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毒局之静妃重生 第九二章 一子乾坤(下)

第九二章 一子乾坤(下)

目录:毒局之静妃重生| 作者:情癫| 类别:玄幻奇幻

    不用问了,济度那眼睛,更亮,亮得都成了金子。(www.dukAnkan.COM请记住我)

    苏麻不答应,他就一直看着。看得苏麻心头烫烫的,像被火浇着。那么殷切地渴盼,有如儿子在请求母亲,帮他达成最后的心愿。

    为了它,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这一样,只要这一样。

    还不明白么,太明白了。问他是在羞|辱他。苏麻的心像被斧头硬生生地劈,血炸开,它还要往里进,还要往里进!

    一下子哭了,她压不住了。她不干了,她非得再暗示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

    “简郡王,我没明白,您得说话。”边说边哭,哭得收不住,她只好拼命拧着自个儿,把脸扭到一边。

    难受,难受极了。看见这些,身后的弟兄们都在吸气。想哭的,想喊的,想劝他的,声音刚起来,济度转头一眼,把它们看下去了。接着,他冲他们点点头,就算谢过了,再望苏麻时,他说得很简短,也很坚定:“苏麻嬷嬷,我选好了,我要见这孩子,用我的命来换。”

    苏麻一下子更沉重地呜咽起来,好像灌了风的面口袋,它撕开了。她马上将脸转过去,一眼也不想再看,她真受罪!

    对不起。济度抱歉地抬起空空的手,又放下来。没帕子,没法给她擦泪。苏麻,在他们这些人心里,真的好像母亲。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伴着太后风风雨雨,她的威望和地位,每个人都知道,是与众不同的。而她也把这些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孩子。虽然终身未嫁,可是一个母亲的心,她当得起。

    所以,济度选完了,她还不走。她还舍不得。

    那么,就趁着机会再说几句吧。到这会儿,闯宫也好,械斗也罢,都不可能了。济度这句话,告诉所有人大局已定,兵散了。也就片刻,他们都散完了,被守兵归剿了。留下来的,能立在这儿的,眼巴巴等着的十几个人,就是那些近支的宗亲兄弟们。

    他们也不甘心,他们也想见见新生的孩子。也许结果会跟济度一样,也不后悔。

    热血就该往上撒,这才叫人,男人!一个个,都烧着火!

    济度却把他们的错都背了起来,他的心很诚,他是认真的:“嬷嬷,有两件事希望您转告太后,第一,我阿玛拼命拦我,我把他气倒了才出来的,他不乐意我来,我家里,其他人不知情;第二,这些兄弟,是我硬拽来的,出谋划策的一直是我,他们其实也不乐意。还有,博果尔……”

    谁高兴你这么说,谁高兴!博果尔闻言急进两步,济度把身子一转,赶快讲完剩下的:“他是来拉我回去的,自始至终,博果尔一直劝我,不让我干,我没听,这事,我都没让他‘进来’。”

    废话你!博果尔急得像头豹子,却冲不了。

    有兵过来勒着他。这会儿,都已经把这些人当阶下囚看待。

    该是瑞王之子狐假虎威的时候了。他护送苏麻回来。看到这些人这样,正该得意。可不能让苏麻心软,那就全都搅和了。济度话音刚落,他就急得鼓动:“嬷嬷您可别听他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博果尔参与,不过博果尔可是一直都想……”

    济度把他望一眼,他就吓住了。然后醒过神来,像又逮着新罪证似的黏着苏麻说:“您看您看,他还瞪我!这就说明我讲得是实话,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苏麻嬷嬷,您可得信我,赶紧让太后下旨,赶紧的!您可别心软呀!”

    苏麻不理他,把这些孩子们又看了看,低头走掉了。

    事情定了,太后已经赶到坤宁宫去看皇后跟孩子。在床边坐着,她搂着它,心里真美。

    “哎哟,这小家伙可真有劲儿,在我怀里还不老实。”小宝宝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就知道死命哭,小胳膊小腿一直挠呀踹呀,可使劲了。

    命都要没了才把他生出来,慧敏累得连喘口气都疼。真想狠狠地对着小屁|股拍几巴掌才甘心,可惜被捂得太严实,动不了。

    小宝宝才不觉得犯了什么错,太后还老夸他,劝他,他就更快活了:“哎哟行啦,你都出来了,就别使劲了,这嗓子嚎的,都知道你来啦,你了不起,你是大人物,来,让皇玛嬷亲亲。”

    太后把头低下,他却把脸一扭,正对着慧敏。

    不错嘛,这小家伙。慧敏一见他这样,居然立刻就不生气了。血缘真是很奇妙,她一下子就觉得这孩子挺招她喜欢。

    这狗腿抱的,太后愣了愣,笑骂道:“你这小家伙,还真会……好,对,咱们皇额娘辛苦了,咱们让皇额娘抱抱,来……”

    “我才不呢,哪有劲儿啊。”话虽如此,慧敏还是很高兴地接了过来。才到怀里,她就说:“哎哟,好沉啊。”

    得亏是在床上,不然真能脱手。

    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太后很满意,要给皇后表功:“你知足吧,要是足月的,可不止这份量。皇后,说来也奇怪,福临这几个孩子,都赶着出来。这个更好,像是踩着点儿来的,换个时辰都不成!”

    这么说着,她的眼睛没转开,像是有深的意思在里边。慧敏干脆也摊开了心:“皇额娘,不瞒您,我真想炖药来着,可是没喝他就……”

    “我知道。”太后欣慰地点头:“所以他比福临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就冲这一点,咱大清就有希望,听嗓子就知道,他的劲都卯着呢。”

    既然这样,看在他的面上,恕了吧。大喜的日子,血流成河,这可不吉啊。

    慧敏想说话,很想说,可是太后把眼睛都盯着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躲。

    她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皇额娘”,这时候,苏麻来了。揉着哭肿的眼睛,低头把声音压稳:“主子,简郡王他想……”

    “让我猜猜。”没等说完,太后摆手止住。能教苏麻哭成这样,只有一个缘故。

    他想见孩子,他想用命来换这一眼。

    谁能明白?谁能成全?谁可以?有很多人总会不懂,总觉得他们有病。

    “你们真是有病。这病大发了。”苏麻离开,留这儿等结果的叛徒只觉匪夷所思:“我看我们是兄弟才说,他才生出来,眼睛都没开呢,有什么好看的。傻子,疯子,也只有你们拿命去换,有毛病啊。真是,济度这都是你闹的,你就造孽吧,你看你。”

    这些骨肉至亲都不后悔了,被他激得都觉得很值。

    ——真为他们好,刚才为什么不说?值不值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这些,是能讲给外人听的?

    落井下石的时候到了,身后的大批人马,是他的靠山,叛徒急乍乍指呀指呀指。他指哪儿,哪儿就把脸扭过去,他还只当别人怕他,自在地说:“你们别不敢看我,知道丢人了吧,嗯?我早就说过了,嘿,没人听我的。现在好了吧,啊,好了吧?”

    好你个头哦。常阿岱忍不住要挥拳头,他就高兴了:“来打我呀,罪加一等!常阿岱刚才那拳我还记着呢!你来呀!来呀!”

    这边在闹呢。里边也不安静。苏麻果然心软了,一边说一边哭,压不住。

    幸好是去隔壁避开了慧敏才谈。不然把她的泪也招上来,月子里受不得。太后亲手拿帕子给她抹,抹着抹着,她说:“你这样不行,我等你先停停。”

    “主子!要不您就松松手吧!”苏麻忘不了济度的眼睛,忘不了那些孩子的脸,她受不了:“主子,老郑亲王那儿,样子也不好,太医说,痰迷了出不来,到天亮要还不出来,他也得走。他要真走了,您看您,您还是松松手。毕竟,老郑亲王,他身份不一样……”

    铁帽子王是吗。那又怎么样呢。照样可以等他咽了气,该做什么做什么。要说身份,这些人,有哪个不高贵了,不亲近了?不高贵,不亲近,他们还冲不进来呢!

    “苏麻,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太后无奈地望着她,心里很酸:“苏麻,福临要走了,你心里难过。可你别觉得他们能补偿什么。苏麻,要说身份,常阿岱怎么样,博果铎怎么样,博果尔又怎么样,更别说济度……哼,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想过自己是谁了吗!啊?”

    “主子。”苏麻跪下来了,她只能指望一句话:“主子,可他愿意去命去换呐。主子!”

    “那就成全他呀,那不是挺好的吗,啊?他自己乐意,他把自个儿阿玛气死了,我干嘛替他善后,我又不欠他的!倒是他们,自己犯浑也就算了,拉着那么多人,是怕血不够红是怎么的,嗯?”

    真气死了。这口气,忍到现在才撒出来,它怎么能不把天捅个窟窿,怎么能呢?

    “主子。”知道盛怒难劝,苏麻还是不想死心:“主子,求您再想想,再想想。”

    “不用想了,去拿笔来,现在就写!”太后的脸已经红得艳灿灿,不可再收。

    这样好吗?不甘心的。贴着门,偷偷跟来的慧敏听到这会儿,终于凭着一股勇气推开它,大声说:“皇额娘,您等等!我有主意!”

    这主意,真是好主意,也许,再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

    众位伸长脖子,望得眼睛都酸了,终于等来了他。

    这小家伙哭累了,睡着了,苏麻把他抱着,穿廊过径,磨蹭了很久,终于到了。

    他到了,什么事儿也都平了。

    叽叽喳喳,在兵丁保护下趾高气昂的家伙终于住了嘴,连步跑来,一脸笑:“苏麻嬷嬷,您来啦。您歇会儿,我……”

    他张手,想抱,皇后的孩子呀,未来的皇上。能抱一抱,多大的殊荣。可是苏麻根本就不看他。一错身,人已经走远了。

    至此,济度紧绷的脸,露出温暖的笑容,他真快活。后边的兄弟们,也都围了上来。

    兵丁们很紧张,却教苏麻一眼散开了去,退后一尺候着。他们站成了圈,圈中的人却都欣喜若狂。

    “男的女的/让我先看看/吵死了别挤我/小声点儿,睡着了,吓着他!/哎哟,踩我脚了!”

    就这么七嘴八舌,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像呵护珍宝一样,偷偷地瞄。

    小宝宝睡得很安详,也很静,他根本不知道,眼前围得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为了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睡梦中,他的唇微微抿着,角儿往上翘,是个笑脸,就好像在跟各位叔叔伯伯打招呼。

    就是把血流汗了也没哭过,他们却被这一笑,弄得心思全乱。

    博果铎把眼睛捂着了,他是第一个。常阿岱头一歪,不自然地嘀咕些什么,很低,听不到。博果尔没当过阿玛,不知所措。济度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

    苏麻郑重地将他传送至怀里,竟充满敬意:“给您。他沉,您收着点儿。”

    “是。”明黄的襁褓华贵无比,济度搂着他,仿似千斤。

    奶香气迎面扑来,英眉玉鼻,粉嫩的小脸儿观之则喜。他睡得很安稳。刚才那么惊人的哭声已毕,先声夺人,教这些长辈们好生佩服,如今见了,真是手舞足蹈也嫌不够。

    是男,是女?激动人心的时候来了。济度去将襁褓掀开一点儿。

    大家的心都交在这孩子手里,牢牢地攒着,就怕攒成了末子。他们提心吊胆,把呼吸屏着,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济度手在颤,他觉得有个小凿子在凿他的心。一下,又一下,快穿了,穿出了洞来,它成透的了。

    终于打开它,一瞬间,眯着的眼睛都睁开,被点亮。火,火又来了!

    这一眼,死也够了,够了!

    欢叫的声音叽叽喳喳,纷纷赞美这个孩子有多么神奇,是踩着点儿来的,是礼物,天大的礼物!他们一个个把自个儿忘了,全在快活呢,快活得像出林的鸟儿。这让不能理解的叛徒觉得,真有病,太有病了。

    济度搂着他的希望,拼命吸气,他的血在四肢百骸中奔流,如江河,如海浪,是那么欢腾,他真快活,快活到了极点!

    眼泪不能掉在孩子脸上,这不好。可是难忍,真难。

    睡梦中的小宝宝如有感应般地动了动,勾起的小拳头伸向他,咫尺之距,这一拳竟击在济度的心窝上。

    这小子,懂我!

    济度咧了咧唇,赶忙退了一步,压着泪。他把头偏了偏,竭力平和地问苏麻:“恭喜太后,皇后得三阿哥,赐名了吗。”

    “哦,已经有了,叫玄烨。”苏麻被感染得十分动容,居然忘了这么要紧的。

    “玄烨,真好。真好。”济度唤着这名字,又把他抱了一抱,才依依不舍地相还,有点害羞地说:“是挺沉的,给您。”

    “哎。”苏麻答应着,隐有泣声。她真舍不得。然而也只好这样。

    见也见了,见了的下场,担着吧。

    苏麻得亲自把三阿哥抱回去,“保护伞”走了,想骂他们有病的,可以使劲骂了。叛徒手里拿着新到的旨意呢,想怎么骂都行。

    “我说你们这些傻瓜,别以为身份特殊,想怎么着都行。跪下吧!还愣着。”

    他高高兴兴地展旨,扫了两行字就愣住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不白费劲儿……”

    下面的眼睛好奇地抬起来,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乐不可支地评价:“不白费劲儿,好,好极啦。”

    听吧,究竟是什么,听完了才算。

    博果尔和常阿岱跪在济度两旁,才听了两句,他们也要疯了。

    最疯的济度,他的手紧握成拳,简直要站起来,方寸大乱,他已经开口嚷:“我不……”

    不干不行,不要也不行!常阿岱压着他的肩,博果尔一侧身就扣住他的嘴,两人都赶忙低声叫:“忍着,忍着!”

    忍,怎么忍,这样的旨意,教人怎么忍?

    至死不甘,一直压着的泪,终于滴在博果尔的手背,烫得他的肉都跳起来,可是,已经读完了。没奈何,也都听完了。

    叛徒故意将声音拖得长长的,看别人都领旨谢恩,可唯独济度没说话。于是,他很好事地走了过去,挑衅道:“济度,你什么意思,你不谢恩,是不是不乐意去守皇陵,嗯?留你一条命,还成祸害了,这太后要知道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吧。要知道,不是为了三阿哥,你们都得死。是他救了你们,嘿,奇怪了,现在能活着,怎么都不高兴啊。”

    当然不高兴,生不如死,怎么会高兴?

    这就是慧敏出得主意,她对太后说,杀了他们是成全他们。一个个不懂事成这样,凭什么成全他们,想当英雄就让他们当了?太便宜了!要他们活着,不想要恩偏偏给恩,求仁得仁,是做梦,想当英雄,也是做梦!想死的,偏偏让他活着,让他活了比死了还痛苦。他想要痛快就不给他痛快,磨,磨,把他们磨死,磨到死为止!

    够狠,像是个将来要做太后的样子了。然而,咬牙切齿,切肤之恨,也不过如此。对一个新生儿的母亲来说,这样的表现,是否太过?

    太后把她的脸看了三遍,终于点头。

    既然是要磨到死为止,那好。

    济度除降爵没产之外,最关键的一条,必须死守皇陵,半步不出,直到咽气,这样,算是将他一辈子都磨没了吧?

    他有满腔的抱负,他想要飞,不用折翅。干脆就连天也不给,怎么飞?这样,够不够狠,够不够刻骨铭心?

    “所以,太后就是太后。她老人家想得才叫深远。济度,从此以后,你呢就白天看天,晚上看烟。你想出来,除非咽气。不过,直到你咽气那天,你头顶上还是皇陵的天,你脚踩的还是皇陵的地,你这辈子,就圈死在那儿了。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是自裁,那就是抗旨,罪加一等,再说,你就是死了,也得埋远一点儿,免得气到祖宗。教你反呀,你反呀。哈哈。现在后悔了吧,就让你悔一辈子!”

    济度没有回答,他简直成了木头,一根死木。

    那么,荣升在即的叛徒还得再说两句,他把脸一扭,眼睛是斜的:“至于你常阿岱,别看我跟你玩得好,我可没你那么蠢。你不是喜欢赌钱吗,你不是喜欢玩女人吗,把你的钱,把你的权全都拿光,你玩去儿吧。我,赌一两银子给福全……”他学着从前在继承人身上押宝时的情形,尖酸刻薄:“蠢货。一个个都还骂我,嫌弃我,哼,什么玩意儿。”

    “混球儿,我是没钱啦。没女人。我不累赘。我以后晚上睡得着觉,天天晚上都睡得着,你呀,你以后能闭上眼再说。”常阿岱将领口松松,甩袖口,是想干架的样子了,随着他的动作,脚步声越来越多,叛徒把脸扭过去望,看这些义愤填膺的脸,越靠越近,吓得不行:“哎,你们干什么,死不悔改你们,罪加一等,我告诉你们,罪加一等,啊!救命啊,来人啊!”

    反正已经是到底了,既然不用死,管他呢。

    在这时候,不能出气的才叫惨。

    济度的心已经被挖走了,他动不了,他不动了。他是僵的。

    太后也明事理,一堆人里,来拉他们回头的博果尔开脱在外,处分最轻。他悄悄过来,蹲在他面前。看他的眼,一点儿神采也没有,就知道他完了。

    “济度,你不能这样。不能。”博果尔难过地摇他,像摇一棵快倒了的树:“济度,你把心先放一边,先别管它,咱先回家,先回家。”

    回家?有什么脸面回家,回家还有什么意思?回家?

    “以后,皇陵就是我的家,我在那儿,要住一辈子。”济度呆呆地回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凄凉。然后,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总算明白,阿玛郑亲王是怎么滋味了,明白了,迟了。太迟了。

    走吧走吧,既然永不能回头,何必多做停留。天要亮了。回府后,少少准备了两天,博果尔便来相送。

    他把这刀擦了一夜,锃亮得像新的一样,为得是到这时十分珍惜地放着他怀里:“皇阿玛在时赏我的,留着做个念想吧。”

    巴图鲁。博果尔一直惦着要当巴图鲁。皇太极的奖励,也是激励。

    “不用了。”济度推了一推:“你心头的东西,别给我。”

    这么冷淡,淡得像陌生人。长随看不过去,开了口:“主子……”

    博果尔果然不高兴了,他叹息一声,竟然说:“也好,省得你想不开,拿它自裁。”

    这么一说,它马上到了济度手里。济度还冲他笑了一下:“行,那我就拿它自裁。不过先说好,我可没东西给你。”

    有的。长随叼叼他的辫子,济度不悦地斜睨一眼,终于,也没忍住。辫子一甩,揪在手里,他把那黄澄澄的穗子拽了下来。

    也就这么个小东西,藏着秘密呢,很深很重的秘密。临了临了,还能记一辈子,也不错了。济度将它放在博果尔的掌心,扣了一扣,然后,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主子,您再看两眼呀。”马夫在前边等着,长随急了,替他望望:“襄郡王还站那儿呢,啊。”

    “不用了。”要刻在心里的,一眼够了,济度继续快步走,越走越快。

    要去过白天看天,晚上看烟的日子,日复日,年复年,有这一眼,会好熬一些。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转眼,就没了十二年。

    福临早不在了,玄烨也快大婚了,看婚期,还有两个月。

    皇后定的是首辅索尼的孙女赫舍里芳儿,长得什么模样,却还不知道。这事儿,最热心的却是福全。

    像从前的花束子对皇后那样,他也对小皇上贴心备至。

    “皇上,我去看啦。可是没看着儿。”福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太后跟太皇太后关着门说话,我够了半天,还是看不着。”

    “算啦,你那么笨的,没让他们发现就不容易。”从小跟他在一起,把他欺负长大的,彼此亲密无间地像一个人了,玄烨什么也都不瞒他。

    不过,接下来的话,真的可以将福全吓死。

    “她长什么样儿都没关系,最要紧的,她得有两条,第一,她得是个哑巴,第二,她得是个聋子。”

    刚被赏了点心吃的福全要噎死了,怀疑耳朵出毛病,看着玄烨两根手指立在那里,颤着手去拨:“啥,您别吓我呀。”

    “我吓你什么呀。”玄烨很认真地分析:“你看,皇额娘脾气不好。她要是脾气再不好那就完蛋了,所以她得是哑巴,骂她她不能还嘴,不还嘴,皇额娘就不生气,对吧。”

    “对。”福全想想还真有道理,他就问:“那她干嘛要是聋子呢?”

    说什么你就信。嗨。玄烨狡黠地笑了,说得还很认真:“笨蛋,她是聋子骂她听不到,不就不伤心了,不伤心,我就不用哄她啦。哎哟,皇额娘这么多年,我可不容易了。”

    “哦。”福全一边答应,一边觉得皇上就是皇上,真聪明,真了不起。还有,真孝顺,真体贴。

    “好啦,我们到御花园玩去吧。”虽然已经要大婚了,可是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玄烨拉着他,一溜烟跑了,教一大帮人追。

    御花园里玩捉迷藏,风景正好。不过,躲来躲去,玄烨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哎哟。”他叫了一声。福全马上把蒙眼布抓开,急忙说:“您怎么了?”

    没怎么,捡到宝了。一个色泽陈旧的辫穗,不过模样甚是精致。看款式不像是宫里的,奇怪,怎么会掉这儿?

    刚掉的,博果尔找过来了,他很急,望见两个小孩子在这里,马上行礼道:“皇上,大阿哥,你们……”

    “十一叔,这是您的吗?”心有所感。玄烨将它提起来。

    踩黑了,好可惜。博果尔的眼仿被刺痛。玄烨捕捉到了它,很好奇地追问:“十一叔,它很要紧吗?”

    很要紧,当然要紧。这只穗子,它很重,很沉。

    走吧。拉着皇上,找个地方安静地坐下,给他讲这个故事,很可惜,只讲了一半儿,博果尔有事必须回家。

    那后一半儿把玄烨扯得抓心挠肝的,忍不住了,他去找苏麻。

    “嬷嬷您告诉我嘛,告诉我嘛。”玄烨很少撒娇,但撒娇一准管用。苏麻看着他清澈的眼,顿时又想到了当年的济度。

    伤心劲又来了。她抹了抹眼,经这孩子再三哀求,才肯告诉他实情。玄烨听得如痴如醉,到最后居然拍案而起:“这个混蛋怎么没揍死他呢,太可惜了!”

    当年,遭到群殴的叛徒,虽然身受重伤,伤了几颗牙,可是命还是很好的。不过,自此之后,大事没让他管过,做个富贵闲人,担个虚名,却也捞了不少钱。

    “皇上,皇上。”这可不行,跟太后的心要在一块儿啊。苏麻紧急拉住他劝:“皇上,您可别……”

    “我知道,当着皇玛嬷我不会这么说的。我说他是忠臣,他了不起嘛。”女人啊,就是要哄。要摸透她的心思,挑她开心的说,不然就会挨骂受罚。这一点在皇额娘身上已经验证多年,玄烨早就锻炼出来了。

    不过,听完了故事,听得热血腾腾的孩子,已经管不得故事中的对方是错还是对了。他产生一个念头,而且很聪明的是,他不告诉苏麻。

    要干大事,能分享的只有兄弟。福全听完了也跟他一样,比他还急呢:“好义气,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他为了见我一面,连命都不要。”玄烨自言自语地握紧拳头:“这个人有意思,我一定要见他!”

    “那您要去皇陵?”福全躁了:“这可不行!您快大婚了!”

    “废话,我当然要他出来!”苏麻讲到那夜的过程,所有的经历都那么让人神往,他们一堆人见他的样子,尤其是济度,玄烨听说他打过他一拳,真觉得他们有缘份。

    能为江山拼成这样的人,怎么能废死在那儿,不行,绝不行。

    小小年纪,心里烧起热火来,不输于任何叔辈。

    “那怎么可能,皇阿嬷说过要关他一辈子,怎么可能放他!”跟太皇太后对上,太可怕了,不可能有胜机。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不想怎么知道。”玄烨皱起眉头:“有了,你去找苏麻嬷嬷,我有事儿商量。”

    第二天过午,他就不见了。平常是苏麻带他的,不见了,可给吓死,找呀找,找得魂飞魄散,人都要倒了,才在景仁宫的大壁橱里把他找着。

    谁知道他能跑到这儿。玄烨坐在里边,闭着眼呢,不知是睡了,还是闷过气去了,真吓死人。叫来太医赶快看,说没事才定了心。

    太皇太后和慧敏都到了,苏麻搂着他不停地发抖。一个劲儿的哭。没人怪她,她却总在自责。

    一时顽皮,竟致如此。玄烨也觉得内疚,等醒了,看见这些,赶快说:“不关苏麻嬷嬷的事,是我自个儿想逗她玩儿来着,没想到,躲在里边睡着了,哎哟,我真不是故意,我闷列了都。皇额娘,皇玛嬷,你们别生气啊。”

    废话,眼睛像钉子一样看着他,哪能不气。慧敏很直接,上去就揪他耳朵:“好啊你,你逗人玩儿是吧?嗯?”

    “算了,算了。先让苏麻定定。”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在安慰,看她的模样是要吓病了,不能再揪她的心。

    “真对不起,真的。”玄烨跪下来对着她们,搂着苏麻的脖子亲呀亲:“嬷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闷得难受呢还……”好,很好,还没怎么罚呢,他先委屈地嚎上了:“那么黑我还害怕呢,我闷死了我,风把门吸上了,我想推也出不来呀,我急死了都。你们真不会心疼我,呜呜呜……”

    一切都有目的。差点被混过去的太皇太后,听了后边的话,才惊觉他的别有用心。笑了:“皇上,可真会想啊,嗯?”

    看,不过是关一下午,就让这么多人着急,就这么难受,这么憋闷,这么害怕。何况是关了十二年的“英雄”?

    岁月消磨,不知已是何模样。玄烨想,当初,皇额娘用这样的方法留下他们的命,太皇太后能够同意,未必不是在等今天。

    今天,玄烨愿意,也应该做这个人,做这个让他们东山再起,感恩戴德的人。

    这些年来,能恕的能饶的,都已经放过,为什么单对他那么刻薄。

    是不是,除了犯下的错,济度在太皇太后眼中,格外不同?

    尤其是他。玄烨太想见他了,太想了!

    也许,太皇太后就是要这样做,让岁月把他重新打磨一遍,直到宝刀出鞘的那刻,才更见锋芒。

    不过,十二年,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废了呢,也许他已经变成一个废物,不堪一提。

    不!博果尔相信,他绝不会。被他激励着,玄烨也相信不会。

    大婚定在九月初八,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期待到那一天,大家都能团圆。

    十二年来,慧敏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当年她出的主意,如此狠辣,若然那些人熬不过,她真的会心有如咎,念念不忘。

    只有放下,才能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心血来潮,某天下午,她突然很想到侧宫去看一看。那是她的“前世”最后的离魂之地,也是她集聚了所有怨气仍放不下的所在。

    推开门,空空的屋子,仍然可以找到许久之前的记忆。在这儿,她曾经赤着脚在地上跑,她曾经无望地嘶吼喊叫,到最后,选择死在这儿的横梁上。

    那会儿,怎会想到,能有重来的一次的机会。又怎会想到,将命运改成这般模样?

    风雨一肩,多么辛苦地走来,是花光所有力气的代价,忍受痛苦折磨,忍受岁月的沉淀才能换来的。曾几何时,她曾经跪在这儿冰凉的地上,撕心裂肺地向福临发誓,下辈子要做乌云珠那样的女人,寸步不离他。可是真等到重来了,她却把自个儿又好好地活了一遍。她用崭新的,截然不同的路给自己的报仇雪恨也好,了断前尘也好,她活得,不是她自己了,她活得,还是她自己。

    完全完全不一样的轨迹,没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懂呢。

    岁月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它太奇妙了。重新来到这儿,对着永难忘怀的句子,慧敏居然又想起了福临。

    这个在临死关头,终于有用了一回,帮了她们一把的人,走得时候,终于像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将最后的一点时光给了她。

    那时,玄烨出生已有半月,坤宁宫外,透过紧闭的门,福临这样问:“慧敏,我见不到他,你,帮我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儿,他,有什么地方,像我?”

    那么战战兢兢,那么谨小慎微地哀求,他只怕到最后,还不能求得原谅。

    果然,冰冷的声音一瞬传来,屋内的慧敏在帐中,和花束子看着孩子:“不像你,什么都不像你。”

    “不。”福临急了:“他肯定,有地方像我,不!”

    我要这个孩子记得,我是他的皇阿玛,我要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印记,当你看到他时,就会想起我,慧敏求你不要厌弃我,不要!

    因为担忧和恐惧而隐有泣声,他就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只想要一样东西,没有它,他死不瞑目!

    花束子在里边伴着呢。她是个心软的,受不了这个。她正抱着玄烨,他睡着了,她就急中生智掐了一把。自然,他马上哭起来,这一哭,就好像在替皇阿玛求情。

    一声叹息。慧敏转过脸来,摸了摸玄烨的眉:“他的眉毛像你。福临,我看清楚了,他的眉毛像你。”

    “那,你可,千万别替他拔眉毛。”福临哭了,哭得不依不饶:“你可答应我,千万别!”

    “女人才拔眉毛呢,男人不拔它。”原来到头来,还是会心悸。慧敏扣着心窝,压下难过,尽力平和地安抚:“我不拔它,拔他他会闹的。这孩子,可不安分了。”

    放心了,总算放心了。再将这最后一句话嚷出来就可以闭眼了。对着门,福临展开幸福的微笑,尽管,她不能看见。但他可以想象,可以凭想象捉摸。

    他努力地攒劲儿,以使这最后一句连贯而清晰。

    “下辈子我要寸步不离你!慧敏,我再也不放手了,我只要你!我要早早地娶你,我要天天守着你,我要变成像博果尔那样的男人,我要让你抬起头来看我,我再也不这么活着了,我不要乌云珠,不要任何人,我只要你,慧敏!”

    多么相似的誓言,听到它的人恍如隔世。当初慧敏说过的句子从福临的口中出来,当中决心,殊无二致。

    叹息,叹息,这些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风吹散了,过去的岁月,放它走吧。

    “皇额娘,您怎么在这儿。”玄烨早找来了,看她在里边发呆,没打扰,过了半天才问。

    慧敏低身,摸了摸他的眉:“没事儿,我在扔东西呢。”

    眼角一抹忧愁,玄烨假装视而不见,也不追问,只把这空空的屋子看看:“哦,那您扔完了吗?”

    慧敏最后望了一眼,拉起他的手,笑道:“扔完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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