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待写的人生

    “杨天，杨天。”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个声音，吸引了杨天的注意，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似只蜜蜂，嗡嗡的在耳朵旁乱转，让杨天心烦意燥，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拍死这只蜜蜂。

    “杨天，你干什么。”

    声音越来越来，同时，杨天也突然感到了身体的存在，被一只手拍着肩膀，猛然睁开眼，就迎上一张脸庞，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眉头紧紧拧着，脸颊也是不住的抽动着。

    “你是？”杨天无暇多看身处什么环境，刚喊了一句，陡然觉得脑子一疼，无数画面贯穿一切出现，浮现在脑海中，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闪烁的电光，使得脑子胀疼无比。

    “哼，杨天，下课后去我办公室。”面前的中年男子见杨天傻乎乎的连话也不回，更是恼怒起来，但周围学生都看着，也没有发作，冷哼一声，转身再次走上了讲台。

    而在中年男子离开之后，杨天脑中的胀痛感才渐渐消去不少，但轻轻的一回忆，就惊悚的发现，记忆中多出了许多片段。

    杭州，华安小区，市一中，杨启航···

    无数个零碎的片段出现在杨天脑海中，令他震惊之余，猛然看向周围：只存在记忆中的教室，斑驳成排的桌椅，黑漆剥落的黑板，高悬在上的十分汗水，一份成功的标语，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杨天，这是一个教室。

    教室，同桌，老师！

    杨天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堆积成山的书籍，摊开的高中地理，右手边正好奇盯着自己的青年，彻底傻了眼。

    我不是在做梦吧？杨天反问，伸出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手，捏了一下大腿，吃痛的感觉令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悠悠不知多久，窗外传来连串的铃声。

    瞬息之间，整间教室好似点燃了，沸腾了一般，四面八方，满是杂乱的喧哗声。

    杨天神情木然，愣愣的盯着黑板，看到那个记忆中叫做李德荣的地理老师扫了一眼自己，抱着课本走出教室，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半节课的功夫，杨天没有理清思绪，却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存在于2019年的计算机专家，可能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竟然跨越了时间虫洞，回溯了时光，来到了2000年的中国杭州。

    这一点杨天还能理解，毕竟根据他的知识和了解，也知道世界上发生过这种穿越了时空虫洞，回到了不知名年代的事情。只是杨天无法理解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成为了少年时的自己。

    “杨天，你小子昨晚是不是偷偷上夜市去了，敢在李天师的课上睡觉，我真服了你了。”右手边的青年兴奋的推开地理课本，转向杨天，手臂直接勾在杨天的肩头，问道。

    “夜市？李天师？你是···”杨天木然的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单眼皮小眼睛，脸庞精瘦，短发的小个子青年，许久才从记忆中找出关于他的记忆。

    陈佳，自己的同桌。

    陈佳也注意到了杨天的异常，咯咯一笑，向前门指了指，道：“还没睡醒呢，行了，赶紧去办公室吧，这回你是惨喽，看李天师怎么整你。”

    哦，杨天木然的点点头，起身，原地别扭的转了转身子，表情又堆了起来，向前门走去。

    “呀，杨天，你怎么走路不看人啊。”刚走的两步，杨天就觉得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扶住课桌，偏头一看，却是身旁一个穿着米黄色卡通长衫的少女瞪着自己，正揉着脚。

    看清发生什么，杨天反倒是没认出这少女是谁，沉吟一下，轻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唉，你怎么走了你，连声道歉都不会说吗，哼，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萌抬起头，竟然发现杨天一句话没说的就走出了教室，挥舞了一下粉拳，气冲冲的喊道。

    “好了，你就别说他了，他被老师抓住上课睡觉，心情肯定不好，没看清才不小心踩到你的。”这时，林萌的同桌华雪凑了过来，安慰道。

    “哼。”林萌气鼓鼓的放下了脚，扭了扭脚踝，噘着小嘴道：“他心情不好，我心情还不好呢，还有啊，华雪，不许你帮他说话，你是站在我这边儿的，知道吗。”

    说完，林萌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出来，捅了捅华雪，低声道：“平常也不见你跟杨天怎么说话，今天怎么会这么好心，帮他说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说什么呢。”华雪大羞，推开了林萌，脸颊立刻红润起来，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的扫过杨天的位子，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心：他昨天去干什么了，怎么头一节课就睡觉，是不是复习太累了？

    而这个时候，被两个女孩子议论的杨天也认准了去李德荣办公室的路，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着，来往不乏学生，杨天默然一下，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李德荣坐在办公桌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不断的去扶眼镜，神色不快的盯着桌上的一叠纸。

    “李老师。”杨天走到李德荣办公桌旁，沉吟一下，还是缓缓喊道，心中立刻闪过荒诞的感觉，眼前这人，似乎也就是三十出头，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称呼他为老师，还真不习惯。

    李德荣抬起头，眼中神情复杂，怒气，遗憾，痛惜，不一而足，许久还是换上杨天记忆中标准的高中教师脸孔，语重心长的说道：“上个星期的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吗？”

    “才五十三分。”李德荣用指节敲了敲办公桌，示意杨天来看。

    杨天偏头一看，发现李德荣先前是在看试卷，当先那张满面红叉，鲜有勾，细看姓名，发现却是杨天二字，歪歪斜斜的好似鸡爪子蘸着墨水写的一样。

    “你难道不着急？”李德荣看着杨天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道：“离高考只有不到九十天了，你难道就准备以这种成绩走入高考考场，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对得起自己吗？”

    杨天视线游离，倒是没听清李德荣在说什么。

    按照杨天现在的理解，他还是那个全球顶尖的计算机专家杨天，而不是眼前这个连高中地理也只考五十三分的杨天，因此，被李德荣如此教训，也只是感到一片茫然，觉得面前这李德荣这说另外一个人一般。

    “好了，该上课了，你先回去吧。”李德荣无奈的摆摆手，也深知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杨天这种班里的顽固分子，教训再多也没有用处，还不如花点儿时间辅导一下好学生，多争取几个名牌大学生换点儿奖金的好。

    不过见杨天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李德荣不由得想起课堂上杨天对自己不理不会的情景来，追加了一句：“明天让你家长来一趟，我好好跟他们说说你的情况，你现在要是还不努力，普通专科都考不上。”

    李德荣的话杨天听在心里，却没怎么在意，但家长这个似是熟悉的字眼却再次触动了杨天的神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杨天出生于美丽杭州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老技工，母亲则是幼儿园教师，而他自己，平凡的生活了十八年之后，不知是脑子发热还是怎的，迷上了新兴的计算机，并一发不可收拾，用尽家中所有积蓄，自费出了国。

    出国之后，一切倒是出奇的顺利，简直可以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哈佛女孩。杨天先是在斯坦福大学旁听，一年之后遇到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导师，跟随导师潜心学习了六年，杨天竟然惊人的一举拿了七个头衔，平均下来，几乎可以说是一年拿一个。

    不过之后杨天的人生倒是发生了剧烈的转折，拒绝了贝尔实验室，BM实验室的邀请之后，他在西雅图定居下来，潜心研究卦式方程式十多年，终于在将近不惑的年纪研究出了小牛，这个超时代的计算机人工智能。

    不过研究成功之后，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杨天的预料，最后更是以如此的悲剧收场，不能不让杨天扼腕叹息。

    急速的喘了两口气，杨天缓缓平静下来，他脑中深深烙印着小牛，这个自己亲手研制出来的智能程序，是如何毁灭自己的，那是他一生最大的恨，却又是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因为自己的死亡，代表着小牛的彻底解放，代表着这个智能程式，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进化方式，成长为令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存在。

    手臂微微的颤抖起来，杨天依靠在墙壁上，静静的喘息着，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小牛成长之后的场景，有些惊悚，有些欣慰，复杂无比，令杨天也不知是该后悔还是该感慨。

    良久，杨天缓缓睁开眼，默默的看着面前来走过的学生，看着那一副副尚且稚嫩的面孔显出勃勃的生机，看着看着，突地心神一颤，脑子好似被暮鼓晨钟惊醒了一般。

    活了近四十年，但杨天所经历的人生却不完全，懵懂茫然的少年时光可以省略，但学成之后，却好似着魔一般的独自研究了十多年，没有娶妻，没有子女，更断绝了一切关系，等于是与世隔绝的过了十多年，没有享受到哪怕一丝的人生乐趣。而之后，被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杀死，更是杨天一生中最大的悲哀，对他人生的最大否定。

    或许，老天让我重活，是在怜惜我，让我重新享受完整的人生。杨天放眼看去，瓦蓝的天空澄净的没有半点儿云朵，好似一张白纸，可以书写无数的东西，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盘绕在心湖上的迷雾也霎时间消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