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打望月小筑解了门禁，新月就一心盼着努达海来看她，其间送了好几次信，说了不少缠绵悱恻的情话，按理说以努达海的性子，早该冲过来见她了，可她左等右等都没见个人影。

    新月本打算的好好的，只等见了努达海就一顿哭诉，说嬷嬷们对自己多么苛刻，下人们对她如何敷衍了事，如今的吃穿用度更是连一般的大丫头都不如，努达海若是见她受了这么多苦，心下肯定怜惜不已，她再软语相求，说不定就能免了跪经抄书的苦差事，就是实在不能免，至少也能说动努达海，让她每天到院子走动一二，免得成天拘在佛堂里，对着尊佛像都快把她逼疯了。

    可是努达海虽有回信，可字里言间都是些劝慰她忍耐、在佛前静心祈福的话，也说了保证等时间到了一定会接她出佛堂云云，但只字不提要来见她的话。

    新月心里着慌，哪怕是在佛堂闭门不出，她也渐渐发觉望月小筑的下人们对她不是那么敬服了，听她使唤的人也越来越少，加上她现在出手没以前那么大方了，几乎打听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新月隐约觉得府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和她相关的大事，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打探不到，她狠狠心，拿出大半的积蓄，终于收买了个看佛堂的婆子，从她嘴里才打听出有大师过府的事，只是这事具体情况只有老夫人和努达海知情，那婆子也只是远远的见了大师一面，其他的知道的也不甚清楚。新月暗自盘算，想来是大师说了什么对她极为不利的话，而努达海却是相信了，所以避讳着不肯来见她。

    闷在屋子里急了好几天，新月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化解如今的困境，只能怔怔的坐在房里胡思乱想，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在端亲王府做格格的日子来。

    自己的亲生额娘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因着端亲王嫡福晋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所以被聘到王府做侍妾。外祖家虽是满人，可一直深受汉学影响，从小教导额娘琴棋书画、女诫女则，待额娘及笄时，额娘在荆州城里已颇有些才女的名声。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被端亲王福晋看中收到府中。

    那时候端亲王极其宠爱一个青楼的女子，这个歌姬是个心大的，不仅笼络住了王爷，又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让王爷厌了嫡福晋，进府不到半年又怀上了子嗣，让子嗣不丰的端亲王大为高兴，若不是限于她身份低贱，怕不是要奏请朝廷荣封她为侧福晋的。

    嫡福晋深感地位受到了威胁，借歌姬怀孕不好伺候王爷的由头，一口气给端亲王纳了好几个格格、侍妾，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环肥燕瘦无一不全。端亲王有美相伴，对这个歌姬便不那么上心了，连带着和嫡福晋关系也有所缓和，新月的额娘便是这个时候进府的。

    那个青楼女子十分乖觉，自怀孕后就在自己的院子低调静养，对新来的女人们的挑衅刁难一概不理，十月后她一举得子，不仅重新唤回了王爷的宠爱，还因为生下了端王府长子而身份大涨，隐隐有和嫡福晋一较高下的势头。

    在那个歌姬蛰伏期间，新月的额娘因为才女的名声，也让王爷另眼相看了段时日，只不过她不会那些个争宠手段，又被祖父教导得以夫为天，王爷不过新鲜了几日便被别的侍妾勾走了，新月额娘也是运气好，不过承宠了几次便有了好消息，后来生下新月，府中诸人见着是个庶女，加之那个歌姬的儿子刚出生不久，正是风头日盛，因而对新月母女也并不大在意。

    新月小时候就十分会看人脸色，受累于额娘不得宠，也很是吃了些苦头和暗亏，幸得她生得乖巧，嘴又甜，才在嫡福晋那里留了印象，于一干庶子庶女中出了头。端亲王福晋也算大度，虽然一直膝下空虚，但对府中庶出的子女们也并不薄待。

    只是那个歌姬是个不安分的，有着王爷的宠爱还不够，又想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见天在王爷面前给福晋上眼药，述说嫡福晋的种种不贤；而福晋也常常拿着祖宗规矩说事，暗示王爷沉迷于美色，耽误了正事。端亲王夹在2个女人之间不胜烦扰，遂在园子里散心，好巧不巧碰上了新月的额娘，新月额娘不知做了什么得了王爷的青眼，亲王慢慢对新月母女宠爱有加起来。

    虽然新月母女得了些宠爱，可王爷对歌姬也还有些情份，大半月还是歇在歌姬的房里，嫡福晋见新月额娘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平日里又是个绵软不惹事的性子，如今王爷看上了也正好分薄些歌姬的独宠，所以对她们母女并没有什么动作，不过私下里敲打了几句便罢了。

    新月在王爷来看她额娘的时候，总是十分乖觉，又把平日里在嫡额娘、歌姬那里看到的些粗浅奉承手段用在端亲王身上，好在她年纪小，王爷也不疑她，每每让王爷十分开怀，加之她额娘性子柔顺，对王爷又十分尊崇，让见多了歌姬的妖娆和福晋的端庄的端亲王觉着十分受用，来她额娘的院子的次数也渐渐地多起来。

    而此时，嫡福晋和歌姬之间的争斗正是越演越烈，嫡福晋好巧不巧的怀上了嫡子，端亲王得闻这个消息自是欣喜若狂，对着嫡福晋嘘寒问暖，把一干妾室均抛到了脑后，那个歌姬和长子一时受了冷落，心中对福晋便存了些嫉恨。

    歌姬一连大半个月都不见王爷来自己的院子，心中暗自焦急，若是福晋一直无子便也罢了，自己的儿子凭着长子的身份，加着王爷对自己的宠爱，以后说不定能封为亲王世子。可如今一旦福晋平安诞下嫡子，自己和儿子的青云之路可就算是到头了。

    这个歌姬也是个有决断的，为了母子俩的前途，绝对不能让嫡福晋生下儿子。她原就是花楼里的出来的，一些秘药她自然有渠道能弄到，加之她以前就在府里收买了人手，于是隐秘的将买来的药粉一点点下到了嫡福晋的日常饮食中。

    嫡福晋对这一胎也是极为看重，加派了人手层层防护，可不妨那秘药无色无味，又是只针对胎儿，对母体无害的，所以嫡福晋便是吃下了也一无所觉，只等到了足月，福晋折腾了7、8个时辰才拼死生下孩子，可惜虽是个儿子却是个死胎。

    王爷和福晋都大为伤心，福晋为此都哭的晕过去好几回，还是福晋娘家的陪嫁嬷嬷看着胎儿的模样不对，偷偷找了人查证，福晋才明白自己是被人下了药，肚里的孩子一早就被人害死了。

    嫡福晋年纪也大了，这次生完孩子又只整日里伤神，身子也没好好调理，以后只怕是再难有子嗣了。福晋知道此事后万念俱灰，又依着蛛丝马迹发现了是那位歌姬对自己下的手，一时疯魔了，只想着让那对母子给自己儿子偿命，于是她趁着王爷不在，派人给歌姬和才她才3岁的儿子灌了药，歌姬拼死护着儿子，自己喝了大半的毒药，当场毙命，孩子也被强灌了小半碗，幸好咽下去的不多，等王爷赶回来的时候，还剩了口气，让太医勉强给救了回来，只可惜孩子似乎被毒药坏了脑子，身子养好了人却变成了个痴儿。

    王爷见了爱妾的尸体和儿子痴傻的模样，一怒之下把嫡福晋给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对外只说是嫡福晋魔怔了要修养。亲王府后院2大巨头一死一伤，王爷正是心中悲苦，而后院那些想往上爬的女人却觉得正是好机会，于是一个个都跑到王爷面前献殷勤，王爷不堪甚扰，不由得想起新月额娘的好来，新月母女自此才慢慢的站到了台前。

    许是王爷厌了那些有心计的女子，此后心思单纯的新月额娘一直荣宠不断，从小小的侍妾一路升上了侧福晋，又因着嫡福晋不在府中，她额娘在后院的身份最高，于是在府中嬷嬷们的帮衬下，也掌管起亲王府内院大小的事物来。新月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被端亲王和她额娘视若掌上明珠一般。

    不过新月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她记得小时候，有次死活要跟着阿玛回京述职，王爷无奈，只得带着她去了。在京里她遇到了些皇家格格、宗族小姐们，她满心欢喜过去打招呼，却没人愿意搭理她，见她走过来都抽身躲得老远，似乎她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后来她才知道她们是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哪怕是在荆州她是最尊贵的王府格格，在京里贵人们眼里，她只不过是个母亲身份低下的庶出格格罢了。

    新月回去后很是消沉了段时日，想到过不了几年自己就要参加选秀，凭自己的身份，好家世的人家肯定不会选自己，京城离着荆州又远，少了娘家的支撑自己在夫家肯定讨不到什么好，不如在荆州本地找个年轻才俊嫁了，有端亲王靠着，任谁也不敢欺负她。

    新月打定主意，便去和端亲王撒娇，说不想离开阿玛和额娘，又说京城的人最是势利眼，以后去了被欺负都没人可诉说，说的她额娘大为心痛，跟着掉了不少眼泪，眼见她们母女抱头痛哭的样子，端亲王十分无奈，只好答应会想办法免了新月的选秀，应允了她在荆州当地嫁人。

    新月知道男人最是受不住女人的泪珠子，每次阿玛发火，只要额娘默默垂泪，不消一会，阿玛就会不由自语的息了怒气过来软语赔罪，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新月得了端亲王的保证，才放下一颗心来。

    虽然端亲王以没收到旨意为名，让新月避过了选秀，但新月眼光极高，在荆州城挑挑拣拣的，一直也没选到合意的人家来，端亲王也偏宠着她由着她折腾，所以一直到18岁了新月还没能嫁出去。新月额娘有些着急，相看了几户人家预备年内就给她定下的，没想到一场荆州民乱，她和阿玛额娘就天人永隔了。

    新月想到这里，不由得泪水涟涟，以前她在端亲王府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以侍妾的身份嫁到将军府，对着正室夫人要行礼，对着府里的一干人等要低俯做小，对他人的刁难、冷眼冷眼要忍着受着，在荆州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又想起以前，她阿玛因着歌姬和嫡福晋的相互下毒的事，心生忌惮，把内院的不安分的女人都打发了出去，留下的都是些老实本分的没什么手段的人物。新月凭着她小时候耳闻目睹的一些邀宠、上眼药的小伎俩，在府中无往不利，虽然也有她额娘受宠的原因在，可毕竟十分得端亲王欢心，把一群庶子庶女们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可毕竟新月只学得些皮毛，如今遇上自己被禁足，心上人也不肯来救助的情况，那些手段却是全无用处，饶是新月心志坚定，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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