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天不绝人又逢生
目录：帝国之巅：通往坤宁| 作者：贺兰嫣| 类别：玄幻奇幻
马车重重侧翻在地上，我的腰被猛地一撞，头磕在坚硬的座位。紧接着喀吱一声，马车四分五裂，我从里面滚出来。
来不及反应，无休无止的翻滚就开始了。碎木片、小石子、我，都在这座极其陡峭的山坡上打滚。风的呼啸与性音、雪雁绝望的叫声在天际交融，最后都在意识里化作混沌。
冰冷潮湿的泥土反复沾在身上，天旋地转的翻滚让我眩晕，腹中的扭曲与痛，犹为扎心。
从山崖摔下，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春雨淅淅，在窗外滴答，手指轻轻一动，耳边立即传来欣喜的声音：“娘，她醒了！”
头疼得厉害，我缓缓睁开眼，天地模糊。
“姑娘，姑娘？”上了年纪的女人伏在床边很是温和地叫我，我费力转向声音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甘甜的水立即被丫鬟送到口中，我缓过气，眼泪止不住流下。
“姑娘，别哭！”
咸咸的泪水滴在嘴里，哭得更加痛绝。
“哎呀，姑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方才叫娘的小丫头走到床边，惊讶地问。妇人拉过她：“丫丫，你还小，不懂母亲的伤心。姑娘哭，就让她痛痛快快哭，哭出来就好了……姑娘，难过就哭出声，千万不要憋坏了身子。”
“孩子！”我蜷在床上，伤痛欲绝，“我的孩子呵……”
孩子走时的痛在我脑子里分外清晰。山崖、灌木、尖石、翻滚，都是夺走我孩儿的凶手！措手不及，束手无策，明明感受到孩子生命的流逝，却无法挽救。甚至来不及叫，来不及哭，甚至没办法停下来看看我从未见过面的娇儿。
一摊鲜血，散落山崖。
额娘得救，你却化作烟尘！
我怎能不痛，我怎能不恨！那些追杀额娘的畜生，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怀孕的机会！我甚至不敢告诉胤禛。我没办法再怀孕了。
敏妃丧礼掉第一个，之后又掉一个，现在还掉一个！为什么，我一个孩子都留不住？如果没有那封信，我也许能够安安稳稳守在胤禛身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是，为什么，他们要用我的一个孩子来迫害另一个孩子的生命！
我素未与人结过仇怨，老天为何要这样待我？
妇人坐在床边，像母亲一样轻轻抚着我的背：“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累了，再好好睡一觉，我和丫丫陪着你……”
再醒来时，雨已停了。
像雾一样的阳光洒进屋里，丫丫趴在桌上睡觉，慈祥的妇人蹑手蹑脚捧来一件簇新的衣服。
我眯了眯眼睛，全身酸疼，从床上勉强坐起。
“醒了？”她把衣服放在床上，很是亲切。
动动喉咙，声音有些嘶，想答没答出声来。她赶忙给我倒了杯茶润喉，笑着问我：“姑娘睡得可安稳？”
“安稳。”我轻声答道，额头的伤被扯得一痛。
“哎哟，”妇人见我眉头一皱，有些着急，看了我额头上的伤好一会儿才道，“姑娘还是别说话了，听老奴讲吧。这里是丰县李府。三日前，老爷和少爷上山打猎，见姑娘倒在山崖里伤痕累累不省人事，就把您带了回来。请医治病，侍汤弄药，无不周全。老奴是府里原管家的遗孀，名叫素菊，那丫头是老奴的独女儿，叫丫丫。”
我的心情比先前平复许多，对她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素菊被我惊得一跳，忙道：“姑娘可别折煞老奴了。您在这里安心养病，等病好了，什么要求都可以跟老爷提。老爷人和气，好说话，您也别有负担，好好养着就是。”
她看我点头后又道：“您先坐会儿，老奴给您端药来。”
在素菊的精心照料下，三五日后我就能下床走动了。每天三次，丫丫扶我在屋里绕着桌子转圈。一开始脚上一瘸一拐地走得很不顺，后来走习惯了，也就不用再扶。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失去孩子的痛，也随着这种有规律的日子的流逝，慢慢淡去。
大夫叮嘱过素菊，不能让我出门吹风。我知道他们为我好，便也不强，只得耐心等待，等身子全好了，再思索回去的事情。
这其间，李老爷来看我两回。
如素菊所说，李老爷慈眉善目，很好说话。他自结发之妻去世后一直未娶，膝下只有嫡妻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单名卫。李卫天资聪明，但因娘走得早的缘故，很不服管束，长到十六岁了还成日闯祸。李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旧一点用没有。后来，他想了个好办法，就是专门延请那一类学问高、技术长、德行嘉的人住在家里，让他们与李卫交朋友。这些人不拘各行各业，只要他李老爷佩服就都可以成为李府的座上宾。如此一来，李卫潜移默化，杂学兼收，见识长了，脾气也改了。
我觉得李老爷的思想很好，深为赞同。他道：“过几日府里要来个客人，姑娘到时候不妨和素菊一起过来轩逸斋吃顿饭，大家热闹热闹！”
我答应了。
三日后申时一过，和素菊来到李府东苑。
东苑杨柳密密，芳草萋萋，轩逸斋掩在嫩绿荫里，素瓦半露，门沾飞絮。领着素菊走近，忽听得杨柳丛中温雅的吟词声：“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正是朱淑真的《蝶恋花》上阕。我笑了一笑，提裙缓缓走去，接道：“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好，好！”
背后传来李老爷的喝彩。他身穿深玄长衫，脸上的欣赏之意挡也挡不住，赞道：“二位才情过人，老夫真没看错！”
“承先公！”吟词之人朝他微微作揖。
我向李老爷福后，对吟词人也福了福。那人长得十分魁梧，国字脸，金刚目，眉间虽有书卷气，却绝非普通书生。
他朝我隽雅一笑，也作了个揖：“年某人，见过姑娘了！”
“亮工啊，”李老爷拉过他，“你昨日带来的和尚可来没有？”
亮工？莫非这就是年羹尧？
我心里一忖，忽然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没想到这小小的徐州李府，居然是风云际会卧虎藏龙。文有李卫又玠公，武有将军年羹尧，都是我们今后用得着的人物。
年羹尧笑答：“大师一早就到了，正在斋里候着承先公呢！”
李老爷满意点头，领我们跨进轩逸斋。
轩逸斋里灯光高举，席面已铺，一个和尚定定坐在里面，对着窗外柳荫发怔。
“大师？”年羹尧轻唤。
和尚年纪有些大了，或许耳背，没有转头，年羹尧靠近他两步，又叫了声。这一声和尚听到了，稍稍迟疑才把头转过来。
我一直盯着他，见到他的面目后猛地一惊，脱口叫出：“文觉？”
文觉看到我也有些惊讶，旋即站起，朝我行礼。原来文觉没死，被年羹尧救了。我激动地走到他面前，从上而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文觉和我认识的事情把李老爷弄糊涂了：“怎么，姑娘和大师认识？”
“不瞒李老爷，文觉大师是我家家庙住持。月初从南方回家时遭遇劫匪，不小心走散，之后音信全无。没想到竟是被年公子救了，”我回过头答道，上前对李老爷和年羹尧各福了一福：“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姑娘言重了！”李老爷连忙虚扶我，又问：“这么说姑娘是京城人，不知是那户人家？”
我早就想过李老爷总有一天会问我这件事情，也想好了回答方式，便道：“我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至于是哪家，此刻不方便讲。等我们离开时，自然会告诉老爷，老爷少爷今后上京，尽管来找我们。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我和我家老爷一定尽力！”
李老爷很聪明，见我这样答便不问了，热情招待开席。酒过半巡，李家父子与年羹尧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我也频频举杯示意，浅酌了几口。
趁没人注意，文觉伏在我耳边悄声道：“年亮工是康熙三十九年进士，目前在翰林院供职。此人腹有深谋，可为四爷所用……”
我不着痕迹看了眼风姿卓华的年羹尧，对文觉淡笑了笑：“年羹尧怎么打算的？”
“彼人心思很深，和尚没暴露身份。”
“很好。”我点头，“回京路上，我只说我是四福晋，小施恩惠，他若有远见，自然会来贝勒府……”
说着我看了年羹尧一眼，见他也在看我，便眉眼弯弯举杯笑了。
来不及反应，无休无止的翻滚就开始了。碎木片、小石子、我，都在这座极其陡峭的山坡上打滚。风的呼啸与性音、雪雁绝望的叫声在天际交融，最后都在意识里化作混沌。
冰冷潮湿的泥土反复沾在身上，天旋地转的翻滚让我眩晕，腹中的扭曲与痛，犹为扎心。
从山崖摔下，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春雨淅淅，在窗外滴答，手指轻轻一动，耳边立即传来欣喜的声音：“娘，她醒了！”
头疼得厉害，我缓缓睁开眼，天地模糊。
“姑娘，姑娘？”上了年纪的女人伏在床边很是温和地叫我，我费力转向声音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甘甜的水立即被丫鬟送到口中，我缓过气，眼泪止不住流下。
“姑娘，别哭！”
咸咸的泪水滴在嘴里，哭得更加痛绝。
“哎呀，姑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方才叫娘的小丫头走到床边，惊讶地问。妇人拉过她：“丫丫，你还小，不懂母亲的伤心。姑娘哭，就让她痛痛快快哭，哭出来就好了……姑娘，难过就哭出声，千万不要憋坏了身子。”
“孩子！”我蜷在床上，伤痛欲绝，“我的孩子呵……”
孩子走时的痛在我脑子里分外清晰。山崖、灌木、尖石、翻滚，都是夺走我孩儿的凶手！措手不及，束手无策，明明感受到孩子生命的流逝，却无法挽救。甚至来不及叫，来不及哭，甚至没办法停下来看看我从未见过面的娇儿。
一摊鲜血，散落山崖。
额娘得救，你却化作烟尘！
我怎能不痛，我怎能不恨！那些追杀额娘的畜生，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怀孕的机会！我甚至不敢告诉胤禛。我没办法再怀孕了。
敏妃丧礼掉第一个，之后又掉一个，现在还掉一个！为什么，我一个孩子都留不住？如果没有那封信，我也许能够安安稳稳守在胤禛身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是，为什么，他们要用我的一个孩子来迫害另一个孩子的生命！
我素未与人结过仇怨，老天为何要这样待我？
妇人坐在床边，像母亲一样轻轻抚着我的背：“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累了，再好好睡一觉，我和丫丫陪着你……”
再醒来时，雨已停了。
像雾一样的阳光洒进屋里，丫丫趴在桌上睡觉，慈祥的妇人蹑手蹑脚捧来一件簇新的衣服。
我眯了眯眼睛，全身酸疼，从床上勉强坐起。
“醒了？”她把衣服放在床上，很是亲切。
动动喉咙，声音有些嘶，想答没答出声来。她赶忙给我倒了杯茶润喉，笑着问我：“姑娘睡得可安稳？”
“安稳。”我轻声答道，额头的伤被扯得一痛。
“哎哟，”妇人见我眉头一皱，有些着急，看了我额头上的伤好一会儿才道，“姑娘还是别说话了，听老奴讲吧。这里是丰县李府。三日前，老爷和少爷上山打猎，见姑娘倒在山崖里伤痕累累不省人事，就把您带了回来。请医治病，侍汤弄药，无不周全。老奴是府里原管家的遗孀，名叫素菊，那丫头是老奴的独女儿，叫丫丫。”
我的心情比先前平复许多，对她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素菊被我惊得一跳，忙道：“姑娘可别折煞老奴了。您在这里安心养病，等病好了，什么要求都可以跟老爷提。老爷人和气，好说话，您也别有负担，好好养着就是。”
她看我点头后又道：“您先坐会儿，老奴给您端药来。”
在素菊的精心照料下，三五日后我就能下床走动了。每天三次，丫丫扶我在屋里绕着桌子转圈。一开始脚上一瘸一拐地走得很不顺，后来走习惯了，也就不用再扶。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失去孩子的痛，也随着这种有规律的日子的流逝，慢慢淡去。
大夫叮嘱过素菊，不能让我出门吹风。我知道他们为我好，便也不强，只得耐心等待，等身子全好了，再思索回去的事情。
这其间，李老爷来看我两回。
如素菊所说，李老爷慈眉善目，很好说话。他自结发之妻去世后一直未娶，膝下只有嫡妻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单名卫。李卫天资聪明，但因娘走得早的缘故，很不服管束，长到十六岁了还成日闯祸。李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旧一点用没有。后来，他想了个好办法，就是专门延请那一类学问高、技术长、德行嘉的人住在家里，让他们与李卫交朋友。这些人不拘各行各业，只要他李老爷佩服就都可以成为李府的座上宾。如此一来，李卫潜移默化，杂学兼收，见识长了，脾气也改了。
我觉得李老爷的思想很好，深为赞同。他道：“过几日府里要来个客人，姑娘到时候不妨和素菊一起过来轩逸斋吃顿饭，大家热闹热闹！”
我答应了。
三日后申时一过，和素菊来到李府东苑。
东苑杨柳密密，芳草萋萋，轩逸斋掩在嫩绿荫里，素瓦半露，门沾飞絮。领着素菊走近，忽听得杨柳丛中温雅的吟词声：“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正是朱淑真的《蝶恋花》上阕。我笑了一笑，提裙缓缓走去，接道：“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好，好！”
背后传来李老爷的喝彩。他身穿深玄长衫，脸上的欣赏之意挡也挡不住，赞道：“二位才情过人，老夫真没看错！”
“承先公！”吟词之人朝他微微作揖。
我向李老爷福后，对吟词人也福了福。那人长得十分魁梧，国字脸，金刚目，眉间虽有书卷气，却绝非普通书生。
他朝我隽雅一笑，也作了个揖：“年某人，见过姑娘了！”
“亮工啊，”李老爷拉过他，“你昨日带来的和尚可来没有？”
亮工？莫非这就是年羹尧？
我心里一忖，忽然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没想到这小小的徐州李府，居然是风云际会卧虎藏龙。文有李卫又玠公，武有将军年羹尧，都是我们今后用得着的人物。
年羹尧笑答：“大师一早就到了，正在斋里候着承先公呢！”
李老爷满意点头，领我们跨进轩逸斋。
轩逸斋里灯光高举，席面已铺，一个和尚定定坐在里面，对着窗外柳荫发怔。
“大师？”年羹尧轻唤。
和尚年纪有些大了，或许耳背，没有转头，年羹尧靠近他两步，又叫了声。这一声和尚听到了，稍稍迟疑才把头转过来。
我一直盯着他，见到他的面目后猛地一惊，脱口叫出：“文觉？”
文觉看到我也有些惊讶，旋即站起，朝我行礼。原来文觉没死，被年羹尧救了。我激动地走到他面前，从上而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文觉和我认识的事情把李老爷弄糊涂了：“怎么，姑娘和大师认识？”
“不瞒李老爷，文觉大师是我家家庙住持。月初从南方回家时遭遇劫匪，不小心走散，之后音信全无。没想到竟是被年公子救了，”我回过头答道，上前对李老爷和年羹尧各福了一福：“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姑娘言重了！”李老爷连忙虚扶我，又问：“这么说姑娘是京城人，不知是那户人家？”
我早就想过李老爷总有一天会问我这件事情，也想好了回答方式，便道：“我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至于是哪家，此刻不方便讲。等我们离开时，自然会告诉老爷，老爷少爷今后上京，尽管来找我们。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我和我家老爷一定尽力！”
李老爷很聪明，见我这样答便不问了，热情招待开席。酒过半巡，李家父子与年羹尧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我也频频举杯示意，浅酌了几口。
趁没人注意，文觉伏在我耳边悄声道：“年亮工是康熙三十九年进士，目前在翰林院供职。此人腹有深谋，可为四爷所用……”
我不着痕迹看了眼风姿卓华的年羹尧，对文觉淡笑了笑：“年羹尧怎么打算的？”
“彼人心思很深，和尚没暴露身份。”
“很好。”我点头，“回京路上，我只说我是四福晋，小施恩惠，他若有远见，自然会来贝勒府……”
说着我看了年羹尧一眼，见他也在看我，便眉眼弯弯举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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