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生

    大军向西南行进，赤松异常的忙碌，身边总围着一堆公卿将军。这军营之中我似乎只发现他一人会说汉话，而我和别人的交流只限于打手语。这包括赤松送我的那名女奴。

    我总觉得这行军一直在爬坡，似乎每走一步距天空也更近一步。偶尔还有头晕的感觉。因离天空越来越近，也觉得头顶的阳光不再和煦，烤在皮肤上竟变的炽烈起来。

    开始先用手挡着烈阳，似乎只被晒了一个时辰，本来白皙莹玉的手背就变的通红。

    心中大惊，原来这些吐蕃人幽黑的皮肤都是这样来的。

    赶紧叫来女奴，问她能不能给我找顶帽子。可是比划了半天，那女奴也不知我在说什么。后来想想从我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久来看，好像吐蕃只有王族公卿才能戴帽子，而却是无檐平底帽，那种帽子即使戴在头上，也盖不住烈阳。

    无奈只能从包裹里找了件相对单薄衣袍，将整个脑袋包住，只露了双眼睛看路。

    女奴笑我样子怪异。你笑就笑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端端的肌肤若被如此轻易的糟蹋掉，娘亲还不知道会如何恼我。

    赤松偶尔会回头看我是否老老实实的跟着队伍，见了我的怪异，他也会畅怀大笑。

    五日之后，大军在一片开阔地安营扎寨。

    这片营地之中，竖起的帐篷并不多，只有赤松和他的公卿们才有资格享受帐篷，下等军官和士兵只能席地而卧，躺在篝火边。

    我和我的女奴，也是如此。赤松并没有给我特别照顾。不过这种天做被地做席的生活，似乎就是我一直渴望的。

    此时虽已即将五月。但是到了夜间，就算将全部的衣衫绑在身上仍被冻的瑟瑟发抖。

    看着安然睡在我身边的女奴，想必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早晚凝冰，午后烈阳的日子。

    紧挨篝火蜷缩着身体，就看着静谧之中一双脚尖上翘的靴子站在了我的眼前。

    赶紧闭眼装睡。这时候来找我必没好事。

    那人用靴子轻轻的踢了我几下，如同踢自己的一只爱犬。

    装不了了，只得坐起身来，仰头看着那人。

    那人朝我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遂对我招了招手。我便继续变身家犬，跟在他身后随他前行。

    一路之上遇到几队巡逻的士兵，见了我们均立刻躬身行礼。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尾随着他，一直进到了他的营帐。他便往自己那张铺着雪豹皮的榻上躺去。

    而我只能窘迫的站在那里。心中有些暗恐，毕竟这是夜晚，毕竟他是赞普我是囚徒，毕竟我是女人他是男人。

    耳边异常清净，似乎都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之声。

    站了许久，觉得双脚有些发麻，看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于是就地而坐。

    我这刚一坐下，那人翻了个身，朝他的塌下扔了一张兽皮，抬手指了指道：“就睡这。”

    于是我继续变身他的家犬，他坦然睡着床榻，我蜷缩着睡在床下。

    好歹这是赞普的营帐，好歹营帐中燃了三个火盆，好歹身下铺了兽皮。即使做了家犬又如何，好歹可以在暖暖中幸福的睡去。

    一夜无梦，这几天来睡的最舒服的一夜。还在深寐之中，就觉得有人轻轻的踢我。

    睁开双眼，又看见那双脚尖上翘的靴子。

    “出去吧。”赤松低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多么温暖的营帐，真是依依不舍，但是主人让我走，我就必须立刻马上的走。

    行至营帐门口，赤松在我背后冷冷的补了一句：“别想趁乱逃走，你走一日我杀十个汉人，你走两日我杀五十个汉人，你走三日我杀一百个汉人。这里汉人虽不多，但想抓还是可以抓百十个来的。”

    我转身朝赤松淡然笑道：“我为什么要逃？”

    赤松脸上燃起一丝笑意，遂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出去。

    我回到自己的小地盘之时，我的女奴正急得在哭，见我平安回来，霎时搂着我狂笑。

    我只能对她有些抱歉笑了，然后用手势和她比划我被他们的王叫去了帐篷睡觉。

    那女奴先是痴痴的看了我一会，随后立刻又变得惊喜异常，突然朝我跪了下来，亲我的双脚。

    我被她吓的跃出去十几步。我明白她一定是误会了。

    赶紧又跃回来和她解释，只是睡觉没别的。最后我只觉得我越比划那女奴眼神越是迷茫，最后竟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算了，只得放弃。

    这就这样，每日夜深人静那双脚尖上翘卷曲的靴子都会出现在我面前，而每个清晨我又会睡眼惺忪从他的帐篷里出来。

    这个消息，渐渐的成了军营之中皆知的秘密。下等士兵看我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受优待的汉女俘虏。但是在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卿们得眼中，我似乎成了他们的头等大敌，一个个看我的眼神不是寒若冰霜，就是鄙夷讥讽。

    随你们怎么看吧，我照常睡我的暖褥。反正等这场大战结束之后，一切皆有定数。

    生或死，去或留，爱或恨，情或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