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再见我的过去

    尽管心中流着悲伤，安然终是收拾了情绪到教室报道，她没有回头，因为再见，说一次就够了。

    两个人背道而驰，跨出一个脚印，拉远的却是两个距离。

    也许他们只是双方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她却更愿意执着的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见。遇见，便是一种缘分，那么再一次遇见，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是高一入学，虽然大部分都是附中直升，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新生，所以安然也并不显得突兀。而之所以之前一直说要转学，是因为立海大的惯例是没有特殊的情况，国中部的学生都是直升高中部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带着点期待，又有些不安，兴致勃勃的自我介绍，或者是掌声，或者是善意的哄笑，充斥着温暖的感觉。

    而想起立海大，因为是跳级生，原来的班级还没有怎么混熟，又因为哥哥是幸村精市而被人有意无意的接近，后来跳级到幸村的三年班，里面的同学都是相识两年多的了，自然没有地方让她插足。

    “大家好，我是早川奈奈，喜欢上网，看小说，以及各种各样的美人。”绿色短发的少女很干练的说，笑眯眯的样子很快赢得大家的好感，安然也不例外。只是……总觉得那个少女身上有一点不太协调的东西，是错觉吗？

    安然的眼底闪过微微的迷惑。

    轮到她了。

    “我叫凤凰寺安然，喜欢写作，料理，擅长化学，请大家多多指教。”安然有些紧张，抿了抿唇，说道。过于忐忑自己会不被大家喜欢，竟不知不觉将耀司离开的悲伤冲淡了几分。又或者说，她不到十六年的生命中，已经见证了太多的离别，所谓的悲伤，再刻骨也终将被时间遗忘。无论多么痛苦，她从来只会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热烈的掌声冲淡了不安，安然笑着看向窗外的浮云，我的未来，在这里。

    排好位置后，安然的同桌，是早川奈奈。

    “哟，美女你好，我是早川奈奈！”早川奈奈笑眯眯的说，“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我是凤凰寺安然，你好，早川桑。”面对这个开朗大方的少女，安然不由得放松了少许，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的友好。有秘密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往，而安然，只是认识早川奈奈而已。

    开学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收获是，交到了早川奈奈这个朋友，大概。

    安然背着包，走出了校门，不过这一次，不会有人体贴的替她拿包了。她怔愣的站在校门口，少少的惆怅突然就这样袭上心头，总觉得空气也变得疏荡。望着天空，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微笑，不管怎么说，她还有一个未来。更何况，她要活出双倍的幸福，所以，悲伤什么的，还是不要占据生命最美丽的年华！

    迈出步伐，她走向回家的道路，和一个朝天发的男生擦肩而过——

    “咦？”英俊的男生迟疑了一下脚步，转身看向安然的背影，脸上有浅浅的疑惑与回忆，最终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便不在意的抓抓头，然后继续向篮球场走去。此时的仙道彰还不知道，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女孩，究竟会在他的生命中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当然，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么样。

    ——

    又是那个分叉口。

    直走，是立海大，右走，是现在的住所。

    只是，此时回去，怕也是见不到那个双黑男子了。

    安然在路口徘徊许久，终究是孤独感占了上风——所以，她选择了直走，那个方向，是立海大。她不想回去，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讨厌寂寞。

    这条路她只来过一次，是被司机送到新的住宅。然而随着自己的逐渐走近，熟悉感慢慢铺张开来，不能言喻的浅浅忧伤泛开，她抿了抿唇，手心竟然开始发汗。

    她的脚步停在距离立海大不远处的一棵树后。

    望着那庄严肃穆的大门，突然难以抑制的委屈就这样席卷了她，她扶着树，再不上前。

    人对于自己熟悉的地方总是有着难以说明的归属感，之前压下的伤心，之前压下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被暴风席卷，铺展在她的内心中每一处角落。她突然好想穿上立海大的校服，好想抿着唇微抬下巴在校园中行走，为自己是一个立海大的学生而骄傲，然后走到网球部，和精市哥哥他们一同奋斗，她也想要与他们一同实现三连霸的梦想，因为她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曾经……

    一下子冷水浇灌了她所有的热情，她就这样默默的站在树后，指甲已经扒开了一块树皮，露出微微的血色，她就这样咬着唇，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一切，都只是曾经而已。

    她想要就这样离开，以宣告自己的决绝，自己的骄傲，自己的不屑一顾，然而她没有，她的身体节奏比她诚实的多，仍然死死的扎根于地面，不愿挪开一丝一毫，她贪恋这块土地，贪恋每一份熟悉的空气，贪恋那微风拂面的怡然，贪恋那和煦的阳光，贪恋，那些人……

    从立海大的校门口，走出各具特色的俊美少年，邪气的，温柔的，严谨的，绅士的，可爱的……他们如众星捧月般护着中间一个蓝色长发的女孩——安然突然握紧了拳，整个人躲在树后，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悲伤将自己冲垮。

    风中隐隐约约送来他们嬉闹无所顾忌的对话，更是让安然一点点从灵魂开始冰冷。

    “雅雪雅雪，你今天那一球好厉害哦~”

    “就是啊，雪儿，你不知道后援会那些女人脸色有多难看……不过，要是遇到了麻烦，记得来找你的雅治哥哥哦~”

    “雅雪，今天山下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天妇罗，你回家吃吗？爸爸妈妈也都很想你。”

    “雅雪，后援会毕竟有些势力，如果围堵你的话，不要硬撑，知道吗？”

    ……

    幸村雅雪说了什么，她听不到了，然而少女娇俏的笑声却深深的刻入她的耳中，那些曾经相处了几年的网球部的众人，此时却在她眼中变得如此陌生……

    她怎么可能不会嫉妒，怎么可能会不怨愤！

    因为有了现在的对比，曾经她所珍惜的幸福才会变得如此荒唐可笑。

    她不懂网球，但是她努力做好一个经理的责任，每天将网球部打理的干干净净，收拾好部员的队服，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她也努力在课余时间去恶补网球的知识，至少让自己不会游离于他们的世界之外——可是向幸村精市求教的时候，却得到冷淡的反应，他说，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可以了。所以，她总是惶恐于自己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她也曾遭受后援团的围堵，遭受她们的冷嘲热讽，可是幸村精市总是冷眼旁观，告诉她考验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够立足于立海大——所以她在暗地里流了多少泪，人前却依旧骄傲，因为她告诉自己，幸村精市的妹妹，需要和她兄长一样的骄傲——可是她忘了，再怎么欺骗自己，她也不是幸村家的人。

    他们的笑容，在她眼里是如此的讽刺——曾经她以为，能够得到他们认可的笑容便已经足够——可是她今天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光芒，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肤浅——或许上一学年，她的存在，便已经是他们和幸村雅雪的阻碍。

    原来，从始至终，我也不过是一个小丑罢了。

    她靠着树干，同样蔚蓝的眼望着苍穹，就这样自嘲的笑了。

    或许，她不该来这一趟。

    又或许，她早该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何必自取其辱呢，安然。

    心一下子沉淀下来，钝钝的痛一点点的凌迟，哪怕如此，她仍然如此希冀着来自曾经的兄长的温暖——如此的绝望。

    她望着少年们远去的身影，然后慢吞吞的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开。

    安然，即使是哭，也只会在一个人的时候。

    有人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却只见到一个凝聚着骄傲的身影，消失在侧角——仿佛是一个幻觉，再也不见。

    也许只是一个错觉。

    也许是一个少女骄傲的决绝。

    ——

    安然回到了现在的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然而那幢没有任何灯光亮起的房子，在一片阑珊中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寂寞。

    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安然笑了一下，打开了大门。

    从今天开始，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客厅中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安然一愣，弯腰拾起。

    生日快乐，安然。

    清逸的字迹，是她熟悉的。

    打开盒子，一个小熊款式的相框中，是少年少女的合照，某天在街心公园时的突发奇想，却不想出现在了这里——照片上，少女飞舞的眉眼，少年温润的笑容，如此的美好。

    她将相框置于心口，突然觉得之前的悲伤也不算什么了。

    “耀司，谢谢。”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笑着说，却落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