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再一次登上去京城的旅程，黛玉除了心情有些不舍外，倒还很是平静。在船上虽然无聊，可是看看书，做些女工，照顾父母兄弟，时日倒也过得快些。

    仿佛是一觉醒来，一家四口便到了位于京城附近的码头。自然，京城林府的马车，轿子什么的也早就守候在哪里，只等主子们一到便可安安心心的回府。

    此番回到京城，林家人也是早就心中有底的，只是没想到时间如此之快。不少在那里置办下的家业，像什么铺子庄子一类的，有些是得变卖出手，有些则是可以留在那里，权当日后添两个家用罢了。这些都必得是主母亲自处理选择的。扬州又毕竟不比苏州方便，时日又紧，再者其他的黛玉还能帮些忙，这和外头有关的事儿，黛玉却是不方便插手了，这样一来却使林夫人很是忙乱了一阵。好容易忙完了，坐在船上，却不想又犯了晕船的症候。所幸到并不是十分严重，将养了一阵也就慢慢适应过来了。

    再者晋贤也要准备在年后考举人，虽然其祖籍在苏州，但他年纪毕竟还小，别说是林夫人，便是林如海这个做严父的也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在苏州应试。便又让他随着父母姐姐一起上京，待到了京城再为他安排，让他在京城里应试，也不至于让他离了家人。因而，他在船上，却也只能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舱房里看书。

    林如海倒好，他左不过是公衙里的那些事儿，卸下了职位，也就很是清闲。再加上他的资历和日后的前途也是摆在那里的，纵是离了职，也没有谁敢小瞧于他，因此反而很是逍遥。

    总不过近两个月的行程，到了京城，却已是十月中旬了。因着这回是举家搬回京城，可是不必上次只是夫人姑娘两位在京中府邸小住，院子房舍，都是极早便传回信来让人收拾了。倒也很是方便，因到府时还是中午，林如海身负皇命，便匆匆梳洗了一番，立时命备齐车马，便去了皇城，递牌子求见圣上。

    而林夫人和黛玉晋贤，则是好好的休息了一番。也是在船上熬得狠了。虽然一应供给都是极好的，却那里又陆上家中舒适。待到晚上，又得林如海命人传回的消息，说是圣上看重赐宴，一时无法回来。母子三个便只让厨房送了些简单的晚膳用过也就罢了。

    第二天，却是有些忙碌了，不过总不过是那些规制家下人，收拾屋子的琐事，总有些累，于林夫人黛玉而言，却是做惯了的，到也寻常。

    待一切都安顿下来，给林如海的圣旨也发出了，却是令林如海为户部尚书。虽和过去的巡盐御史是平级，权柄确实有些不同，户部权力之大，在六部中仅次于吏部，又是主管财政。令他为这样的一部主官，圣上于林如海的信任重用，可见一斑。

    且不说，林如海在朝堂之上是如何风光，他是经久的老臣，深谙中庸之道，越是身在显位就越是谨慎有加。

    但毕竟身份有所不同，这一点，便是在内宅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林夫人自安顿好自家事务之后，也领着黛玉去几户相邀的人家参加宴会。一来也是让黛玉初来京城多结识些人，二来呢，也是有为黛玉挑女婿的意思在里面。虽说是见不到男子本人，可是，看着生母，家族，也能看出一二。再者，和诸家女眷交谈时也能探听出一些事情来。黛玉本就容貌气质学问俱佳，现如今又更有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越发受诸家夫人小姐追捧了。

    可林夫人看了几户人家，却是没有什么满意的，门当户对孩子又有出息有敦厚的并不多见，也不能怪林夫人要求严苛，着实是看着自小娇养大的女儿那般出色，又如何舍得把她许配给一个平凡无奇甚至更糟糕的男子。纵是低嫁，不十分看重身家地位，却也很难找到规矩适宜的婆家。不过好在黛玉年纪还小。像林家这等仕宦人家家中的女儿，虽说都是早早相看，却也没有那么早就定亲的，倒还有的是时日慢慢挑选。

    其实林夫人之所以如此这样匆忙的相看，确实是受了徒瑜的影响。实在是担心徒瑜真真的对黛玉上了心，若是万一被皇家挑中，却是都没有拒绝的话了。倒不如早些给黛玉择亲，不过之后见皇室，甚至是徒瑜并没有什么动静，却是安下心来。

    这期间，贾家却也请过两次，林夫人思虑再三，还是决意自己一人到贾家赴宴。毕竟贾家还是自己娘家，纵然如今已没有什么自己留恋之处了，却也不能做的太显。不然反而会让自己一家遭人闲话，还当是林家发达了，便不认亲戚，谁又知道这亲戚究竟有多少污脏事。自己的一双儿女具是得来不易，怎么愿意让他们染上尘埃。

    如今的贾家倒还是王夫人当家，为着王夫人的亲女儿贾元春是宫里庶妃，又有贤德的称号，因而王夫人在府里很是耀武扬威，邢夫人虽是长嫂，却是个没本事的，家世又不强，又不是原配，甚至于膝下连个亲生的儿女都没有，那里比的上王夫人呢。两房人家虽然住在一起，可却还是如同贾母在世之时一般。纵然贾郝邢夫人时常闹出点事儿来，奈何大房本就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后台，根本无法支撑起荣国府，便是大房的长子贾琏和长媳王熙凤也是向着二房，也着实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二房的次子贾宝玉，倒是和他的姨表姐薛宝钗订了亲。这位薛宝钗姑娘生的倒是极好，从表面上看，似乎规矩也不错。只可惜，

    林夫人心里暗叹，纵然没有什么留恋的，贾家到底是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自己说到底，也是贾家出去的姑娘。如今看着，却是越发不成样子。虽不是长子嫡孙，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二房次子这会子，却是要取一个商女为妻，这也罢了，到底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横竖也算是亲上加亲。可，有谁看过已经订了亲却尚未过门的女子在未婚夫家中言笑自如，甚至身边只带着一个丫鬟四处行走还出来待客的。这，算是什么事儿，便是不懂规矩，也不能做的如此过分了。亏自己这位二嫂子还说什么自己这个外甥女是规矩最好不过的，就这样，也算是规矩？

    简直是让人笑话，纵然是林夫人再好的性子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恼意了。自己看得出娘家败落不愿夫家儿女被污脏的娘家牵累是一回事，可也不愿意让本就败落的娘家更加落魄。宁府且不去管它，荣府呢，长房仅有贾琏一子，长到现在都只有一个女儿。二房的长子贾珠是早早没了的，倒是留下了孤儿寡母，林夫人冷眼看着，也就他们母子还算清醒。次子贾宝玉，真真的是个纨绔惫赖之徒，纵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却是无才无德。还敢问起自己的女儿，说什么“为何不让妹妹过来，和家里的诸位姐妹一起。”至于贾环，自己则是根本就没有见到。不过想也知道，以自己这位二嫂的伪善，能养好才是怪事。

    林夫人在贾府里头真真是越呆越恼火，偏那王夫人还不知所云，假笑着说外甥女最近可好，又对那薛宝钗赞不绝口。还说什么，“姑太太就是太疼林姑娘了，不妨让林姑娘来住上一段时日，也好和这些姐妹嫂子们多亲近亲近。”

    林夫人只不愿理他，却又不愿失礼，只冷冷地恩了几句，转过头来和邢夫人说话，这邢夫人颇有受宠若惊之感。也难怪，贾府如今并没有什么相好的人家，邢夫人有不善交际。府里虽然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主母，却是没有威权，一向受冷遇。便是和其他官员的内眷也一向说不上什么话。而林夫人，一来是自己的小姑子，二来又是尚书夫人，真真的二品诰命，却是驳了当家的王夫人的脸，转来和自己说话，焉能不喜？

    王夫人见了这般情况，极反常的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神色来，反而凑合着答话。林夫人见了她这样，却是奇了。

    人家说，事有反常必为妖。果不其然，午饭之后，众人坐在一起喝茶，王夫人便笑着问道，“却是不知道林姑娘如今在家做些什么呢？”

    林夫人一听他问起自己女儿，便本能的警觉起来，面上淡淡的道，“他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还能做什么，无非也就是做做女红，看看书罢了。”王夫人笑道，“原是这样，我记着，林姑娘好像是和咱们家二姑娘和我外甥女一般大吧，也当是许人家的年纪了。却是不知道姑太太给她说了人家没有。”

    林夫人心中冷笑，看了一眼在座的迎春，果不其然，他的脸都涨红了，便是邢夫人也微微带着些恼色，迎春并没有说人家。

    林夫人淡淡的道，“二嫂子记错了吧，我家女儿和三姑娘差不多大。至于宝姑娘年岁几何，我却是不知道了。不过我们老爷很疼这个女儿，原就说了要多留他两年，并不需要这么早就谈这事。毕竟做了人家媳妇哪里有当姑娘轻便，还是留她在家里多待几年吧。”

    王夫人神色一滞，复而又笑道，“唉，姑老爷和姑太太真是疼爱表姑娘，只是孩子也这么大了，可别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林夫人接连深吸了好几次气来，才忍住了不发火，心道，好在没带两个孩子来。当即冷笑道，“二嫂这话说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女都是极知礼数的。我们夫妇二人一片爱女之心，也只有让孩子们感动的。怎么听二嫂子说，难不成，还有埋怨自己家人不早早把自己嫁出去的女孩儿。”说罢，便似笑非笑的看了陪在王夫人身后的宝钗。

    邢夫人早就厌王夫人入骨，听了这话便伺机道，“唉，我说二弟妹啊，瞧你这话说得，那家的人家不是要多多挑选一回才能选个好女婿啊。要找你这样说，那闺房里的姑娘得像是什么样啊。”

    陪坐在一边的三春越发的坐立不安，便是薛宝钗也有些坐不住了。林夫人念及三春到底是自己的侄女，心有不忍便道，“唉，咱们姑嫂三人说私房话，倒是忘了这几个小的了。大嫂二嫂，不妨让他们先下去吧。”

    邢夫人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至于王夫人，想着待会要说的话，便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