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绯色倾城(GL) 第二十章 哭灵

第二十章 哭灵

目录:绯色倾城(GL)| 作者:晓梦霜天| 类别:都市言情

    南少卿的尸体在十日后回到了铸剑山庄。

    那是一个雾气迷蒙的早上,开门的侍童按时按例打开山庄大门时,赫然发现了门口摆着三具楠木棺材...不知里面葬着何人,也不知是何人所摆。侍童大惊失色,自己壮着胆子推开了其中一具的棺材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呼号着奔回庄里,禀告求援...

    南雪衣听闻噩耗,带着慕绯赶到山庄门口时,已有数十剑客弟子跪伏在地,低声啜泣。老管家林哲也出来了,被贴身丫鬟搀着几乎站立不住...噩耗一传十十传百,很久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来,庄外临水的木栈道瞬间已跪满了人,通往山庄大门的乾坤楼很快水泄不通,许多闻讯而来的家仆丫鬟和铸剑工匠就地跪在了紫雨楼外的花园里,呜咽痛哭。

    早春季节,却阴风潇潇,浓雾凄迷中渐渐飘起了冷雨,仿佛是冤死灵魂的无声哭泣...写满“奠”字的白灯笼还挂在庄里的角角落落,老夫人过世不过十几日,孝衣未褪,灵堂的香火亦不曾熄灭。放眼望去,铸剑山庄一片素缟如雪,如今又是雪上加霜。

    风雨飘摇,铸剑世家从此绝后,与南少卿的死讯相比,那些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更让人绝望...

    “师父!师父!”宫凌与玄璎扑到棺材前只看了一眼,就齐齐跪倒在地上,哭得浑身瘫软。宫凌再也不复往日的疏冷模样,她颤抖着把手伸向那具棺材,却被龙阳一把搀住将她拥进了怀里。龙阳抱着师妹死死咬紧了牙关,坚毅俊朗的脸上热泪纵横,也决不哭出一声放纵懦弱。

    南雪衣脸色煞白,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木然地走向那三具棺材...

    最大的那具放着南少卿的尸体,三具棺材盖都已掀开大半确认了身份,另外两具正是追随南少卿秘密离家的李大林李小林两兄弟。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在心里有所准备之后去看棺材里的那个男子,然而在目睹死状的那一刻,南雪衣只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绞成两半,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慑和恐惧化成一种痛,从她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如惊涛骇浪般翻涌,她一个踉跄用手撑住了棺材沿,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让她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的哥哥躺在棺材里,原本清俊的五官因死前极度痛苦的挣扎而扭曲,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殷红的血从那里淌出来,染红了他的紫色锦袍,染红了半个棺材...

    他竟是被人生生挖心而死!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慕绯立刻冲上来搀住南雪衣,就在她下意识地要往棺材里看一眼时,却被南雪衣一把推开...“绯儿,别看,谁都不要再看!”她挥着手把慕绯赶开,本能地不想让她看到这种血腥可怕的画面,宁可自己独自守在这棺材前,浑身僵冷如死,沙哑着声音命令道:“跪下...”

    慕绯秀颜苍白,直直跪下。她看着师父清冷的侧颜,看着那孑然颤抖的背影,心里就涌起一阵阵的心痛与悲伤。十几天内痛失两位至亲,危机近在咫尺,整个山庄都是草木皆兵。而师父,却要在这样的悲恸里独自承担起山庄的安危...师姐们一声声哭唤着“师父”,每喊一声,那两个字便如魔般扎在慕绯心上,让她难受,让她恐惧,让她感到窒息!慕绯不敢想象,如果今日被谋害的人换做她的师父,她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慕绯对着南少卿的棺材深深叩首,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曾料到,第一次给南少卿下跪,却是在他命赴黄泉之后。她很讨厌南少卿,但并不希望他死。他是师父的哥哥,是师父唯一的亲人了...

    “二师父!”宫凌忽然扯住南雪衣的衣角,哭成泪人的少女不住地磕头请求:“师父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求二师父做主立刻启程临安,杀了圣姑!与沧浪阁势决一死战!为庄主报仇!”

    “上临安,杀圣姑!报仇!一定要报仇!”宫凌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哭丧的悲痛立刻化成了铺天盖地的怒火,众弟子个个义愤填膺,双目血红,纷纷拔剑出鞘。一时间剑戟林立,刺破长虹...

    “杀了那妖女!这等血海深仇,不能不报!”“铸剑山庄五百剑客,三千门徒,庄主被人挖心惨死,简直是奇耻大辱!”“请少庄主即刻下令,沧浪阁摆明了向我们宣战!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拼死给庄主报仇!”

    “报仇!报仇!宁为玉碎,决不瓦全!”

    本来看过南少卿尸身的是少数,如今听闻庄主是被挖心而死,而当今这世上有能力打败南少卿,又惯于挖心杀人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圣姑,还能有谁!沧浪阁以武林至尊自居,却如此痛下杀手向宣战正道,阴谋野心天地可鉴!一时间,报仇呼声更是如风如浪,回荡在整座山庄的上空...

    “静一静,大家先冷静一下!”林哲老泪纵横地劝道,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无论多么愤恨,报仇迎敌都是要从长计议的事啊。老管家越劝,大家反而越加激动,挥剑指天,同仇敌忾,看得慕绯也是万分震慑动容...她毅然抹去泪痕,思绪百转千回,眸光盈盈如水望着南雪衣,等待着师父的决定。

    不料南雪衣却对一切声音置若罔闻,她俯下身,素手探入棺材里取出了那柄沉重的“地魂剑”。哥哥的佩剑乃是庄中瑰宝,而今那乌黑剑鞘沾满了凝结的血迹,和漆黑色的诡异鞭痕...南雪衣的神色渐渐静若止水,仿佛痛到了极致,便没了任何感觉。她一言不发地握着那把剑,直到那冰冷的剑鞘在她手中发烫,一如哥哥遇害时的惨烈滚烫的鲜血...

    “都住口吧!”她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瞥了一眼众剑拔弩张的弟子。声线低缓柔和,眼神肃穆冰冷,透着难以撼动的威慑。只见她目光扫过之处,众剑客都惊愕不已,却也强压着怒火噤声。南雪衣收剑而立,似是看了棺材中那人最后一眼,喃喃叹道:

    “哥哥很累了,你们不要再吵,让他好好睡吧...”

    言罢,她在泪水汹涌而出的前一刻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慕绯唇齿微启,却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素衣飘舞,倚风出尘,那般脱俗绝美,却也那般寂寞凄伤。

    “师父,师父...”慕绯在心底一遍遍喊着,此刻的她抓不住那一抹憔悴鸿影,却永远将那一瞬间刻在了心底,不寂不灭。

    ※※※※※※※※※※※※※※※※※※※※※

    深夜的灵堂里一片寂静,只有若有似无的更漏声簌簌作响。慕绯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独自迈入布置于乾坤楼正厅的灵堂。

    南少卿的灵位被香火和贡品簇拥着,在昏暗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一如他生前那双墨色的眼瞳,空洞无声地俯视着一切...白色的纱幔随风飘舞,空荡荡的灵堂里有从火盆里逃逸出的冥币,绕在她的脚边打转。慕绯的脚步渐渐定住,素衣女子跪在灵前,木然地看着一张张冥币在火里焚化成灰烬,仿佛她自己的生命也会随着那微弱的火苗,慢慢熄灭...

    “师父...吃点东西吧!”慕绯快速走到南雪衣身后,她缓缓跪下,小心翼翼地放好了灯笼,把米粥端到了南雪衣面前:“师父跪了一天没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

    南雪衣跪着不动,火光一明一灭映着她苍白的脸,整个人无声无息,仿佛化作了一尊美丽的冰雕。慕绯心里一痛,舀起碗里的粥想要送到南雪衣唇边:“师父这样,庄主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南雪衣默默抬起头,仰望着哥哥的灵位陷入沉思,清冷的眸子里泪光耀动。慕绯放下粥碗,心里一阵阵的苦涩难忍,忽然紧紧抱住了南雪衣的后背,两手攀上她的脖颈...师父的身上好冷,冷的像是完全没了温度,直让她也颤抖起来。南雪衣被她抱得浑身僵硬,她慢慢抬起手挪开了慕绯的臂弯,幽幽叹道:“灵前不得无礼,绯儿,你回去吧,让我再陪陪他。”

    慕绯哽咽道:“师父不把粥喝了,徒儿就一直陪你跪在这儿!”言罢,她连蒲团都不垫,扑通一声跪在灵前,挺直了腰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南雪衣无奈,只得拿起那碗粥,慢慢喝了下去。

    南雪衣喝完将空碗轻轻放在了地上,而后徐徐起身,准备离开灵堂。又是阵阵夜风吹入,满屋的白色纱幔缠绕在她的身旁。慕绯一惊,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师父,师父你去哪儿?”南雪衣没有回答,任由慕绯在身后紧紧跟着,她转入内室,又慢慢踏上了木阶,就这么登上了乾坤楼的二层,正是南少卿从前理事的那家书房。

    书房里一切如旧,甚至连书案上那些堆积凌乱的案卷文书都来不及整理。书桌后的大紫檀落地浮雕藏物柜仍是摆满了他从前收藏的古玩器具,其中一个突兀的空格,正是上次哥哥醉酒失态,兄妹两人推推搡搡打翻的瓷瓶所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纤细的指尖拂过一寸寸熟悉的物事,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熟悉的影子。南雪衣突然视线环顾,失神地自语道:“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慕绯惊诧万分地看着她:“这里怎么了?”

    南雪衣四处乱看乱翻,目光所及处,很快发现了桌案下摆放的三坛女儿红,以及掩盖在一堆案卷里的青瓷大酒碗。酒碗洗净如新,她知道那是哥哥从前的习惯,决不让打扫的丫鬟挪动他不让挪动位置的东西。南雪衣蹲下身去拎那酒坛,两坛已空,只剩了一坛。

    慕绯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庄主的书房,没想到南少卿竟然随时藏着烈酒。而师父就仿佛是描摹哥哥生前经历的一切似的,南雪衣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中拆开了第三坛女儿红,咕咚一声就倾满了整碗...

    南雪衣颤抖着手,端起那碗烈酒一饮而尽...慕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师父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滴酒不沾,霎那间心疼得犹如针扎,一颗心狠狠地坠了下去,视线模糊,只听见南雪衣断断续续地自语道:“你知道么绯儿,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就不会私自离家他就不会死!是我害的...全都是因为我!”

    她说着,那强烈的酒性立刻化成了一团火灼烧着她的喉咙,让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摇摇欲坠,而那感觉又让人欲罢不能,南雪衣拎起酒坛转瞬又满了了一碗,正举到嘴边就被慕绯狠狠扼住了手腕,她的模样在南雪衣眼里都是模模糊糊,只剩十四岁少女精致利落的轮廓...“师父!师父你会醉的!”

    “醉了才好,醉了...就什么都不用记得了...”她一用力推开慕绯,酒液摇摇晃晃洒出大半,慕绯只觉心如刀绞,一伸手又狠狠抢过了酒碗,哪怕是平生第一次忤逆师父,也决不能让她这么喝下去!

    “师父连我也不想记得了吗?”慕绯忽然抱住南雪衣的肩膀,浓睫濡湿,泪水扑簌而下:“师父...庄主不在了,可还有那么多家臣为山庄出谋划策兢兢业业,还有那么多剑客忠心耿耿守着山庄誓死保护!还有工坊的铸剑师傅们也是昼夜不息地劳作,还有龙阳大师兄,还是凌师姐,璎师姐,还有我...天塌下来我们都会与山庄,与师父共存亡!师父,你还有我们,你振作一些好不好!”

    烈酒作用下,南雪衣只觉心里积郁的痛苦如山洪迸发,泪如雨下,浑身都痛得难以呼吸:“绯儿你不懂,你还是个孩子,你不会懂...”

    “我怎么不懂了!”慕绯失控地吼道,两手捧住南雪衣的脸颊让她盯着自己:“师父你看看我,你眼里看到的我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吗?!别的方面我不敢和师父相提并论,可这件事...当年我亲眼看着我娘死在我面前,看着那些恶徒用剑扎穿我弟弟的身子!我明白的,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那感觉有多生不如死...四年前是你带我度过了那关,四年后,也让我陪你熬过去好不好?”

    她说着,竟是一把端起从南雪衣手里抢来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搁在桌上学着师父的样子倒酒,樱唇酒液欲滴,玉颜很快染上绯红,眸光潋滟却也透着一丝坚决:“师父笑也好,哭也好,喝酒也好,绝食也好。绯儿什么都陪着你,我再也不要师父独自承受那些压力!绯儿长大了就只有一个愿望,我想保护师父,沧浪阁要来就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南雪衣心神俱震,眼中盈盈泪雾仿佛都霎时凝住了,她紧紧盯着慕绯的眼睛,游离似地叹了一句:“保护我?你会么,你会离开我,有朝一日,你也会离开我吧...”

    “不会的!绯儿不会离开师父!永远不会离开师父!”慕绯再也顾不得任何,整个人都倾身上前死死抱住了南雪衣的身子,一遍遍地重复...南雪衣听着,就如冰雪遇风化成了一池碧水,她亦伸出手回搂着慕绯,随着师徒间拥抱的深入南雪衣像是终于卸去了所有掩饰,失声痛哭起来。她越是哭得痛彻便把慕绯抱得越紧,紧得快要把慕绯抱进她的魂里去,紧得让慕绯无法呼吸...

    “师父别哭了,求求你...别再哭了!”

    她哭得周身都在慕绯怀里颤栗,像是枯叶飘零在暴风冷雨。那哭声让慕绯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酒劲让身体的所有感觉都变得敏感易碎,随着南雪衣的啜泣而颤抖。慕绯快要疯了,她不知自己如何能止住师父的眼泪...稍稍推开了一丝缝隙,唇瓣就迷迷糊糊地贴上了南雪衣的脸颊,竟是一点点地吻去了她的眼泪...

    她感觉到南雪衣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但慕绯仍是继续亲吻着师父的脸,就像是从前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师父总会抱着她,轻吻她的额头一样。她吻着吻着,突然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让慕绯整个人都惊电般地清醒过来,她竟然吻到了师父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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