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

目录:学术新星受难记| 作者:superpanda| 类别:玄幻奇幻

    周莫群立刻就打了一个电话回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师修抱着电话,听见周莫群的声音,想他真是了解自己,鼻子一酸,哇哇哇地苦水全都倒了出来。

    韩师修没有说自己的成果被别人剽窃的事情。

    在他心里,这个并没有多重要。

    令韩师修更难过的是仇教授对自己的漠视甚至是厌恶。

    “他……”韩师修说:“他说,我这个,能不能出成果,就像买彩票一样,他不能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买彩票。”

    周莫群愣了一下,才说:“师修……不要受他的影响。你要想想,你为什么想成为一个计算机学家。”

    “嗯……嗯……?”

    “为什么要读CS,为什么要念博士,为什么要去大。”

    顿了一顿,又说:“这些,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喜欢做研究的一个。”

    “……咦?”

    “你……”周莫群说:“你让我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寻找和实现梦想过程中的困惑和欣喜。”

    “哎……?”

    周莫群笑了笑:“我最开始的专业是医学,不是计算机,后来才发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申请转系的时候家人其实是反对的,因为我的父母都在医院工作。刚转系的时候我读得相当吃力,因为没有基础。但还是很高兴,因为每一个学期,我都会觉得比上一个学期进步了一些。”

    “原来……你以前是学医的……”

    韩师修并不知道周莫群还有这一段经历。

    他在计算机的专业里是如此优秀,但他竟然也有这么长的一段并不出色的时候。

    “所以,”周莫群说:“对一个领域的求知欲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觉得我有资格这么说。而在你身上我可以看到这种渴望。”

    “周……周莫群……”韩师修说:“谢谢你。”

    刚才实验室出来时候的迷茫和难过已经消散了,韩师修觉得,自己反而比之前更加坚定和勇敢。

    周莫群笑了笑:“不客气。如果你需要和一个人一起商量你的研究,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虽然我的水平有限,但还是可以尽些绵薄之力吧。”

    “好……好的。”韩师修说:“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那个仇教授……”周莫群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也认识。虽然不熟,但还算是所得上话。需要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这时候韩师修才想起来,洪黎说,老仇以前是P大的。

    “不用。”韩师修说:“我,我知道你想让他照顾我一下。但是,他和我对待学术的态度有差异,我不想按他给的路子走。就算他水平再高,也不要。”

    周莫群笑着说:“明白。”

    “我希望和有着相同理念的人一起研究……”韩师修的脑袋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比如……比如说你……”

    “那我当然愿意。”

    ……

    这次之后,韩师修与周莫群的联系就多了起来。韩师修经常会给周莫群打电话问问题,中午午休的时候有会跑到P大,与周莫群讨论一小会儿,再急匆匆地赶回实验室,为了不让仇老板再有话可说。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反正韩师修与隔壁P大周莫群-交情匪浅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院系。

    韩师修开始很没底气,还有些心虚,担心被人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毕竟他跟周莫群是死对头,现在被人传成了关系很好,怎么还有脸继续在学术界混下去……可是,韩师修希望大家能够明白,就算关系很好,他的学术立场也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这一天,刚刚下课的韩师修被几个女同学堵在了门口。

    女生A兴奋的摇晃韩师修的手臂说:“师兄师兄,你跟P大的周莫群老师关系很好对吧!”

    B也说:“对啊,大家都这样说呢,昨晚我在微薄上,也看到师兄的粉丝里有周老师,师兄跟周老师关系肯定不错。”

    韩师修就知道,让周莫群做自己的粉丝,肯定是件后患无穷的事。

    他涨红着脸解释:“不是的,我跟他,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学术互动而已。”

    “是这样。”女生A又解释说:“我们两个,都已经保送了P大的研究生。然后呢,想进周老师的实验室。但你可能也听说过,周老师有多火……所以吧,我们想先认识一下周老师,这样填报的时候再去找周老师,被收入门下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对呢……”女生B又说:“如果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抢得过P大本校的那些学生啊,一点戏都没有,必须现在开始做准备才行。师兄,你就忍心看着咱们大的,进了P大之后,被随机分配一个导师,‘生死有命、自求多福’嘛。”

    “呃……”韩师修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她们。

    周莫群,是一个真正的学者。跟着周莫群,一定不会有错的。可是……外校去的学生,确实很难选到自己钟爱的老师。如果她们被分配了一个像“仇老板”那样的老板,也怪可怜的……

    “那,”韩师修说:“你们想要我怎么做呢?”

    女生A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师兄,我们周日请你吃饭,你把周老师也叫上,行吗?只是介绍一下,不会有事的吧?师兄介绍一下,效果肯定比我们几个贸然跑到周老师的办公室去要好上很多。”

    女生B双手合十,用软绵绵的声音说:“我们还想具体了解一下周老师实验室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机会,师兄你就帮帮我们嘛。”

    另外几个女生说:“师兄,拜托先不要对周老师说是已经保送P大的学生要请吃饭,这样他很可能会推掉的。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进饭店之前再告诉他,你还带了朋友,好不好嘛。”

    撒娇一样的声音让韩师修很无措,他从小到大,都很不会跟女生打交道。

    一般女生过来求他什么事,他都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好不好呢师兄。”

    “可是……”

    可是他从没有主动约过谁吃饭,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万一被周莫群不答应又该怎么办?那岂不是很丢脸……

    他和周莫群,熟到这种程度了吗?

    可是……他也很想帮帮大的学妹们,不希望这几个有着强烈的求知欲的学妹最后只能被分到P大学生挑剩下的导师。

    呜……如果连这个都拒绝,好像很不厚道,会被学术之神看不起的。

    因为,那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人进火坑呀。

    而且……向周莫群介绍几个喜爱读书的师妹,应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那……”韩师修抓抓脑袋:“我试试……我试试吧……”

    ……

    ——拖了整整两天,韩师修才骨气勇气拨了周莫群的号码。

    周莫群很快接了电话,电话那端很吵杂,但周莫群似乎心情不错,声音显得很愉悦:“怎么了?有新问题要跟我讨论?”

    韩师修有些扭捏,毕竟是第一次约人出来吃饭,语气都变得很僵硬:“你,你现在在哪呢?”

    “在外地开会,刚下飞机,在等出租车去会场附近的宾馆。这儿有点吵。”

    “哦哦!”韩师修想起最近在S市好像有个很有名的学术会议,更加紧张,结结巴巴的哦了几声,忽然大声说:“周莫群!”

    电话那端传来低沉的笑声:“在。”

    “那个——周日,周日的话,你有时间么,要,要一起吃个饭么……”手机的热度似乎烫得耳朵都发红起来,虽然知道周莫群不一定会答应他,但一想到可能会被这个声音拒绝,韩师修就手足无措起来:“吃饭,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

    “你约我吃饭?”

    “嗯……嗯。”

    “那荣幸之至,韩博士。”

    太好了——任务完成了——

    ……

    学妹们选定的吃饭地点在学校西面一个湖畔旁边的餐厅里,韩师修虽然一直在这里读书,但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华而不实的地方吃饭,几个师妹早就提前到了,每一个都穿得艳丽漂亮,而韩师修灰头土脸,就成了万红丛中一点绿,特别扎眼。

    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却还是没有周莫群的身影,周莫群一向守时,平时都会比韩师修早到,从没有迟到过。

    秋雨降至,湖上起了涟漪。

    “周老师是没带伞吧,师兄你快出去看看呀。”

    天空被覆上了一层阴色,细雨突来。韩师修拿着伞来到餐厅大门那儿,正要撑伞时,就看到雨幕中熟悉的高大身影。

    周莫群拖着一个小的行李箱,外头穿了一件灰色风衣,风尘仆仆的样子。

    周莫群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面的韩师修,展颜一笑:“我好像是迟到了是不是。”

    “还,还没有……”

    “不好意思,飞机有些误点。”周莫群看向韩师修,笑着说:“让你等我了。”

    “啊……?”

    “每次坐飞机都很无聊,但这回竟然没觉得累。”周莫群说:“一想到有人在等,就会精神很多。”

    韩师修忽然心底有些潮。

    每次出去外地回来的时候,自己偶尔也会想,如果也有人在等他就好了。但是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拖行李回来,一个人吃饭,然后一个人看书学习。

    但周莫群跟他不同,周莫群那么受欢迎,有那么多人,都愿意去等待周莫群。

    韩师修越来越后悔答应那几个师妹了。

    他甚至想拦住周莫群,不让他从这里进去。

    不让他知道,有那么多人都愿意等他。

    周莫群的风衣已经半湿,他脱下来挂在手臂上,还是风度依旧,他问韩师修:“那我们进去吧,有位置么?”

    “有是有……但,但……”

    周莫群的手臂勾住了韩师修的肩膀:“走。”

    只是听声音,韩师修都能感觉的到周莫群与平时不同的高兴和喜悦,因为快乐总是可以传染人的。

    韩师修努力赶走心头的异样,手指一指:“座位在那。”

    看到周莫群来了,几个师妹激动地站了起来,朝他们猛挥手。

    “周老师——!这里——!”

    “周老师周老师——!!!这里这里——!!!”

    周莫群的手从韩师修的肩上放了下来。

    韩师修转头,看见周莫群嘴边的笑一瞬间就沉了下来,英俊的侧脸森冷得慑人。

    韩师修骑虎难下,喃喃说:“这,这是我的几个学妹,想进你的实验室……”

    周莫群用眼角瞥了下韩师修:“所以你才叫我出来。”

    周莫群眼里聚集起来的怒意让韩师修哑口无言。

    韩师修不知所措地看着周莫群,正想说点什么,周莫群却已经抛下了他,向那几个学妹走了过去。

    “周老师!”A说:“我是,已经保送了P大。”

    “嗯。”周莫群点了点头:“我记得,复试的时候见过。”

    “哇……”

    “周老师。”B又说:“我对你的实验室特别感兴趣……”

    “这样。”周莫群说:“因为是国家一级实验室,想进的人不少,所以你们最好有这方面的背景,如果没有可以在入学前发点论文或者参与实习。当然了,我们欢迎每一个有兴趣的学生。”

    “周……周莫群。”韩师修捧着菜单,拽了拽周莫群的衣袖,说:“你想吃点什么?”

    周莫群只稍微转了下头:“随便。”

    这让韩师修一阵错愕。

    整个一顿饭,周莫群都是不热情也不失礼的,绅士而又客气。

    ——就像他平时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

    那几个学妹叽叽喳喳一刻不停,不停地扒着周莫群问这问那,问的问题与学习越来越没有关系。一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一直在笑,兴奋得连声音都变尖了。

    而不管她们问什么,周莫群都会认真回答,但绝对不说一个多余的字。

    令韩师修感到难受的是,他对自己,也是这样的。

    韩师修觉得,周莫群今天,和以往不一样。

    换了从前,周莫群不会总是用这么简短的话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让韩师修有些食不下咽了。

    筷子在那扒拉了半天,饭也没少几粒。

    ——坐了大概45分钟,周莫群看了看表,说:“抱歉……我等会儿还有事,必须先走。”

    “周老师……再坐一会儿吧……”学妹A说。

    “是啊……不要这么急着走……”学妹B也显出了明显的不舍。

    周莫群没再说话,一抬手就叫来了服务员。

    “那,周老师……”那几个女生说:“这顿饭我们请客……”

    “我来吧。”周莫群说:“你们是学生,有什么钱。”

    说着就掏钱结了帐,站起身子,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说:“我走了,你们继续聊。”

    ——周莫群的突然离开,让韩师修更加坚信了,周莫群今天不对劲儿。

    其实韩师修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做的不妥。

    稍微又坐了一会儿,因为实在很怕周莫群生气,于是韩师修也道了个别,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走到路边,如愿看见了那个挺直的背脊,有点落寞的感觉。

    多亏了这场小雨,出租车并不容易拦到。

    再走近一看,看见了一点红色的火光。

    韩师修愕然地看着周莫群。

    他从不知道,周莫群会抽烟。

    就连那些对周莫群了解颇深的女生都说,周莫群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弥漫开来的烟雾让面前这个人看起来特别不真切。

    “周……周莫群。”韩师修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尴尬的气氛,只得小跟班一样跟在周莫群身后,握着手里的伞,说:“下雨了,我,我陪你等车。”

    周莫群没说话,紧抿着唇,鼻挺如刀,还是看着路上。

    “那个……”韩师修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有事?”

    “没……没有……”韩师修也觉得没有理由让人给自己打什么电话,或者发什么短信,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怎么着。

    “我……”韩师修实在编不出什么事,只好说:“有,有个问题想跟你讨论一下……”

    “果然是这个。”周莫群说:“下次再说吧,我刚下飞机有点累。你也可以把问题发我邮箱,明天要是有时间我就看一眼。”

    “哦……哦。”韩师修耷拉着脑袋,看了看周莫群,终于鼓起勇气,问:“周莫群,你生气了是吗?”

    周莫群嘲讽似的笑了一下:“没有。你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没什么可生气的。”

    “那……”

    这时一辆空车划破道路两边的水行驶到面前。

    周莫群一伸手将它拦了下来:“我只是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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