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秦嬷嬷，您先回去吧，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再想想吧。”新月静默了半天，才攥着被揉的不成样子的帕子出声道。

    秦嬷嬷人精一般的人物，眼见新月心烦意乱便不再劝，行了个礼退下了。出院门的时候，秦嬷嬷回头斜了一眼半掩的房门，轻哼了声，一扭腰正准备款款离开，转身差点撞上刚从洗衣房领了干净衣物回来的凌霜，秦嬷嬷对凌霜使了个眼色，做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冲到凌霜面前，小声道“这忙我可帮了，看那一位的意思，怕是有些意动的，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可要想好了。”复又大声道，“你个死蹄子，眼睛看什么去了？没见着嬷嬷我在这儿么？差点撞到我身上，你想要嬷嬷我这条老命啊。”

    凌霜脸上闪过感激之色，眼角瞥见里屋窗边似乎人影一闪，赶忙跪下，配合着出声讨饶道，“秦嬷嬷，都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次吧。”

    秦嬷嬷生气的随手抓起个枝条，狠狠抽了凌霜几下，一副尤不解气的样子，见凌霜抖抖索索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又啐了她一口，方才骂骂咧咧的走掉了。

    凌霜见秦嬷嬷走的远了，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揉了揉被抽疼的地方，又收拾了下有些凌乱的衣物，方规规矩矩的进了里屋。

    新月见她进来，脸色适时露出愧疚的神色对凌霜安抚道，“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真是委屈你了，咱们院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且看这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知道了。这些天，我也算看明白了，以前那些上赶着奉承我、巴结我的，一见我失了势，个个都躲的远远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咱们院里但凡有些路子的，早就攀了新主子去别处高就了，也只有你是个实诚的，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尽心尽力的伺候我。”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秦嬷嬷她脾气差了点，人倒是不坏的，如今咱们都要看她脸色过日子，你，你且多忍让着些她吧。”新月说完，歉意的看了凌霜一眼，又十分寥落的叹了口气。

    凌霜忙笑着说不妨事，秦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教导她们这些个小丫头规矩也是她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忍不忍让的。以后她对秦嬷嬷她多敬着些就是了，定不会让新月难做的。

    新月见她如此识大体，心里对她越发满意，脸色也带上了点笑模样，如今她身边得用的只剩下凌霜一个了，虽说现下有求于秦嬷嬷的时候多，但若是凌霜和秦嬷嬷真有了什么冲突，她也不好偏帮着秦嬷嬷以免寒了凌霜的心。

    趁着新月心情不错，凌霜赶忙回了几件新月吩咐的差事。

    新月却似乎有些走神，听了她得回话只是随口应了声，似乎心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凌霜等了半天，见新月并没有什么别的吩咐的样子，便把领回来的衣服分门别类收到箱笼里，行了个礼便准备退下。

    刚到门口，便听见新月悠悠的开口问道，“凌霜，你家里如今可还有什么人么？”

    凌霜心中一动，赶忙转回身恭敬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现在已是孤身一人。”说完见新月并不言语，思忖了下又道，“奴婢本还有个弟弟，只是大难临头之前，奴婢的爹为了保全家里唯一的香火，把弟弟过继到一个远房的表亲家去了。”

    “你也有个弟弟呀，以前似乎没听你提起过？你也别奴婢来奴婢去的，听着怪生份的。以前我就觉着和你投缘，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在我心里就好似亲妹妹一般。这没旁人的时候，你就别再称呼什么奴婢了，自称我就行了。”新月带了点好奇的神色吩咐道。

    凌霜自是一番推拒，说什么称呼规矩不可废之类的，见新月十分坚持，只好妥协道，“凌霜谨遵夫人训示。既然主子相询，我也不敢欺瞒，我确是有个弟弟，只是和我并非一母所出，我母亲身子弱，自打生了我就一直不曾有身子。我爹娘成婚多年感情甚渝，但没能为父亲生下儿子，始终是我母亲的一块心病。我父亲倒是时常劝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又说有我这个女儿承欢膝下此生足矣。

    眼见父亲年纪大了，我母亲心中着急，便私下做主为父亲聘了一房良妾，我这位弟弟便是那位良妾所出，他虽是记在母亲名下充做嫡子教养，其实和我也并不太亲的。”

    “我记着你说过你母亲是极爱你父亲的，最后甚至为了你父亲殉身。这样浓烈的感情，怎么会容得下别的女人来和分享她的丈夫，甚至愿意接纳别的女人和自己丈夫所出的孩子呢？这是对感情的亵渎，对爱情的背叛呀。”新月有些激动的问道。

    凌霜不解的看了新月一眼才道“回夫人的话，这大户人家里，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我娘亲正是因为深爱我的父亲，不忍心让父亲这一支后继无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为他纳妾，替他抚养妾室生地儿子的。

    而且我父亲本也不愿娶那位良妾，后来经不起母亲的苦求才纳了她进府，在弟弟出生后，也并不在妾室房里多待，整日里还是陪在我母亲身旁。一直到父亲出事前，我父母都是琴瑟合鸣、鹣鲽情深的，并没有因为多了个妾室而有什么不同。”

    “还可以这样么？可对那名妾室岂不是十分的不公？”新月有些失落的问道，似乎是在问凌霜，又似乎在问她自己。

    “夫人真是心善，我父亲的那名良妾出身寒门，她父亲刚过世家产便被叔伯给占了，她那个伯母是个贪财的，见她母女软弱可欺，为了几两银子的聘礼竟想把她许配给个杀猪的瘸子。

    还是我母亲怜惜她身世可怜，又见她是个知书达理的，方用厚礼聘给了我父亲做妾。她嫁给我父亲，虽做不得正头娘子，可在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穿金戴玉吃穿不愁，岂不比嫁给那杀猪的下作人等强上百倍？若不是我家遭了难，财产充公，按理她的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到时候她便是一家之主的生母，比起我母亲在家里的地位来也是半点不差的。可惜这位姨娘是个福薄的，生了孩子没几年就病故了。其实她先去了也好，免得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凌霜黯然的轻声解释道。

    新月见凌霜一副伤感的样子，想来是刚才的话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心中微感抱歉，遂打发了她下去不提。

    过不了几天，努达海给新月的回信越发回的晚了，每封信也越来越短，新月心里的慢慢不安起来。加之秦嬷嬷不时过来透漏些打听到的消息，什么前儿老爷夫人相携去老夫人院子请安啦，今儿老爷一大早陪着夫人出门礼佛去了，下午又在街上逛了会，直到傍晚才回来，还给大小姐捎了不少小玩意什么的，新月听了内心越发惶恐，只觉得隐隐有什么挣脱了自己的掌握。眼见着自己的院子一日胜过一日的冷清，来送东西的下人们眼里隐隐的嘲笑和轻蔑，新月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新月暗地里哭了几场，终是忍耐不住，秘密请了秦嬷嬷过来商议，“秦妈妈，上次您说的话我仔细考虑过了，很是有些道理。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我的情况您也清楚，我从端王府并没有带什么贴身丫头过来。本来还有个云娃，可惜不久前也嫁人了，如今我身边实在是无人可用，您看，这可怎么好？”

    秦嬷嬷满意的收起新月塞过来鼓鼓囊囊的荷包，又抿了口新月殷勤倒上的热茶，赞了声才道，“德蒙夫人看重，想着询问老奴一声。奴婢也就越矩，厚颜给夫人参详参详。

    这要送去伺候老爷的人选嘛，不外乎要按我说的几条来挑选。一来嘛，肯定是要有貌的，长的不好老爷也看不上不是。二来嘛，要对夫人忠心，若是找了个白眼狼送过去，一朝受宠得了势，反被她咬一口，咱们可就麻烦了。三来嘛，要没什么背景的，最好是势单力薄，否则咱们也掌控不住。最后嘛。”秦嬷嬷说着，特意看了新月一眼才道，“要好生养，最好能一举得男，然后。”秦嬷嬷也不说完，暧昧的对新月笑了笑。

    “说起来，云娃倒也勉强合适，可惜颜色差了点，若不是嫁了人也算是个人选。”秦嬷嬷押了口茶又道，“主子心里可有什么备选的丫头没有？”

    新月就着秦嬷嬷的话，仔细思索了阵才道，“秦嬷嬷，您说这凌霜丫头可合适么？”

    秦嬷嬷端着茶的手一顿，皱着眉想了会才答道，“奴婢这些时日冷眼瞅着，看着倒像是个老实丫头，只是颜色有些太出挑了些。夫人可有把握拿捏得住她么？”

    “她是从外面买进来的，身契也在我手上，和府中上下也没什么牵连，对我也算忠心。只是她跟着我时日不长，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秦嬷嬷您眼光最是毒辣，您帮我看看可好？”新月忙答道，又殷勤的给秦嬷嬷的杯里添了些热水。

    “这凌霜丫头是忠是奸，奴婢和她接触的少，一时也不好评判。只看如今这满院子人都走光了，她还一心一意跟着您，想来是个有情义的。不过钱帛乱人眼，若是她以后发达了，起了什么歪心思就不好了。老奴想着，夫人还是试她一试的好。”秦嬷嬷勾起嘴角，对新月笑着建议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jj抽了，文章发了半天也没发上去，我想着等一会再发，结果我就睡着了，汗，今天一上班就忙忘记了，现在发上来，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