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别枝

    第九章惊别枝

    细雨氤朦，淅淅沥沥的缠绵了一宿，直至清晨，都没有半点放晴的趋势。雨水汇聚成珠，凝结在叶尖摇摇欲坠，终于在一阵风过后，重重的击打在了下层的树叶上，激起碎雨无数，点滴晶莹。

    陈青师左手持着油纸伞，右手用剑套撩开肥团子。与其叫它肥团子，还不如叫泥团子更为贴切。因为雨水长时间的浸润，山间小路变得泥泞，肥团子顽皮，一身雪白的毛发在地上滚成了黑乎乎的泥团子。

    肥团子对趴在陈青师肩膀上有种别样的舒惬感，再说一直踩在稀泥路上淋雨，初始还有那么点意思，现在却让它有些厌烦，于是就厚脸皮的想往陈青师身上蹭。怎奈陈青师却是怎么都不同意，还用剑套把它撩开。

    肥团子很委屈，竟然用两只肥腿站了起来，一双前爪抱住胸口，鼓着湿亮亮的黑眼珠，可怜兮兮的哀求着陈青师。肥团子自认从来没这么低下的求过人，这么可爱的动作是个人都会心软上三分吧。

    其实在陈青师看来，这个耍宝的小家伙真是令人很无语，弄得一身脏兮兮的不说，现在这副矫揉造作的摸样更是滑稽无比。直接抬脚绕开它，往山上走去。

    肥团子怒了，撒泼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蛮横的用肥爪子抓住陈青师的衣摆，“嗖”的一下子窜到了她的肩头。陈青师僵硬的转过脑袋，看着这小家伙正蹲在自己肩头上，伸出两只前爪，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收紧，似乎只要她敢说个“不”字就会扑上去，一双小眼珠寒光四射的瞪着陈青师。

    这小东西竟然在威胁自己。

    陈青师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不去理它，任由它去了。肥团子一见她默许，欢喜的在肩头上蹭了几下，然后惬意的眯着眼睛，趴着享受起免费劳动力来。

    千池山母峰后面的小山峰是平日派中弟子习武之地，山脚是低阶弟子的场所，山腰则给了资质较好的弟子，而山顶，自然是高阶弟子的，如莫楼池。

    陈青师本是只能在山脚练功，跟了莫楼池后，便到了山腰偏上，山峰之下的的中间地段。这地方平日来的人少，莫楼池经常偷懒，不是坐在树干上看陈青师练武，就是围在陈青师身边问这问那。陈青师时常是沉默的，这反倒令莫楼池更加的殷勤却也愈发焦急和使性子，一生起气来，就骂陈青师是块木头。

    陈青师不置可否，一如既往的闷头练剑。

    今日下雨，本以为不用练武，抑或是到练功房去练，怎料莫楼池还是让她跟往常一样，按时到山上去。

    陈青师心中料想莫楼池肯定会做出一些事情来，自是不愿意去，但碍于他的身份，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

    ……

    苏焯嘴角扯出一丝淡笑，接过对面男子递过来的宝剑，手腕灵活一转，随意的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利落带着锋利。

    这个千池派的宝贝疙瘩——莫楼池突然对自己大献殷勤，真正有些奇怪。不过面上的功夫要做好，不能将人得罪了。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男子看上了自己，虽然自己也不差：相貌顶好，又是堂堂的西砻派大师姐，掌门人的关门弟子，说不定下任掌门就是她。但就算如此她也不会自恋到认为能博得莫楼池的欢心，她知道千池派也有个同她一样优秀的连颉。近水楼台的连颉都没能打动他，就不用说自己了。

    这小子要搞什么名堂？还是静观其变吧。

    西砻派有个绝技，就是有一门叫“雨绝”的功夫，可以在雨中不沾一滴雨，是一种霸道的高防御功夫。西砻派学会这门功夫的只有苏焯。莫楼池递剑给她，正是想让她表演这门功夫给他看。

    苏焯没有半分推辞，干脆的跳出亭轩，在飘摇的细雨中略空横劈，用剑气斩出一道巨大的气流，生生的将面前的雨帘劈成两半，向左右方向喷散开。一幕白光映射过来，逼人的剑气奔涌而至，让亭轩中人都不禁后退了一步，只有连颉稳如泰山而立，没受丝毫影响。

    苏焯赞赏的看了连颉一眼，继续凝结剑气，结成一层莹莹透亮的网丝，将自己罩在里面。正当最后关头的时候，苏焯看着下山的小路出露出一截伞尖，然后渐渐的出现了油纸伞的伞沿。

    苏焯剑气汇集起来，剑身随意挥到的一处皆出现莹莹白光的网状，似一面盾牌，将苏焯护在其中。苏焯侧身挑剑，低头之际，却见那小路边的伞面往上一扬，便看见了一张令她终生难忘的脸。

    雨幕中如黛的青山和繁花绿草似乎在刹那间成了水墨色，没了生气，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天地间只有这个手持油纸伞缓步而行的人，才是有生命的。

    一袭有些发黄的白衫简单的束在腰肢上，却仍然掩不住那一身独特的气韵，傲然清冷，静默宁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淡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长长的发带乖乖的贴着耳际垂于胸前，大部分头发散着，随着步子的移动，晃着墨青色的幽光。因着女子一般要束发，男子常披发，苏焯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男是女，那恰到好处的眉目，好似精雕细琢过一般，美好的令人呼吸都停住了。

    只是肩头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给这份美好染上了瑕疵。

    陈青师感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看着自己，下意识转眼看去，却见是一个面容姣好，身手矫捷的女子正在舞剑，剑尖所到之处都会结出一张丈宽的白莹□，甚为稀奇。感觉到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陈青师眸光一凛，但随即有隐藏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

    苏焯见陈青师向她看来，眼皮一跳，呼吸微滞，那眼角轻撩，黑眸流转的一瞬间，令她不由得将手中的剑气顿住，结出的网丝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好重的煞气。

    苏焯收回目光，重整心绪朝亭中走去，将手中宝剑送回莫楼池手中，弯身之间却还是忍不住朝陈青师的方向偷偷看去。

    众人都知她是在陈青师来后骤然收剑的，不知是何原因，但也没好问。苏焯见此，心中才宽慰些，但仍有些戚戚焉。

    陈青师走至亭轩内，将伞收起放在石柱边上，然后朝亭中某些人拜礼起来：“大师姐，师兄好，众位师兄师姐好，西砻派的各位同道好。”说罢恭敬的走至莫楼池身边，目不斜视的站着。

    莫楼池撇了撇嘴，哀怨的瞪了陈青师一眼，然后甜笑的对苏焯说道：“苏师姐，你们西砻派的‘雨绝’真的好厉害，苏师姐怕是学到了最后一层了吧，都能形成剑网了。”

    苏焯看了眼闷声闷气的陈青师，再细想了下莫楼池故作的热情，转瞬就明白。原来这小子是借自己来气自己的心上人。这么美的一个人，居然是个女子……

    苏焯好笑的摇摇头，道：“还没到最后一层，不过也快了。倒是你们连颉师姐，契锁明诀就要突破第七层了，真是可喜可贺。”

    连颉谦虚的摆了摆手，但架势中还是带有几分得意。

    三人正在互相吹捧，却听一男子说道：“既然苏师姐给你们了‘雨绝’，那我也献丑，来一段‘清影’。”

    在场女子皆是眼前一亮，热切的看向说话的男子。陈青师才看了‘雨绝’已被那神奇的功夫震慑到，现在又听说有人要再舞一种新的剑法，听口气似乎不比那‘雨绝’差，不禁也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前晚问自己姓名的男子。

    陈青师眉睫眨了几下，随即又垂下头来。她是低阶弟子，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只能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边，虽然看上去比较尴尬，但她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免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和那个对西砻派的男女弟子打交道，她不想和江湖中人有过多的牵扯。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男子笑盈盈的持着一柄闪着淡绯色剑身的长剑飞身跃到了雨中。亭中所有人都齐齐发出交好声。男子听此立马手腕一抖，淡绯色的一丝红线将雨雾划破，震得他半丈内的玉都珠纷乱散开，只见他弹腿腾空一番，又划出一道绯色弧光，周围的雨水竟然汇聚起来，渐渐的形成一条水练，跟着剑尖快速的移动，犹如一条灵蛇，张狂的扭动着粗壮的身躯，似乎要将放抗它的一切统统毁灭。

    只见男子长剑猛的一劈，那大腿粗的水练以万钧之势朝对面冲击过去，竟将一棵百年大树劈成了两半。

    男子深吸一口气，收剑转身看向亭中众人，露出骄傲的笑容，明艳夺目。鼓掌叫好之声响起，称得那男子更是如一尊神祗，傲视于世。

    苏焯不知向来心高气傲的师弟为何今天主动请缨表演“清影”，就算自己求他练给自己看，都没成功过几回。正在这时，却听连颉戏谑的声音说道：“小师妹一直盯着路师弟看，莫不是动了春心？”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哄笑开来。在场之人都知这西砻派的小公子心比天高，哪看得上这陈青师小丫头，她除了皮相好，别的可是一无是处。

    莫楼池脸色一白，五指紧紧握成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亭外孤高而立的路铭，再狠狠瞪了一眼陈青师。路铭听此玩笑也没说话，眸间的笑意却是盛了一分。他当然是故意的，故意要在她面前表演，给她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他知道莫楼池对这个叫安师的女孩也有那种心思，所以自己得快点行动。

    现在听人说陈青师一直盯着他看，心中涌起一丝柔情，雀跃的朝陈青师看去，却见她冰冷的开口，说的却是：“学会了？！”

    众人一愣，没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连颉嘲讽的拍了拍陈青师的肩，笑道：“小师妹学会什么了？”

    陈青师只是下意识的说出口，被连颉这一拍肩膀才回过神来，但话一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而且她声音不小，心中再懊恼也只得实话实说：“我说……我学会了，这位公子刚才舞的那套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