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在阿婆那个年代，好多事在方晓梦看来，都是非常荒诞的。本就地位低下看婆婆脸色过日子的媳妇，因为幼稚和无知的报复心里，非但不从自己身上吸取教训，反而把她自己曾经所受的苦难和委屈又嫁接到后来的媳妇身上。这是一种悲哀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世袭，也可能是历史还没有完全像今天一样发展到好多已成婆婆的女人完全“感悟”的地步。

    阿婆说，每天天快黑的时候，当她把兑好的洗脚水给祖母端去的时候，方晓梦的祖母总是说，“唉哟，乖女呀，太早了，等一下再洗吧”，然后爱理不理的躺在炕上抽旱烟。听自己的婆婆这么说了，阿婆只好又把水端出来。可是不到一会儿方晓梦的爷爷从外面干完活回来了，一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方晓梦的祖母就会喊着让自己的儿子给她把洗脚水端进去，并且嘴里不停的埋怨“哎，这天都黑了，也没人管我......”

    而方晓梦的爷爷，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对自己的母亲非常的孝顺，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每次一听完自己母亲的话他就会打阿婆.阿婆是个倔脾气，她觉得她自己非常冤枉，咽不下这口冤枉气，跑去找方晓梦的祖母理论，而方晓梦的祖母，她从来不会承认她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了媳妇的不是。直到这时，明白真相的方晓梦的爷爷只能干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生闷气。

    阿婆说这是小事，说她还没有讲吃饭的时候呢。阿婆说每次吃饭的时候（其实是喝糠），她都习惯往碗里捏一把熟面（炒熟的面粉，习惯用手捏成一大疙瘩和糠一起吃），这样肚子才稍能吃饱些。而每次方晓梦的祖母瞧见阿婆往碗里放的熟面又实又大，就会哭丧着脸说“哎呀，乖女，你捏小些，你捏这么大我们家可养活不起你。”

    倔强的阿婆说她一听祖母这话总是来气，心想祖父给别的女人给的比这多多了，祖母怎么就不管，可自己一吃，祖母就管开了。阿婆说她偏不听祖母说的，再说那会方晓梦家的家境根本不至于这么抠着。

    当然，每次阿婆的逆反少不了挨打，打阿婆的不是方晓梦的爷爷，而是爷爷的弟弟，方晓梦应该称呼他二爷，一个成天吃喝嫖赌的浪子。

    阿婆说二爷拿棍子狠狠的往她身上打，她则边哭边骂边跑。有时恰好在天黑的时候，祖母则拿着灯盏为方晓梦的二爷照明，而方晓梦的爷爷，那个对阿婆来说至亲的男人则视而不见......

    在嫁入方晓梦家八年后，总算老天有眼，阿婆生下了方晓梦的父亲，然后接着是方晓梦的叔叔和后面的六个姑姑，以后的事，当阿婆讲起的时候，眼里已不再有那么多的恨意、抱怨和无助，明显有神了。阿婆讲得更的是关于方晓梦的祖父如何疼爱方晓梦的父亲，如何把好吃的都留给方晓梦的父亲之类的话题。方晓梦心想，也许这是跟阿婆生了父亲方家伟后在家里的地位提高有关系吧，也算是阿婆的苦日子熬出了头，因为至少再也没有人敢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