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妾本余孽 曾经事,沧海水

曾经事,沧海水

目录:妾本余孽| 作者:水灵动| 类别:玄幻奇幻

    要说我裴如意一生顺风顺水的时候唯一令我觉得有种如鲠在喉般不舒服的人,非殷傲霜可数。

    殷傲霜的爹,曾经是左晓卫大将军,掌管枫亭等五十个府的豹骑军统领。

    当年若不是他,宇文岚也未必能够掌控这大梁的天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谁,都能仰着鼻子看人,唯独每回见着这位,都觉得不得劲。

    宇文岚的祖上和殷傲霜的祖上都是陇川四大世家出身,乃是大梁开国功臣八大柱国之一,因着我爷爷辈皇帝将两家的父兄分掌关内一百一十二府的府卫,驻地离得很近,故而世交甚深。

    到宇文岚这一代,他作为本家长子因世袭以及分外特出的才华被举荐入京,也就才有了我在殿上对他的惊鸿一瞥。

    因为我,父皇便班旨留宇文岚在京入禁卫羽林卫,我还记得我第一回见着她,是在我站在高高的殿堂上当着满朝文武请求父皇给我指婚给宇文岚之后的第二天,我满心欢喜的踏进宇文家因为父皇班旨赐下的京城闹市区的大宅。

    高高兴兴也不待他家管家进去通报,我便直入他家的内堂,结果就看到宇文岚与她相对而立,亲密的正在交谈。

    恋爱中的女子,通常都会有本能的对异性排斥,我瞧着俩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觉得刺眼,当下就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宇文岚她是谁?

    宇文岚瞧了我一眼,他那个时候和现在其实并无本质区别,我估摸着,这人大概出娘胎就不太会笑,眉眼看着唇红齿白一脸风流倜傥像,但是他拿眼瞟你一眼,压力很大。

    我惯常的嚣张不知为何只要被他这么一瞥,呼啦啦大厦倾覆。

    事后据我身边一直跟着的贴身侍女铃铛说,公主您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入门小媳妇的美好形象。

    我听着倒也不恼,甚喜。

    不过当时宇文岚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冷淡客气的问我:“公主鸾驾莅临,不知所为何事?”

    而她则上来恭恭敬敬行了礼,道:“臣女殷傲霜见过公主!”

    我算是知道了这位的名字,只是我还来不及表示一下我高高在上的架子,宇文岚已经判若无人的对她道:“老夫人那儿我得了空自会去拜访,你先回去吧。”

    于是我就只能看着她客客气气告了别,走了。

    我当时看着她走,总觉得她有点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本来想要喊住她,不过宇文岚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这个主意:“公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很快记起来我的来意,因为这个赐婚的事,我高兴了整整一晚,说起来惭愧,虽然我在京城也算是嚣张的,不过论感情,除了五岁那年对刚分配来我宫里头当值的八岁的小太监起了一点点的绮念抱着他说要嫁给他之后,当日就再没见着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我为此嚎哭了几日,结果还是崔公亮得了父皇吩咐来劝慰我让我明白了太监这个职业对婚姻的不可联系性,以至于我短促的初恋就这样碎成了一地粉渣子。

    之后么,再没什么人轻易入得了本公主法眼,但凡我看得上的,大半后来也在父皇的考验里败下阵来。

    我十四岁起便明白,大多数男人的不可靠性,吸引他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爵位,我的身份。

    我对男人甚为失望。

    这对宇文岚,算得上是头一回正经八百的看上,而父皇这一次,倒是难得很干脆没有为难,我想他老人家当时也是极为欣赏他的吧。

    也不知几年后看着亲自带人灭了自己皇朝的好女婿,我父皇临死在想些什么。

    话说回来,我兴奋一晚上之后想到个问题,我觉着,作为一个公主,虽然我与宇文岚已经有了金口玉言的赐婚,但是总觉得吧,我应该让宇文岚更了解我,喜欢我,是我,不是公主。

    这个问题令我纠结了很久,拉着睡眼惺忪的铃铛让她给我出主意。

    最后铃铛倒是被我给磨出了个主意,她说准驸马乃是名门世家,对诗书礼乐一定颇有研究,虽然他们家武将比较多,但是听说驸马从小有个名号“玉蛟公子”,武功好,文采也不错。

    投其所好一定可以让宇文岚对我有好感。

    至于怎么投其所好呢?我知道,京城百年世家有不少人在城西一个叫思慕洞天的园子里常常会有诗文会,乃是京城难得的文坛盛会,以往我是不太有兴致在那儿的,如今我却硬是让崔公亮带着父皇谕旨去要了俩名帖来,打算邀请宇文岚入内。

    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宇文岚听我如此说,瞧了我一眼,没见着开心与否,只是道:“公主有心,不知能否再讨一份名帖?臣想带一位朋友去。”

    这诗文会乃是世家盛会,世族在京城势力强大,即便是父皇,也是不好嚣张的,我得了俩分名额,却已经是难能了,我一时很为难。

    宇文岚并未强求:“若是不行,便罢了!”

    我哪里听得他这么清淡的口气,一时便将自己那份给了宇文岚,当时看他略略一弯的嘴角,虽不见笑,已经有风华绝代心神摇曳的感觉了。

    好吧,牺牲个把,换得驸马开心,挺值。

    然而我没能去,后来却听闺中某位好友提起,当日陪着宇文岚在诗文会上一鸣惊人的,却是殷傲霜。

    从此宇文岚在京城如鱼得水,而我却与殷傲霜结下了大疙瘩。

    本来我与她第一回合,唔,其实因为宇文岚在,我们的那个回合连见面带离开维持了仅仅半刻不到,就已经烟消云散而去。

    很多年后我在想,估计这第一面就预示了我俩这种不平等的对抗,从来都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谁让她是宇文岚所谓的青梅,谁让每一次我在她面前发脾气,总是会被宇文岚逮着呵斥,谁让我辛辛苦苦的讨好宇文岚没见着他肯轻易笑一笑,然而每次见着他和殷傲霜在一起,却总是和风细雨的呢?

    好吧我承认,此女清雅恬淡,又娴贞气静,熟读兵书韬略,会写锦绣文章,比起只会发脾气耍性子的我来说,无论怎么瞧,他俩站在一起都比我俩般配。

    五年来我痛定思痛了几回,终于深刻认识到,所谓真正的女人,大概就要像她这样,有手段,有能耐,有心机,有韬略。

    另外要不矫情,不顽劣,不骄傲,不缠人。

    他母亲的这事,一般二般的人是做不到的,比如我。

    于是我只能是人家手底下的败将,败得那叫一个惨。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是见不着这位了,见不着好,见着了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该冲上去表现一下泼妇骂街般的泼辣呢,还是应该表现出你死我活般的神勇。

    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这一刹那,居然又再见着这位了。

    我却只是无声无息的站在一旁,眼瞧着这位依然端着她那一张风淡云轻般的疏离和淡漠,施施然的从我身旁飘过,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连瞥一眼都不曾。

    她依然还是这般,从未将我放在眼里,以前是,如今依然是。

    而以前,不论我是发脾气,砸东西,用势压人都从没能在她身上取得成果,不见硝烟的战斗中,我从来只能铩羽而归,他母亲的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平等战争。

    她这般当我空气似的从我身边掠过,我倒是将她能细细瞧个仔细,五年时间,她是真没什么变化,当然,如今这一身品格估计离皇后仅一步之遥的嫔妃品服,五色彩绣织锦半臂,披帛袅袅,气度远非当日可比。

    面容还是那么精致,瞧着,唔,就是那肚子稍稍有些个不同……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圣安。”殷傲霜莺声燕语,款款冲着太后下拜。

    太后见着她,面上倒是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连带她身旁沉着脸的叶新兰也是一脸欣喜,果然,她总是能让身边的人都对她青眼,除了我。

    太后抬抬手示意她起身:“快起来快起来,哀家不是说过吗,你有了身子就不必总往我这跑,小心养胎才是!”

    她又冲着叶新兰道:“丫头,还不快扶谨妃娘娘起来。”

    叶新兰应了声,忙下阶来搀住殷傲霜的手臂扶起她来,道:“娘娘,姑母可疼你呢,刚才还说要让臣女把家父刚给送来的鲜水果往你那儿送一份去,你便来了。”

    殷傲霜笑笑:“多谢叶小姐,多谢太后,臣妾不敢当,这晨昏定省乃是为媳之道,臣妾断不能因为身子娇贵就失了分寸,只是今早有些不适,一时没能及时过来给太后请安,臣妾甚是惶恐,请太后恕罪。”

    太后听了露出几分紧张:“怎么会不舒服?可有招太医看过?哎,你这不舒服更不该过来,来人,快去宣胡太医来。”

    话音刚落,殷傲霜已经道:“太后莫急,已经看过了,只是气血虚了些,开了方子服过药了,您不必担心,如今身子舒畅了才过来的。”

    太后闻言这才松了松神情:“哦,这便好,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多动,早些歇息,这头三个月里,可是最最不放心的,你要多加小心,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子呢!”

    殷傲霜低头应了,在宫女递来的椅子上坐下又道:“臣妾来,一是给太后您请安,二来,也是因为臣妾的哥哥前些日子去涿州拜访了那儿灵淮寺的方丈,从他那儿得了一本迦叶佛经手抄本,乃玄德年间的孤本,臣妾想来太后一定喜欢,故而急着给太后您送过来!”

    太后听了果然大喜,“噢,是一如大师的手抄本么?果然?”

    殷傲霜从手下小太监手里接过来一本泛黄的本子递上来,太后惯常温润的脸上掩不住喜悦,翻开瞧了瞧:“果然是大师手笔,好好好,谨妃有心了,替哀家也谢谢令兄!”

    “能令太后欢喜,这是臣妾一家的荣幸!”殷傲霜笑道。

    太后捧着孤本站起来:“哀家要去佛堂参一参,哦,对了你们早些散了吧!”

    叶新兰闻言着急:“唉,姑母,这个裴如意的事,您还没处置呢!”

    殷傲霜已经道:“太后参禅要紧,叶小姐,这些小事,无需劳动太后,还是由臣妾代劳就可以了!”

    太后想了想,点头:“也好,谨妃如今你是这后宫品阶最高的嫔妃,处置这些事也是可以的,那便有劳你了,不过不要闹大,毕竟这不过是陛下的私事,闹到朝堂上去不好!”

    殷傲霜低头:“臣妾明白分寸,太后您放心!”

    眼瞅着殷傲霜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将佛爷爷太后老人家给送走了去,待太后人影消失在大殿上,殷傲霜慢悠悠站了起来,这才将那目光,朝着我转了过来。

    我又一次感叹,她依然还是那么有手段。

    眼见着殷傲霜慢条斯理朝着我走过来,那眼神越发清晰的在我面前逼近,我恍惚了一下,仿佛又记起,五年前,同样的脸,同样的眼神。

    那一夜,冰冷的雨水,冰冷的心,还有的是被一只脚踩在泥泞里的脸,以及脸下扎得我生疼的沙砾。

    就是在那一天,我终于尝到了所谓的人间地狱。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彻彻底底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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