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变故（下）

    玩笑过后，众人往寨子里走，孔圣谦问道：“华公子，你进到不灭山之内，可说说这魔教内中景象？”华潇郎道：“说来惭愧，在下一醒转便被蒙上眼睛，实是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在出来的时候听到流水之声，这不灭山之内定然有条河流。”众豪杰点点头，都说魔教防备得很是周全。

    一路说一路来到议事大帐之内，圆觉玄冲坐了上首，众名宿依次坐定，圆觉与玄冲对视一眼，微一颔首，朝众人道：“此次正道围攻魔教，迁延十数日，无以功成，是退是留，还请诸位商议定夺。”众人闻声默然，酒袋老祖见无人说话，灌了口酒，笑道：“再呆下去老乞丐的酒都喝没了，不如走了吧。”众人一阵苦笑，孔圣谦道：“我等举大义前来，是为惨死魔教之手的人讨还公道，如今说走便走，只怕会遗笑于江湖。”

    苦渡师太道：“听古教主之言，近年江湖上的血案并非魔教所为，怕是其中果真有些误会。”薛丹枫道：“此事难知真假，倒不可早下决断。”华远亭道：“丹枫所言极是，道长，以你之见……。”玄冲微微一笑，道：“老道以为古教主并不像在打诳语，魔教沉寂数十年，不问江湖之事，如今重现武林，其中着实蹊跷，至于有何隐情，那就要细细追查了。”话中虽未直言退走，可谁也听得出他的实意。

    孟亚如画扇一合，叹道：“道长之言固然有理，可我等此来不灭山，损兵折将数百人，如今若一走了之，日后有何面目再行走江湖？”此言一出，苏老大等齐声附和，皆道：“不能让圆证大师魏掌门他们白死，铲除魔教，为死去的同道报仇。”李玉箫一阵冷笑，道：“诸位有法子破阵么？连阵都破不了，谈何铲除魔教？留下来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送死。”此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苏老大哭丧着脸，道：“莫不成大师魏掌门他们真的就白死了么？”

    李玉箫长叹道：“不然还能怎样？如今暂且退走，待日后有了破阵之法再来不迟。”苏老大灵光一现，忽道：“不如一把火烧了它。”圆觉道：“万万不可，此法伤及无数生灵，罪孽深重，断不可行。”孔圣谦孟亚如也说魔教放了华潇郎，正道不能以怨报德。

    众人神情萎靡的退出大帐，先回本派与众弟子帮众商议，当夜再重聚大帐，定下明早离开不灭山之策，三更时分，众名宿出了大帐，分头布置去了。

    当夜吵吵闹闹，甚至于大打出手，有哭的有笑的，有悲痛的有欢喜的，直搅得郭正一夜没合眼，第二日待拔了营寨，收拾妥当，午时过后，他便随着正道人物浩浩荡荡的离开不灭山，因队伍庞大，走了两天，也不过五十余里，离出林子尚有半数路程，待出了林子，各门各派各帮各洞就得分道扬镳了。

    这一夜众豪杰在林子里露宿，因秋夜寒冷，便生了许多篝火。郭正连日赶路，虽有同门搀扶，也累得旧伤复发，疼痛难忍，以致深夜不眠，他恐师父看到又来照顾自己，便假装合眼，待众人都睡去才睁开眼睛，他躺在落叶上，望着天空稀疏的星星，虽然身旁有数千的人，却也觉得十分孤独，他好想家，这一次回去后，就再也不离开苏州，再也不离开家，不离开母亲、弟弟和妹妹了，他心想。

    风吹过，落叶“扑扑簌簌”的声音，好宁静的夜，他一侧头，忽然发现赵玉璋也看着天空，眼中还闪着泪光，同样是自小浸在蜜罐里的人，在家的时候向往外面的世界，想看一看，闯一闯，看过之后，闯过之后，才知道家的美好。赵玉璋一翻身，与郭正对个眼，二人心里都闪出一个念头，似乎对方没有以前那么可恶了。

    “啊……”，一声惨叫惊破如水的夜色，凄厉的声音让郭正打个冷战，不及他多想，又是十几声惨叫，众豪杰纷纷惊醒，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何事，这时就见一个大汉从林中飞奔出来，一脸惊恐神色，口中大叫：“鬼呀，鬼呀。”忽地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连发出惨叫的机会也没有，便一命呜呼。

    因隔得远，夜色漆黑，众人连他是如何被杀也没看清楚，只瞧见一个完好的人，瞬间裂成两半，这一吓非同小可，众人立时清醒，提兵器在手，叫喝：“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又是十几声惨叫，离火堆较远的豪杰一个个被拉进黑暗之中，惨叫，除了惨叫还是惨叫，这看不见死法的惨叫，仿佛是地狱深处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胆裂心惊，众人都往人多火旺的地方涌去，稍迟一步，就被无形的手拖住，被黑暗吞噬。

    “呼……”，寒风吹来，火舌跳动，干柴“荜拨”作响，四周安静了，可众豪杰连依然大气也不敢喘，警惕的望着漆黑的远处，望着那未知的恐惧，谁也不敢再走得远了。

    鬼么？众豪杰不信有鬼，不是鬼那会是谁？魔教，不错，一定是魔教，众豪杰只盼天色亮起来，驱散无尽寒意的黑暗，让魔教妖人无处匿藏踪迹。

    这光明来得何等的缓慢，东方有些发白了，可众豪杰笑不出来，晨风吹来，雾气也起了，弥漫在四周，数十米远近便看不清楚，将众人仅有的一些安全之地也夺了去，不少人在无比惊恐之下，神志不清，误判了方向，走入迷雾之中，于是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而不少守在外围，武功较弱的人，不明不白的被拖入浓雾，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辙。

    众豪杰聚得更紧密了，圆觉玄冲命武当少林两派弟子护在外围，许是魔教忌惮两派弟子武功了得，不敢再轻举妄动，直到阳光普照，雾气散尽，再也没有出手。

    雾气散了，众豪杰长吁一口气，饱含悲愤之心，四处查看一番，遍地都是尸首血迹，惨不忍睹，只短短一夜，正道便又折了百余人，众豪杰怒冲云霄，狂叫大喊：“将魔教妖人碎尸万段，报此血海深仇。”圆证玄冲等人虽想不透：这正道已退，正合魔教心意，为何魔教还要纠缠？可遍地的死尸是假不了的，于是在众怒力主之下，折路而返，白天疾奔，晚上防备周全，一日之后便又赶到天地水火阵之外。

    这番众豪杰可没那么好脾气了，纷纷嚷道：“管他娘的，把这该死的阵一把火烧了。”点起火把，正要行事，这时就见树林中隐约现出人影，众人大骂：“乖乖的妙啊，把这群畜生都红烧了。”众人大笑，正要点火，猛听林中喝道：“诸位施主且慢。”众人大奇，心道魔教妖人怎地如此说话？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出来的是个满面污垢，衣衫褴褛的和尚，略一辨认，尽惊呼道：“圆证大师。”

    圆证一手提着个红衣人，一手握着禅杖，快步走将过来，众豪杰齐迎上去，满面惊愕，王名扬奇道：“师兄，那日你不是……。”圆证微微一笑，道：“我佛慈悲，贫僧侥幸逃过一命。”遂将这几日在林中的遭遇一一道出。

    原来那日众人破阵中了陷阱埋伏，混乱之下，圆证与众人失散，虽也遭到红衣人围攻，可他毕竟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功机智不比寻常，每次都化险为夷，他一人在林中闯了数日，找不到出来的路，遂想擒住一红衣人，逼迫其带自己出来，于是经数日苦寻，脱重重之困，终于擒获一人，此人为保全性命，经不住圆证逼问，只得为他指引路径。

    “这几日贫僧已问得清楚，并请这位施主画下此图，以便破阵之用。”圆证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片佛袍，那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的正是天地水火阵的出入路径，各处陷阱埋伏皆一目了然。众人大喜过望，有了此图，深入不灭山铲除魔教就指日可待了。那红衣人战战兢兢道：“大师，你说过出来之后就放了我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大师……。”圆证点点头，道：“你去吧。”红衣人磕头如点蒜，不住的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纵身刚要走，不料华远亭赶上前来，“波”的一声将其毙于掌下，道：“此人若是放了回去，只怕会坏了大事。”众豪杰皆道：“杀得好，华掌门所言不差。”圆证无可奈何，惟叹一声：“阿弥陀佛。”毕竟是魔教妖人的性命，又是个小脚色，谁还在乎？死便死了，埋也不用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