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盛世无双 倦极离去

倦极离去

目录:盛世无双| 作者:夭九| 类别:都市言情

    张帙捧着他的心肝脾肺,匆匆赶往别宫。他步子走得虽稳,心里却忐忑得紧。已经两更天了,不知燕王急急传召他有何要事,是为了白日的考试还是为了其他事?

    待进了别宫走到书房跟前,张帙才知这位殿下还在忙公事,也是,几百份卷子,一时半会儿也批不完。张帙恭恭敬敬地跪地请安,却迟迟不闻燕王唤他起来。

    许久,无双才冷哼道:“张郡守对外甥可谓照顾有加,一份答卷足足有四人的痕迹。”三个人的想法,加上冯煦本人的润色,可不就是四人的痕迹么。

    张帙还未来得及抬头观察燕王的脸色,一份答卷就砸了过来,他不敢躲,只等砸到头上才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一看,可不就是他外甥冯煦的答卷么。燕王所言他心中有数,但他仔细读过一遍,却是看不出不妥之处,也不知燕王是如何看出来的。

    “瞧不出来么?”无双讽刺地问道。

    张帙抹了抹额上的汗,大呼:“请殿下明察!”

    无双厌恶地摆摆手,道:“拖下去!”

    张帙大惊,正要喊冤,却被人点了哑穴,神色惊恐地被人拖了下去。

    不知是何原因,这用作皇族休养之地的别宫竟修建了地牢,方便了燕王殿下。久未打扫的地牢因新人的到来而浮起灰尘颗粒,夹杂着铁锈的腥气和阴湿的霉味,使得燕王蹙紧了眉头。

    燕王好洁,她第一次进刑部大牢时便不愿意触碰任何东西,不愿喝茶,为此,刑部大牢以及燕王府的地牢都被打扫得不见一丁点儿的灰尘,茶具皆是龙一随身携带,然若不是极其难缠耗时极久的犯人,燕王仍不愿在牢中用茶。今次,龙一特意搬了椅子到地牢,越来越训练有素的柳月连忙铺上狐狸皮毯子,更是及时地将弥漫着清香的热茶奉上,然而燕王显然很是不悦,只将茶盏搁置一旁。

    张帙已被绑上刑架,待被解了哑穴之后,他连声呼冤求饶。他向来是聪明的,本还以为燕王是为那免试名额选拔不够公正而动怒,此时他却明白燕王必然是为了其他事,否则不会不等他辩解就将他押进地牢。只是到底是为了何事他也不知,自然不能轻易暴露,只得就着免试名额之事求饶:“臣一念之差,顾着私心让外甥占了那免试名额,引起其他学子不满,助长邪风,臣知罪,求殿下恕罪啊!”

    无双一见他那有些违和的神情便知他已然明白其中深意,心生不悦,虽然敛了眉宇间的倦意,却仍是神色恹恹道:“张大人是聪明人,许多事不必本王多说。本王的手段大人想必有所耳闻,还是无需本王亲自动手的好。”

    张帙闻言顿时停止了大声求饶,只嗫嚅道:“臣忠心可表,求殿下饶了臣罢!”

    无双阖上双目,掩去眼中怒火,轻声说道:“本王保证,若是张大人肯坦白交待,本王可免张大人的家眷一死!”张帙的父母已经过世,家中有一妻一妾,独有一子,以及下人共二十多口,张帙或许不会怜惜下人的命,但他必然舍不得独子。

    张帙还是有些迟疑,他不是死不肯招。落到燕王手里,想活已然不成,即便是清清白白,燕王随意捏造几个罪名便可轻而易举地将他光明正大地处死,更何况他并不清白。既然清楚自己必死无疑,他自然要为家中妻小打算,琢磨着要用自己知道的秘密换些东西。有燕王这句话,他已然动了心,但他在估摸燕王到底知道多少,思量自己到底招多少。

    张帙只顾着在心中打小算盘,哪里注意到燕王的神色。李晏却是看出无双的忍耐已到极限,连忙提醒道:“冯仑调任那行知小县二十年,张大人难道就未曾想过提携提携这个妹夫?”

    张帙闻言大惊,若连行知县的事都知道,那燕王想必什么都知道了,他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稍作思索,他便缓缓说道:“冯仑不是我的妹夫,我的妹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宁王的长子看中,进了宁王府做了妾室,冯仑是宁王的人,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谎称与我有姻亲关系。”

    “金子运去了哪里?”无双突然问道。

    张帙闻言一怔,随即了然,老实说道:“金子之事皆由冯仑负责,我并非宁王的嫡系亲信,其中细节并不知晓,只负责掩护冯仑。”

    “难道你就不曾查过?”李晏有些惊讶。关系到大批黄金,这张帙难道就丝毫不动心、不好奇?

    “自然是查过的。宁王在世时我不敢轻举妄动,宁王过世后我偷偷查过,但冯仑极其狡诈,押运金子的人皆是奇人,走的线路也很是诡异,我派人跟踪了多次皆无功而返。”提到这个,张帙也有些气馁。

    无双顿时睁开双目,杀气逼人,“宁王死后,金子还在往外运?”

    张帙有些意外地看了似乎失了冷静的燕王一眼,点头道:“的确还往外运。”

    “金矿是何时停采的?”李晏连忙问道。

    “宁王死后,我知陛下必会盘查宁王的党羽,深怕行知县出问题暴露我们,便多次劝诫冯仑,即便如此,他还是到九月才开始陆续停下采矿,蒲华于碧海出事之后,他才收尾,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晏不动声色地看了沉下双眼的无双一眼,他面上虽然一派平静,心中却是震惊无比。宁王死后,宁家上下除了颜嫔都没能幸免,此事由无双亲自负责,赵瑟更是将宁家上下所有人登记在册,寻了人证一一比对过去,确保没有漏网之鱼,杜绝张冠李戴之举,宁家不可能还有余孽幸存世上。可宁王死后,行知县的金矿照采,采出来的金子照运,说明那掌控金子流向之人还活着。能掌控金子的运送和去向,此人必定是宁王的亲信,甚至是宁家血脉,若是宁家血脉,宁王便是在十多年甚至二十年前就已经将此棋布下,埋得如此之深,不得不令人警惕。

    “谢文轩是谁?”无双定声问道。

    学识过人暂且不论,在日渐重文轻武的大燕国,他一介文人,竟然懂武,必然不是寻常的贫寒书生。

    “他……他是冯仑的长子。”张帙一语惊人。

    “他与冯煦乃是一母同胞?”李晏追问。

    “并非一母所出。谢文轩是冯仑的第一位夫人所出,不过那位夫人早逝,冯仑迎娶新夫人之后并未将他接回家,但却派人仔细教导。”张帙顿了顿,继续说道:“兄弟二人一明一暗,全部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此乃两年前宁王定下的计。宁王猝然离世,二人却还是按照计划参加了科考。”

    “冯煦可知谢文轩的身份?”柳月大约有些惊诧莫名,不禁问道。

    “不知。”张帙摇头。

    李晏解释道:“那冯煦心高气傲,若是知晓计划,必然不服,怎会听命,冯仑自然要瞒着他。不过谢文轩想来是知道一切的,他稳重自持,极有城府,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张帙连连点头,李小公子所言甚是。

    “你为宁王做事二十年,与冯仑相交二十年,必然有痕迹留下。张大人,本王说得可有错?”无双摩挲着扳指上的龙纹,轻声问道。

    这个动作无双做得不多,有时是无意识的,但大多时候是动了杀心。李晏见过多次,自然明白这张帙已然没有留下的价值。有证据固然是好,但既然事实已定,证据便无关紧要了。

    张帙想来也知自己将证据交代后便再无活路,但他想到家中妻小,只得咬牙说道:“有两本账册和几封书信藏在我书房的暗格里。”

    无双微微颔首,道:“张大人今次很是坦白,常言道坦白从宽,本王这就让张大人回去与家中妻小交代几句,见上最后一面。本王一直都明白张大人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然极为清楚。本王只想提醒张大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说话间,龙一已经将张帙放下刑架。手脚重获自由的那一瞬,张帙的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其中就包括带着妻小逃走,然而燕王的最后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燕王说得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没把握在燕王的眼皮底下逃出大燕国,更怕宁王的余孽找他算账。他只能恭敬地回一句:“谢殿下开恩!”

    李晏添了一句:“静候便可。”

    张帙感激地作揖致谢,恭敬地离去。

    李晏对无双难得的心善之举并不多言,若是江夫子在,大抵是要嘲讽几句的,但李晏不是江夫子。李晏知道,只要张帙出了这扇门儿,便有龙卫暗中跟上监视,直到一切尘埃落定。金矿之事,必须一举解决,宁家在燕宁的根基最深,无双不敢信任燕宁的守军,然金矿之事涉及颇广,事后少不得要将犯人以及其他东西押送进京,无双带的人手不够,只得往京城调人。调令虽出,京城的御林军此时还在路上,不宜打草惊蛇,无双放张帙回去便是有所思量。话虽如此,但无双已然网开一面,否则她一声令下连夜前往行知县处置冯仑,张帙也无丝毫价值。只是,方才张帙若是有所隐瞒,无双必然不会留他性命。

    不过几日,燕宁大变。郡守张帙提拔外甥,枉顾科考公正,乃是小罪,然他竟和冯仑勾结,私采金矿,更是宁王余孽,罪无可恕,当诛九族,念在他已知悔改、坦白交代,罪不及家人,一干家眷流放青州,而冯仑则是满门抄斩。不仅如此,一干与此二人有所关联的官员丢命的丢命,丢官的丢官,皆未能幸免。燕王下手狠辣,绝不拖泥带水,由此可见一斑。

    燕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免会人心惶惶,就连一干学子也不例外。夫子无心授课,学子无心读书,皆停课放松放松,等这场风暴过去。邵峰一行人便是如此去了茶楼消遣,茶楼不比青楼,没有烟视媚行的花魁娘子,茶楼也不比酒肆,没有婀娜泼辣的酒娘子,但茶楼有个一张嘴说尽天下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这几日讲的便是燕王在燕宁的所作所为,由此追溯到燕王殿下往日的事迹。明明他日日在这茶馆说书,可他说得却似亲眼见过一般,吸引了大批人来捧场,邵峰一行学子也不例外。

    “且说燕王当年与梁军一战,真真是涨了我大燕的威风,经此一役,那年轻气盛的梁王不得不撤军休整数年,周遭小国格外崇敬我大燕,就连东易国都大大警惕,暗地里没少使坏,派了不少杀手暗杀燕王。可燕王是谁呀,燕王可是先帝爷的心头肉,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自然护得滴水不漏,且燕王本就武功高强,岂能让宵小轻易得手……”

    “老刘头,你可不能舍本逐末呀,先将燕王与梁军那一战仔细说说!”有听客不满道。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喝上一大口茶,顺应听客的意思讲道:“燕王去北关的路上遭伏暂且不说,且说燕王到了北关之后,众将士只当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燕王也是奇怪,到北关一月,丝毫不提出兵之事,后司马浩前来挑衅,出言不逊,被她一箭射伤,众将士才对她另眼相看。可几日后司马浩再度挑衅,燕王拒不应战,众将士只道她胆小,皆心生不满,后几位副将战败,士气大落,燕王才亲自迎战,杀死司马浩,大快人心!这本是好事,偏偏那魏将军的次子不服,在军中挑起事端……”

    “想不到这燕王倒是个有血性的,可惜是个女子,否则我大燕何惧强敌!”楼上的一间包厢里有一人说道。

    “我大燕缺少武将啊!”另一人感叹道。

    “我说,燕王的功绩的确斐然,但她那名声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明明是个女子,却豢养男宠,太不像话了!”

    “是啊,也不知先帝爷和当今圣上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容她做出那等事来?”

    “人家可是金枝玉叶,先帝爷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连当今圣上未继位之前都要让她三分,自然是由着她了。”

    “人后莫论是非,你们少说几句罢!”有人看不过去。

    “王兄此言差矣。既为之,便不畏人论之。燕王她既然做得出来,就该想到别人会如何议论!”

    几人争吵几句,无果,便齐齐地看向邵峰,却见他似乎听说书听得入神,大为惊奇。吴唤见状扯了邵峰的袖子一下,令他回过神来。邵峰抬头便见大家都看着他,不解道:“可是有事?”

    那几人便把方才议论的话说了,末了还问问他是如何看燕王的。

    邵峰的脸沉了沉,不悦道:“人后道一个女子的是非,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吴唤连忙转移话题道:“别说燕王了,说说谢兄罢,你们后来见着他了么?”

    “他也被抓起来了,听说他是冯仑的长子,与冯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荒唐得很!”

    “是啊,就跟那戏台上唱得一样。”

    “冯仑被判了满门抄斩,他与冯煦想必皆逃不过一死,咱们今年的免试名额算是浪费了。”

    “真是可惜!”

    众人一阵唏嘘,不知是可惜冯煦和谢文轩还是可惜那免去乡试的名额。

    “咦!那位公子好生出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那位公子前些日子不是去过书院么?”

    吴唤与邵峰闻声看去,原来是孟七几人,不过孟七身边的那位可是燕王身边的红人李侍郎,莫非那位孟公子出身显贵?

    他们坐的包厢不是独立的,也不设帘子,里外都能看到,因而无双几人也看到了邵峰与吴唤。无双只看了一眼,倒是李晏微笑着朝二人点了点头,就随引路的小二上了三楼。

    这家茶楼是有些讲究的,一楼是大厅,二楼是不独立的大包厢,三楼便是豪华独立包厢。邵峰这厢正在讨论孟公子的身份,无双那厢便派人来请邵峰与吴唤了。吴唤依旧笑得灿烂,邵峰则蹙了蹙眉,似是不愿,却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二人便打了声招呼就跟那人走了,留下一桌或艳羡或嫉妒的同窗。

    二人走进三楼包厢,孟公子正在闭目养神,李侍郎好像在说些什么,看到他二人来了便住了口,朝他们点了点头。李侍郎毕竟是高官,邵峰与吴唤少不得跪地行礼,还未等他二人跪地,李晏便道:“出门在外,不必这么讲究,都免了礼罢。”

    二人坐定,柳月连忙为二人斟茶。此时无双已经睁开双目,深不见底的眸光使得邵峰心中一惊,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孟公子与李侍郎可是旧识?”

    无双微微颔首,道:“算是罢。”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邵峰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沮丧。不料无双主动问道:“邵公子可有什么志向?”

    以邵峰这等敢言之人,必会滔滔不绝才是,可他却自嘲一笑,道:“家父希望我能入朝为官,可是自己明白,我性子太直,极易得罪人,害了自己便罢,若累及家人,枉为人子,这官场怕是不适合我。”

    邵峰家中之事吴唤是极清楚的,他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无双一眼,笑道:“邵兄不要过早下定论,说不定朝廷如今正需要邵兄这等敢谏之才。”

    无双深深地看了吴唤一眼,抿了口茶,缓缓道:“你的答卷本王看了,画得极妙,大燕国如今的形势都被你绘于图中。你隐藏多年,是为何故?”

    邵峰闻言一惊,猛地看向无双,听到后半句又看向吴唤。吴唤不骄不躁,也不显丝毫慌色,微笑道:“等待时机。”

    无双挑眉:“那你如今可是等到了?”

    “殿下若是不来燕宁,唤恐怕还要等上几年,可殿下来了,唤觉得等到了。”明明是一副娃娃脸,偏偏说出的话却打着禅机。

    “你早就看出本王的身份。”无双不是在询问,而是肯定,肯定吴唤在书院第一次见到她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吴唤看向无双的左手,笑道:“殿下极为爱惜左手,听说殿下的左手日夜不离手套,很是少见。”

    无双拍掌赞道:“你是个妙人,本王送你一件礼物。”

    说罢,无双便起身欲走,走到邵峰跟前低声顿了顿,低声道:“吴唤说的正是本王心中所想。”

    邵峰一愣,顿时了然,转头却只看到她的身影。

    “殿下,冯仑一家已经命人押送进京,参与金矿开采的苦力也正一一盘问。”李晏轻声说道,怕扰了无双的休息。

    无双蹙眉道:“此事由龙一禀告就好,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李晏此时应该在行知县处理剩余事宜,而不该出现在行宫。

    “臣担心殿下!”

    见无双迟迟不语,李晏接着说道:“殿下累了!”

    无双敛下双眼,却敛不去眼中的倦意。正如李晏熟知她一般,她也熟知李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抢先说道:“别说了!”

    “臣要说!”可惜李晏今次却不打算听令,“自从蒲华那名刺客死了之后,殿下就露出了倦意,那名刺客可是像一个人?”

    “李晏!”无双难得地对李晏动了怒。

    “殿下真的累了,不妨歇一歇罢,其他事臣会替殿下处理,殿下不必担忧。”李晏说着,竟伸手触了触无双的眉间,似要为她舒展眉头。

    无双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却迟迟不语。

    良久,她的双眸温润起来,低声道:“那就劳烦李侍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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