百合,味道十分浓郁。

    成祥皱着眉头看那束花,直接递给路长歌,问他香不香。

    长歌自然说很香,然后用手摸那束花的轮廓。

    成祥打趣道,“是宁友川送来的。香就留下,不香就丢掉。”

    路长歌抱着花束的手一松,不知是留下还是丢掉好。

    宁友川连续送了四五天的花,也不见路长歌有反应。花店的人每次都说对方收下了,也赞叹花很香。但是没有回复的卡片也没问起有关送花人的事。

    宁友川有些按耐不住了。

    到了路长歌出院这一天,宁友川西装革履地打扮好,开着Q7出门了。

    宁友川计划得很好,如果路长歌回心转意了,就直接把人接回家里来,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好地养病。到时候再找个助理来照顾他,不,找两个助理。

    一个负责他的日常起居,一个负责给他录文字搞创作。

    宁友川把一切想的太顺利了,早上八点的B市三环,遇上堵车。

    等他到了医院的时候,路长歌的病房已经空了。宁友川踢了一脚病房门,又匆匆往路长歌家里赶。

    62、062

    耗子把路长歌家里的家具棱角包了一层棉布罩。又在楼梯那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成祥把路长歌安顿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到他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才算罢。

    耗子想了想,悄悄问成祥,是不是该请个阿姨。

    成祥点点头,耗子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不能整天耗在这里。

    “这件事情,明天之前解决。要找个干净细心,话不多的。”

    耗子应了一声,便坐到沙发那儿打电话安排这件事情。

    小贾只去医院看望了路长歌一次。林一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他薄情。

    小贾一脸严肃。

    “医院那种地方,可不能常去。被挖到新闻,对谁都不好。有这份心思就行了。”

    林一贤一怔,她知道宁友川这几天一直在医院。

    “那友川呢?我觉得他关心则乱了。”居然泡在医院里,不顾媒体。

    小贾笑了一下,“我已经压下来了。”

    林一贤又是一愣,“当真被挖到新闻了?怎么写的?”

    小贾摇摇头,“就那几句。是《迷城》编剧遇袭,导演衣不解带。”

    这两句话让林一贤消化了半天。

    “没往绯闻上面牵扯?”

    “没有。”

    林一贤撇了撇嘴,“友川真是好运气。这要是被哪家报社挖了独家,这可不单单是绯闻了,简直是丑闻。”

    小贾也点点头,“自扫门前雪吧。你最近不要和那个圈子联系,好好把你的通告赶了。金梅奖怕是要耽误你好长时间了。”

    林一贤点头,揽过小贾的腰身,“过来,让大爷亲亲!”

    小贾瞪了她一眼。

    “没正型。”

    宁友川到了路长歌家里的时候,只有耗子在。成祥又去公司了。

    “你想的怎么样了?”宁友川打发走蹲守在路长歌床边的耗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路长歌就知道他会来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有朋友了。”

    宁友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成祥?”宁友川的语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只觉得这几天自己的努力和忍让都白费了!

    “你还真是……”宁友川咬牙切齿地丢下几个字,突然说不下去了。

    路长歌低着头不看他,面无表情。宁友川自己觉着没趣儿,过了一会儿便走了。出了路长歌家门,宁友川突然感悟到,也许他和路长歌,这辈子算是到头儿了。

    也就这样吧。

    谁没了谁还不能活呢?

    宁友川突然恨起路长歌来了。

    “十月十五交初稿!晚一天你就别写了!”

    宁友川转身砸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宁友川声音洪亮,在阁楼卧室的路长歌听得一清二楚。路长歌只觉得脑子哄的一下,又气又急。

    十月十五交初稿?这不就是按照展捷的那个日程表走的吗?加上受伤养病的时间,离十月十五号也就差七八天了。

    你以为我写不出?路长歌一口气憋在胸口,我偏写给你看!

    成祥知道路长歌要在十五号之前交初稿的事之后,有些气急。

    宁友川那边他不能控制,可路长歌这边他该有些说话权的。

    “你伤成这样,不能费脑子。七八天的时间,怎么写啊。”

    成祥是在电话里说的这些,因为秦怡给他打电话说路长歌叫他立刻过去他家。

    路长歌冷笑,“我就是让他看看,我能写不能写。”

    成祥轻叹一声,索性由他去了。

    这个时候关心还没发生的事,倒不如关心已经发生的事。

    路先生知道他和路长歌的事了!

    成祥自己都不清楚消息是怎么透漏出去的。他甚至连耗子都没告诉。

    而且,自从那日和路长歌把话说开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也没变的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成祥在很小心地控制着那个“度”。

    他不否认和路长歌在一起,有安抚他的成分在。虽然喜欢路长歌,他却一直不确定这种喜欢,是不是带了爱情的味道……

    早上的时候,成祥接了路先生的电话。路先生话里的意思,态度很强硬,非常不赞同自己的做法。

    成祥对这件事,还没有做出回应。不知道路先生下一步,会怎样做决断。

    成祥长叹,点燃一根香烟发呆。这个时候路长歌又和宁友川杠上了,非要在十五号写完初稿,他能怎么办呢,他对路长歌的专业一窍不通。

    路长歌出院一天后,秦怡再次来到了路长歌身边。

    耗子给路长歌雇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秦怡来的时候,那位阿姨正在做早餐。

    秦怡打开电脑全副武装地坐在路长歌床边,听路长歌讲《迷城》的故事架构,热血沸腾。

    这是金梅奖!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路长歌师哥与宁友川又什么关系,可是自从那日在医院里碰见宁友川之后他就留意了,原来路师哥和宁友川居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目前正在合作。

    那么路长歌现在急着写完的这个剧本,就一定是金梅奖了!

    《迷城》,果然当局者迷。

    路长歌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发现他的思路接不上。

    “你先回去吧。”路长歌有些沮丧。他没想到,不对着屏幕,居然这样没感觉。视觉神经的丧失,居然也会影响到思考。

    路长歌完全不能对着另一个人把故事讲出来,让那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故事写出来,然后再念给自己听。完全没感觉。

    秦怡有点小失望,却很好的掩盖住了。他收起电脑,礼貌地和路长歌说再见。

    “我下午再来一次吧。”

    路长歌却摇摇头,“明天吧。我今天先想想结构也好。”

    下午成祥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路长歌坐在床上,越来越双眼无神。

    成祥知道,路长歌已经开始习惯没有光源的日子。

    “秦怡走了?”

    成祥试探道。

    “嗯。”

    情绪不怎么样。

    成祥坐到路长歌身边,“不顺?”

    “非常不顺。心烦得不得了。总觉得我不是我了。”

    成祥没能理解这个“我不是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理解,长歌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成祥伸手拍了拍路长歌的额头。

    “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写完的。”

    其实成祥心里不抱希望。事实上他更希望路长歌写不完。最好能中途放弃,这样对于以后的休养更有好处。

    路长歌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嗯”了一声。

    成祥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起身去给他端水果吃。

    成祥一离开,路长歌就陷入沉思。

    他和成祥的关系很奇怪。他一向敏感,对感情更是如此。

    自从那日表面上把关系确定了下来,成祥依然是每日按时到医院,按时离开。该买什么依然没变,走时嘱咐几句固定的话……

    也没有再抱过自己,更别提其他的举动。

    路长歌心中忐忑。他知道成祥以前没交过女朋友。所以他不知道成祥会不会抵触自己……

    路长歌缩了缩脑袋,往身后的靠垫靠去。

    成祥端着几瓣苹果又回到卧房。

    路长歌循着声音偏头看他。成祥把果盘放在床头柜,就只见路长歌双眼迷茫的样子,呆呆地望着自己。

    成祥眼见着路长歌渐渐习惯了失明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心酸。

    “我在这里。”成祥引着路长歌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路长歌摸着成祥的膝盖,找到了一点依靠的感觉。可是这样一来,路长歌有些不自在了,那只被握住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置。

    成祥察觉到路长歌的异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像以往了。

    成祥微微一笑,靠近路长歌坐在了床上。

    路长歌顺势被带到了成祥的怀里,成祥拿起一瓣苹果,慢慢放到路长歌嘴边。

    路长歌脸颊哄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不是腼腆的人。我希望能跟着感觉走。你说呢?”

    成祥的声音不大,听在路长歌耳朵里软软的,像春风一样温暖。

    “嗯。”路长歌小声应了一句。

    “《天下第一刀》月底杀青,你就不要出席了。”成祥一点一点喂着他吃苹果,路长歌靠着他的胸膛,这在情侣之间不见得有多亲密,可却也是两个人最亲近的一次。

    路长歌心中充满遗憾。

    《天下第一刀》这部戏,仿佛注定与他无缘似的。开机的时候生病错过了,杀青的时候又受伤还是不能出席。

    “好。”

    成祥知道他情绪低落,便换了一个话题。

    “我帮你挑音乐吧。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我买给你。”

    路长歌小声嘟哝了一句,“下载就好,买什么呢。”

    成祥一想也是,便又问他别的。

    “想读哪方面的书,我念给你听。你说出书单,我下次来一起带过来。”

    路长歌一愣,想着成祥念书时温润的声音,不觉就呆了。

    成祥换了个姿势,路长歌就随着向后依靠,整个被抱了个满怀。

    耳边有暖暖的气息拂过,头发扫着耳根,痒痒的感觉直传入心里。

    成祥的手摸着路长歌的手指骨节,路长歌从手指尖儿红到耳朵根儿。

    “你……”声音细小的,被咽回去了。

    成祥引着路长歌的手,慢慢地摸自己的脸。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真奇妙,两个男人……

    难道在他知道路长歌喜欢男人的时候,就已经不排斥这类事了吗。

    成祥回想着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路长歌,那时候他还是少年,依旧叛逆,梳着短短的头发,穿廉价的学生服……

    “你在想什么……”路长歌的手僵在成祥耳边,成祥想事的功夫握着路长歌的手没有动。

    “我在想,今天要进行到哪一步。”

    路长歌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路长歌把手抽出来,离成祥远了一点。

    成祥笑了一下,不勉强他。

    “要不要先亲亲看。”成祥在路长歌耳边说。

    路长歌挺直了脊背,瞪大了双眼,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干嘛说出来?”

    成祥又笑,“我没谈过恋爱。所以要问你做的对不对。”

    路长歌的脸又红了几分。

    “所以今天就不要写了,你刚出院,正是需要放松的时候。等习惯了家里的生活再写也不迟。”

    成祥说着这话的时候,果然嘴唇就凑到了路长歌后颈,热气吹进他的衣领,宽松的家居服里突然裹进一丝暖气,路长歌经受不住“嗯”了一声。

    成祥愣住了,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步步探索。

    “怎么了?”

    明知故问!

    依旧是靠在那个地方说话,吹气……路长歌全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脑子一片空白。

    成祥趁着他眼神迷蒙的时候,悄悄含住了半片耳垂。

    “别……”

    路长歌想要逃脱,却被成祥捞了回来,成祥锁住人的手臂用了几分力道,叫长歌不敢轻举妄动仿佛立刻就要被吃掉一样充满警惕。

    成祥的手,慢慢滑进长歌的上衣,手指在腰间弹奏。

    就只是腰间而已。

    路长歌晃着头,脸颊触碰到成祥的嘴唇,成祥凑过去,捉住了微微翕动着的两片唇……

    路长歌忘记了那几分钟的感觉。被触摸,被亲吻,被安抚。

    他始终处在黑暗里,全身上下触感最为鲜明,肚子,前胸还有脊背,许多根手指在轻轻舞动。一直痒到人的心里去。

    路长歌不是放不开的人,此刻却没有力气回应,只抱住成祥的脖子,轻声呢喃了一声“哥哥”。

    成祥被这声召唤喊的按捺不住,整个人向后靠,两个人就势倒在柔软的床上。

    “要继续吗?”

    路长歌翻过身,用行动做回答。

    他紧紧贴着成祥的胸口,撕扯着他的衬衫。路长歌看不见,偏着头去感受成祥的动作。

    成祥拧着眉头笑了笑,表情里有一丝无奈,仿佛在笑话长歌怎么这么猴急。自己却配合着那个猴急的孩子,挺着身躯任他揉搓。

    “哥哥!”长歌的单胆子大了一些,声音也渐渐放开。他脱去成祥的衣服又去脱自己的居家服,却因为找不到纽扣而停住了手。

    成祥笑着抱过他,整件衣服被掀起,堆到了脖子那儿。

    “别急。等着,我去拉窗帘。”

    路长歌不敢妄动,坦着前胸等那人回来。可是等了半分钟也听不见窗帘轨道滑动的声音。路长歌偏着头仔细辨认空气中的呼吸,发现那人居然站在自己头顶,就那样看着乖顺的自己。

    长歌想象着自己此时的模样,乖乖地躺在床上,脖子夹着自己的上衣,就那样把自己露出来给他看,等着他拉完窗帘回来继续……

    未等路长歌发作,成祥便停住了自己的恶作剧,笑着去拉窗帘了。

    那双手再抚上来的时候,长歌的胸前终于不是冰凉一片。

    两个人如同困兽一样,在床上翻滚。正如他所言,成祥完全跟着感觉在走,毫不排斥,毫不保留。而长歌,像是溺水了许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要继续吗?”成祥像是一个绅士,处处询问长歌的意见,可这个举动又像是无赖,对身下的人百般刁难。

    长歌忘记自己是怎样的状态,只记得成祥每问一次,他就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

    一切,结束。

    宁友川犹豫着握着听筒。到底要不要服软……毕竟嫦娥那个要强的性子,肯定今天一大早就开工了……可他现在的身体,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电话第一次拨通无人接听,第二次拨通过了好久才有人接起。

    “您好。”

    宁友川听出是成祥的声音。

    他压抑着内心的不快,简单明了,“我找长歌,说剧本。”

    电话被递给了路长歌,时间短的惊人,仿佛刚从成祥耳边撤离,就被送到了路长歌那里。

    “是我。”

    路长歌的气息不是很稳,还带着慵懒和可疑的停顿与喘息。

    这个声音,宁友川听了四年。

    这是路长歌情动时的声音。

    宁友川啪地按下了电话。

    路长歌把手机放到半空中等着成祥接过。

    成祥拿过电话后,又凑到路长歌耳边。

    “要继续吗?”

    路长歌却没心情了。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成祥摸摸他的额头,表示理解。

    “感觉特别好。”成祥凑到路长歌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路长歌的脑子又胀痛起来,翻身就抱住成祥的脖子咬了上去。

    成祥笑着要接过他,却又听见电话响了起来。

    这次路长歌自己摸到了放在一边的手机,按了接听键。

    宁友川冷冷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我就是提醒你。《迷城》的初稿,十五号必须交给我。如果你拖剧组的进度,我会协调剧本合作。”

    剧本合作,就是找其他的编剧介入,有可能是一个,也有可能是两个三个四个,总之最后写剧本的人就是编剧团队而不是独立编剧……

    这是路长歌最讨厌的合作方式。

    路长歌愣住了。

    “这是我的大纲……”

    “这是我的项目。”

    路长歌捏紧了电话,“宁友川,你不要太幼稚。”

    “觉得我幼稚,你可以选择不写。”

    “当初是你叫我进来的!”

    “现在我又想叫你出去了。”

    “我已经交了大纲了,完整的故事构思,你让我滚蛋?”路长歌炸了。

    “就是这个意思。枪手出身罢了,拽什么,还真当自己连联合编剧的署名都接受不了?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金贵?”

    路长歌气结。

    “你给我等着!本大爷的梗概!我就不信了,你真当我写不出了是吧!十五号,我告诉你,我要是交不出初稿,我就不参加了!我梗概白送你了我!”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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