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日子一天天的近了，林夫人也越来越忙了起来。虽说黛玉的嫁妆中很大一部分是早年就备好的，但是时兴的家具，首饰，衣料，出嫁后穿的日常衣裳，也都是要现定先制的。

    这些到底还是小件，再有的，便是陪嫁的定产了。

    林夫人早就着人打探了先头几位王妃的嫁妆，这却是不难得知的。太子妃是长嫂，又是又是储君正室，自是无法比肩。其他的几位王妃却是因娘家家世略有些不同，但也相差不多，如前几日出嫁的诚王妃，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定产则是配了两座庄子，四所宅院，另八家商铺。庄子是在京郊出产还算不错的，地方也还不小，宅院四所具在内城只不知占地多少，商铺也是在较为繁华的大街上。这些在王妃里头，不说头一份，也很看得过去了。

    而黛玉的嫁妆，林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决意，数量上就比照着诚王妃和前几位王妃，不会太过显眼，也不至让人瞧不起。

    林家是仕宦之家，林如海又是几代单传，多少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已很是可观了。只是到底祖籍还在苏州，大部分产业都并不在京城。显然黛玉的陪嫁定产是必须在京里头的。而林家公中在京郊，共有三处田庄，一是林家祖产，原是本朝太祖赐给林家先人的，大约五十来倾。只是这却是不能动用的，只能由嫡长子继承世代传下去的；二来便是林家老太爷，林如海之父先头在京中任职置下的产业，却是很丰厚，竟有百来倾，只是万亩良田陪嫁出去，到底还是太显眼了；再有的就是林如海自己早年置下的庄子，却是不大不小，三十来倾地，倒是适合给黛玉做陪嫁。而贾敏自己当年的嫁妆中也有两处庄子，一处较大，也有二十来倾，一处较小，不过十来倾的样子。林夫人便决意将那较大的一处庄子作为黛玉的陪嫁，又让人将这庄子临近的土地，或换或买，又凑了十来倾，合作一处。在加上公中的那三十来倾地，便是两处庄子，正好凑了个双六之数，又都是出产极好的土地，倒也配的上黛玉。

    至于房产宅院，林夫人则是直接从自己的陪嫁中挑了处最好最大的宅子，再看看其他闲置宅院，皆不满意。想到林太夫人留下的几处陪嫁的宅子，都是极好极舒适的宅子，可惜却又都是在苏州老家。到底不愿委屈了女儿，便又在内城另买下了三所相距不远的三进的宅子。虽说是只是三进，却因是院子套院子的，也不显小。

    至于商铺，林家却是不多，连上林夫人当年的陪嫁，也不过只有五间，都已全部租出去，给其他商家做生意。林夫人便索性除了从自己陪嫁中挑了两间租户稳妥的之外，便在繁华之处买了六间上下两层的大铺子，一起充作黛玉的陪嫁。

    这些事情虽说当由主母安排，但林府却有不同，且不说黛玉是林如海的嫡长女，唯一的女儿，更是林如海久盼之下的第一个孩子，感情自然不同寻常父女。林夫人也是知道的，按自己的心意定好了这些嫁妆大件之后，便请林如海来一同参详。

    林如海倒是没什么说的，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已算得上极丰厚了，虽说身份不同，可林夫人当年的嫁妆定产还不到这些的二分之一，而林夫人的嫁妆，纵是到现在，也在京城贵女中算中上了。陪嫁太多太显眼，对黛玉以后的日子反而不好。只是林如海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这些倒也还罢了，只是咱们玉儿自小都是娇生惯养大的，不说别的，却也是想要的，爱玩的都没少过且样样都是用最好的。虽说出嫁之后，也不会缺什么东西，可到底还是得自己有份丰厚压箱底。这却是不在单子上的，也不引人注意，倒是可以多给些。”

    林夫人身为女子，黛玉又是她心头肉一般的女儿，这些只会比林如海想的更周到。此刻便道，“这还用老爷提醒么，我早已备好了，银票准备了十万两的，都是户部一千两一张的。到时拿个木匣子装了，直接交给玉儿，任谁也不知。日后要有个什么需要，也是极方便兑现的。”

    林如海闻言点点头，道，“这也够稳妥了。”想想又道，“我那里倒还有二十来万两银子的盐引，却是比银票还好些。干脆再添上十万两的盐引好了。”

    林夫人却是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道，“那也好，盐引是比银票要更抵用些。”

    林如海随即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盐引在我书房里，待会我让人送来，十万是黛玉的压箱，下剩的就还是留给晋贤好了。”

    林夫人自然不会有异议，两个孩子都是她亲生子。虽说她日后要更为依仗做儿子的，可女儿也是她极看重的，林如海给她添嫁妆又怎么会反对。

    只是，平心而论，这份压箱却也实在有些多了，便是林夫人当年的压箱也不过是五千两，这还是因着那时荣府是鼎盛时候，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父母最宠爱的孩子。才得了这些，若是现在贾府的这些女孩们，别说压箱有五千，除去那些土地田产和反送的聘礼，下剩的嫁妆能有五千都是不错的。也就只有黛玉是做王妃的，身份有所不同，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不是她人能比的。

    林如海又问道，“除了定产和压箱之外，其他的东西预备的如何。那些首饰衣料摆设什么的，虽不可太过显眼，却也不能失了面子。那嫁妆单子还没有拟好么。”

    林夫人闻言便笑道，“我这里到有一份草拟的，只是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斟酌添减。还没定下来。老爷可要看看？”

    林如海便道，“那倒不用，你管这些，却还是很好的，我很放心，不过白问一句罢了。”

    林夫人倒也没再说什么，便笑笑罢了。

    出阁前半个月，林夫人便让庄子管事，看宅院的下人来拜过新主子。商铺则是给黛玉看过契书，已租出去的倒还照旧，新买的，则是先让林府管事的先照应着，待黛玉出嫁之后，再由她自作打算。

    又拿了已定下的嫁妆单子给她看，道，“这些日后就是你的嫁妆私房，你心里也要有个数才好。”

    黛玉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还是接过了那一沓极厚的红笺，见打头便是一对赤金嵌宝的五福如意，知道这是皇后早些日子赐下的，自己出嫁时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中，第一台便是要放着它。再看下去，便是那些宅院庄子什么的，只写了数量，倒也还罢了。在后面的，便是长长的一串首饰衣料摆设名，黛玉一眼扫过去，便见什么赤金累丝凤钿，赤金镶宝对簪，赤金点翠凤钗，赤金镶珠流苏步摇，赤金累丝嵌宝镯，赤金八宝镯，光是这些赤金首饰便占了足足两页之多，更别提还有翡翠珠石的首饰了。黛玉粗浅的翻了翻，见光是首饰便足有三十来页纸，便有些心惊。再看后面写着的摆设，琉璃错金丝盘，象牙雕花镂空瓶，犀角笔海，哥窑的笔洗，宋朝时的水晶砚，甚至还有吴道子的画，米芾的字等，黛玉却是无心看下去，匆匆翻过，又见后头是些什么霞影纱，妆花缎，多罗呢，尽皆是名贵的衣料，光是这些，又占了十来页，还有后面那些一看名字就知必是华贵异常的成衣。黛玉抬起头来道，“母亲，这些，会不会太多了。”

    林夫人道，“和你父亲商量过的，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出嫁后身份又不同了，多给些也是应当的，你只管安心拿着。”

    黛玉仍是犹豫，“可是，女儿还是觉得太多了，会不会有些太显眼了。”

    林夫人笑道，“没事，这一份是给你看的，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到时把这些首饰挤挤放着，堆成几盒，外头谁又会去清点究竟有多少，看着表面光鲜，却也和其他王妃差不了多少。摆设衣料什么的，虽说名贵些，数量和别人也差不多了，你尽管放心。”

    黛玉微微放心，却仍道，“可，那，还有晋贤那里，我也用不着这么些东西。再者说，母亲身边也当多留些私房。”

    林夫人失笑，“想什么呢，这是你的，至于晋贤，也少不了他的。我的私房，也够我使了。你安心受着便是，就是你真用不上，放在那里也好。”又道，“你到底还小，虽说王府里和咱们家不同。可无论如何，嫁妆都是女子极重要的东西。你也快出阁了，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一个女子立身的根本除了儿子，丈夫，娘家之外，再有的，就是嫁妆。比如你要做些什么事情，不方便动用公中的，嫁妆就是这时候起作用。”又难得的调侃道，“像你日后有了孩子，想额外多给什么东西，不方便动用公中，就可以拿你的私房。”

    黛玉其实是了解的，只要不太惹眼，一份丰厚的嫁妆对他绝对有益无害。不光是自己要做什么事情不会受银钱的限制，更有的是在贵妇圈中的面子。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从小到大，在她房里的好东西也不少了，只是。

    林夫人见黛玉不说话，只当她不好意思了，也不在意，笑道，“这点子东西就把你唬住了，那这个还不把你给吓坏了。”

    黛玉不知母亲何意，偏头看着母亲，只道，“母亲，什么东西会把我吓坏了。”

    林夫人递给她一只小木匣子，黛玉疑惑的打开，见里面摆着厚厚一沓银票，皆是一千两一张的，不由吓了一跳，道，“母亲，这是。”

    林夫人笑道，“下面还有盐引。”

    黛玉只得把木匣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银票下面果真又有一沓盐引。黛玉越发吃惊起来，心中明白，这只怕也是自己嫁妆的一部分，却没写到单子上。

    林夫人道,“这里有十万两的银票，还有值十万两银子的盐引。这些都给你做压箱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黛玉心中虽有准备，却仍是惊住了。不由道，“那岂不是二十万两，这。”

    林夫人道“不错，你出嫁之后，身份是尊贵了，可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这些给你，并不会写在嫁妆单子上，除了咱们一家人，谁也不知道。日后你有要用银钱的地方，只管去兑，也是方便的。”

    黛玉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这份嫁妆有多么丰厚。她并不在乎银钱这些俗物，却被父母的慈爱之心所感动。她是虽不十分清楚林家财产的总数，却也知道，她所得到的，是多么庞大的一份财产。

    更知道了，又是怎样疼爱女儿的父母，才会这样，为女儿置办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