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四十三回

    若说起来,黛玉这一世也算是嫁的不错了。虽说皇家媳妇并不好当，但相对而言，自己刚出嫁就能在王府里当家作主，上无长辈插手，中无妯娌掣肘,下面的仆从在名正言顺的主母面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儿错，这样看来，确实比一般的豪门媳妇要舒坦多了。若要再加上还有个新婚的丈夫对自己言听计从,温柔缱绻，着实是一般女子很难得到的生活了。

    黛玉自宫中回到王府,已是未时末了。按惯例，府中仆役便当前来请安，见过主母，亦是让当家主母认认人，日后也方便行事的意思。因而黛玉便安排着预备让人来问安，而徒瑜，却是个极忙的，回府之后，只是稍作梳洗，换了套常服，便恋恋不舍得去了外院书房，还道，事情一处理完便回内院。黛玉其实知道必是朝廷又有要紧事情，不然徒瑜也不会在新婚时都这样匆忙，除了有些心疼之外，竟也没在想其他的。

    王府的正厅按规矩是不能随便启用的，黛玉便在正院偏厅只留下两个主座，将两排燕翅木椅统统撤去，却也能容下不少人站着。

    徒瑜是在一年前便自宫中分府出来，时日已不大短了。因着府中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徒瑜身边有并没有合适的嬷嬷，虽有两个个养母赐下的侍女，却也不能让她们掌管府务，免得失了规矩。索性便由自小就服侍徒瑜的白安做了内院总管，因着他是宫人出身，倒也不必顾忌。而外院，则是由另一宫人出身的连静总领事务。内外分工，倒也未曾出过错漏。

    而此时，两位总管都交上内外院下人名册，到底立府不久，虽说人数已是不少，却也不像那些经了几辈子人口繁衍的世家大族那般复杂。府中下人来源不过四种，一是早在宫中便开始服侍徒瑜的宫人，这却不过是了了几个，二是内务府在分府之时送来的官奴，三是立府之后陆续买的仆从，再有的，便是随黛玉一同嫁过来的陪房了，倒也很好弄清他们的底细。

    黛玉接过名册，她的陪嫁是不在册子里的。却也和王府中原来的下人一样，等候在外面，他们的名册却是由雨莺掌管着。自然，跟着她来的陪房都是林夫人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的，黛玉也很清楚他们的底细。因着黛玉是做当家主母，倒没有去挑那些聪明机灵的，只是在府中挑了四房憨厚爽直，只知听主子吩咐的，虽说只是四房下人，其实加加减减，也有一二十来口人了，这还没算丫鬟和陪送庄子中原本便管着庄子的管事和仆从，若要再加起来，只怕也有五六十来人不止了。

    林夫人原本又要把黛玉院中所有的丫鬟都陪送出去，只是黛玉并不愿意这样做，便将她院里入等的丫鬟一一问过她们的意愿。说来倒也凑巧，两个大丫鬟，雨莺雪雁，一个是外头买来的。另一个，虽说是家生子，父母却是在庄子里做活的，倒也老实厚道，这次便也被林夫人相中，提拔做了陪嫁庄子里的一个小管事，不用骨肉分离，主子又好伺候，雨莺自然也是愿意跟着黛玉的。这样一来，两个大丫鬟便没动位置。

    而四个二等丫鬟，虽说都是家生子，家里境况却各不相同。如染墨，家里兄弟姊妹颇多，父母都不大得意，她又是个不前不后的排行，若不是在姑娘房里当了二等丫鬟，也不过是到了年纪随便由管事的配个小厮，好坏由天。而在黛玉身边，不说有什么前程，只要不出差错，起码日后也算有个倚靠，父母那边，有的是兄弟姊妹尽孝，到也不必太过挂怀。再如梦苏，是早早死了爹娘，跟着叔叔婶婶过活的，平时便是几枚铜板也要交给婶婶，她自是乐的做黛玉的陪嫁离开叔婶的贪求。而惠棋茜云，她们两个家中本还算得意，惠棋的父母更是林夫人的陪房，跟了林夫人许多年，夫妻两个虽是贾府出来的，却难得有一副憨厚性子，也是林夫人颇为信重的。林夫人便点了他们这一房做了四家陪房之一，惠棋自然也是愿意留在黛玉身边的。茜云年纪还小，是几个二等丫鬟里最幼的一个，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虽说舍不得离开服侍多年黛玉，却也不愿离开仍在林府中的父母。倒是她母亲素来是个极为机灵的，想着如今姑娘做了王妃，门第比林府还要高，茜云又小，离出嫁的年纪还远的很，与其留在林府，又没好的差事，又没好的前程，倒不如舍了这些跟在王妃身边，无论是王妃留她在王府里配个管事小厮什么的，还是施恩放出来，到外头寻人做正经夫妻都是极好的。这样一来，这四个二等丫鬟便全都留下来了。

    再有的便是素绫，兰绡，丹锦，碧纱四个，她们倒都是当年从扬州临时买来的丫鬟。当年离开扬州时尚不肯被放出去归家，更何况现在，便也统统留在黛玉身边。

    至于陪房，惠棋家是一房，惠棋父亲姓郑名山，除了惠棋之外，倒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也算是多的了，因着惠棋在黛玉身边当差，郑山家的原来又是林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四房之中，便隐隐以她们家为首。另外三房，则都是林家几辈子的老仆了，不说别的，若是万一偷奸耍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至于陪嫁庄子的仆从，因着事先黛玉已吩咐过他们定下规矩，除了年节，丰收之时，或是再有要事之外，每月来请一次安，报上庄子境况如何便可，专心差事，其他的一律不必管。黛玉成亲又是四月，正好是田间忙碌的时候，管事的倒也乖觉，便只在婚前来磕了头。此时却并没有来。

    而原本便在王府里当差的，却也不少了。黛玉细细的翻了两页名册，这名册却并不是按一家一房算的，而是按着差事，分属的院落来填写的，且细细的写明了来历。若是亲戚，父母儿女还有在府里当差的，也用小字在一旁注明了，倒是很好辨认。

    王府是按郡王规格所建，自然是极大的。院落也多，可论起来，至今为止，也不过只有两个正经主子，偏生徒瑜还是个洁身自好的，竟也没有什么通房妾室，内宅院落住房多是空着的，每个空着的院落不过是两个婆子，两个粗使丫鬟做洒扫整理。正院里倒是人多，原本的下人里云妃赐下的两个宫女充作一等丫鬟，除此之外，徒瑜竟也没有再带宫女出来，倒是带了两个嬷嬷，据说是徒瑜生母信重的，却是身子骨一直不好，早已由家里亲戚接了去，府里每月给一笔丰厚的荣养银子，却也不在府里。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从缺，粗使的丫鬟八个，倒是没有婆子。外院里，却也是和内宅相差不多，空院子不过是四个粗使婆子，书房和徒瑜有时在外院所住的卧房里，都是安排的小厮服侍。

    黛玉不过翻了两页名册，心里虽有些疑惑，却也还是极为满意的，着实赞了两位总管几句，又给了分量极足的赏赐。才让下人一批一批的进来磕头问安，黛玉一向是个手中散漫的，给的赏赐也十分丰厚，又兼她并不严苛，倒让一些本来因着来了新主子感到不安的下人安心了不少，进去时或许还有几分紧张，出来时大多是捧着成串的铜板儿，一锭一锭的银块儿，那些之前就做了管事或是管事娘子颇有体面地，则是捧了几乎有些沉手的荷包出来。不说喜笑颜开，却也是兴高采烈。

    不过黛玉虽说出手大方，却也是把话说明白了的，若是守规矩，专心差事，主子看得到，有的是赏赐等着让人领走，可若是不守规矩，想私底下做些什么让主子不满的事儿，却也要掂量一下，会有什么后果等着，却并没有改换差事或安插陪房的动作。

    这些下人倒也乖觉，心知王妃初进门掌家，若是被她抓着不好，只怕就得做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柴薪了，王妃带来的那几家陪房还没有作安排呢，谁知道是不是看着等着接替谁的位置。又见他虽不严苛，却也不像是那性子软弱可欺的，兼之先前管家的两位总管，不说别的，这些下人们倒是管的服服帖帖，倒也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府中人口众多，虽说这样一批一批的进来，也不过是磕个头，再问安，或有在管事位置上的也许还会多问两句，其他人也不过是给了赏赐，说两句场面话也就让他们下去了。纵是如此，也闹到了天黑才见完。最后进来的，才是黛玉的陪房，他们也不过是进来磕了头请安，黛玉赐了赏，便也让他们下去了，和其他王府下人倒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却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差事。那四户陪房心里也奇怪，却并不敢出言询问，黛玉待人虽宽和，却也不是那不分尊卑的，在她面前，谁敢无礼的去询问她，却也只好暂时按下疑问，等着寻个机会去找惠棋问问究竟。

    徒瑜虽说了晚饭之前必会回来，谁知等黛玉见完了府中的仆役，天色都已全黑，厨房管事已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何时开饭，却还没有见到他人影。黛玉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有心派人去询问，却不知他平素习惯，又怕自己贸贸然派人去，会影响她办正事，不由有些犹豫。正不知所措时，徒瑜自己却又回到正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