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回 舍利（上）

    不知何处鸡鸣三声，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得找个去处了，他知道幽冥社凤凰社还在追杀自己，而白清城又和幽冥社有勾结，丐帮根本去不得，只能在城里找个偏僻地方先安下身，而后再去找寻白清城和幽冥社勾结的证据，待三个月后，便在酒袋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可开封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朋故友，自己能躲到哪里去呢？眼看天就要亮了，他暗暗发急，驻足环顾，突然看见在一个灰蒙蒙的巷子口，有一双眼睛瞧着自己。

    这眼神充满了胆怯和渴望，深深的震撼住了郭正，他迈步上前，那人许是看到了希望，也迎了出来，郭正又一怔，原来只是个暗娼。这暗娼看年纪约么已过四十，早已没有了妖娆的风华，用一床破被絮裹着身子，或许是因太过拮据买不起胭脂水粉，脸上皱纹清晰可见，肌肤又黄又粗糙，随意用一根断簪盘起发髻。郭正忙停下脚步，这娼看见了他脸上惊愕神情，眼神立时又变得黯淡无光，瘦弱的身子慢慢往巷子里退回去，郭正明白自己在无意中，已像她所见过的千万人一样，伤害了她的尊严，忙叫道：“请等一等。”这娼忙又转过身来，惊疑不定，道：“你是在叫我？”郭正点点头，道：“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娼听了这话，脸上泛起红光，就像是在冬风里绽开的桃花，她虽然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但至少还有真诚和尊严。

    往里走出几十步远，转过墙角，前方便出现了一排低矮破落的泥房，这里住的都是暗娼，那娼把郭正让进自己的房里，郭正看去，只见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就再无它物，娼把门合上，脱下那破被絮，又开始解衣，郭正忙伸出手道：“不。”娼只当他又改变了主意，眶中一湿，道：“爷，我很便宜的，你只要给我三文钱就行了。”郭正心中一酸，她这么做只是想找口饭吃而已，等再过十几年，她渐已年迈，恐怕连口饭都找不着了，只能躺在这里等死，生无分贵贱，为什么有的人会是这样的下场？道：“你放心，钱我会照样给你，但这……就不必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时间。”这里又偏僻又脏臭不堪，幽冥社凤凰社那些人是绝不会想到自己藏身在此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的身子很脏很很下贱？”娼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郭正叹道：“你不必这么说，我自己这幅模样，怎么会看不起你？我只会看不起那些为富不仁虚情假意之徒，绝不会看不起善良的人们，我只是心有所属，无法……无法……。”娼许是没想到一个乞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怔怔看着他，郭正倒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一钱银子，道：“劳烦你去买些酒食来。”娼接过银子，朝他一笑，匆匆的去了。

    不久，娼拿了一罐酒和一包东西回来，解开放在桌子上，原来是两斤熟牛肉和十几个包子，摆好酒食后，她便站在一旁，郭正道：“你也坐下同我一道吃吧。”娼忙摆着消瘦黑巴巴的手，道：“不了，爷，我吃你剩下的就可以了。”郭正心下无限叹息，为什么她会活得这么卑贱？一把拽住她的手，道：“我叫你坐下便坐下，你记着，你是人，咱们之间没有贵贱之分，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和我们是一样的。”娼见他声色俱厉，忙坐了下来，却又不敢伸手，郭正喝道：“吃。”娼忙伸出黑爪子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一送，包子便不见了踪影，郭正笑道：“这才像话。”

    郭正就着酒吃着牛肉，心中说不出的舒坦，现在除了酒，他似乎已没什么可依靠的了。娼连吃了五个包子，一面下咽一面道：“爷，你不是乞丐。”郭正奇道：“何出此言？”娼道：“那些乞丐只知道欺负我们，他们没有你这样的气度，你连皇帝都敢骂，你一定是个侠盗，被官府通缉是不是？”郭正一笑：“那正好，你可以去告发我领取赏银。”娼忙摇头，道：“我虽然是个妓女，但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你不嫌弃我，看得起我，我就是为你去死都可以。”郭正叹了叹，连妓女都如此有情有义，何太吉华远亭之徒却还有脸存活于世，道：“你错了，我不是什么侠盗，我真的是一个乞丐，不过也不会太长，对了，我叫郭正，你叫什么名字。”名字？很多年都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了，那些男人只是把自己当作玩物，来了又去了，莫说问名字，就是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似乎和低贱的人说话自己也会变得低贱。娼忽落下泪来，对她而言，在这隆冬腊月里，郭正的话比被窝还要温暖，道：“我叫柳亭。”郭正道：“那我便叫你柳姐好了，你也不用再叫我‘爷’，只管称呼我的名字便是。”娼又笑了，笑得像豆蔻年华的少女，她要是打扮一下，其实还是很好看。

    这时外头传来开门之声，只听一个女子娇媚的叫道：“佛爷，明日还带着小和尚一起来。”郭正知道是有人办完事要走了，正不以为然，却又听出这男子步子很轻，显然是身负极强的武功，他不敢大意，俯身在门前一看，大惊失色，虽然那男子穿着灰袍带着皮帽，但他还是认出此人就是少林圆证大师的弟子谛闻。他怎么会出现在开封城？少林和尚逛土窑？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柳亭问道：“爷，哦不，郭……郭爷，你在看什么？”她还是不敢直呼郭正的名字，郭正也没心思计较这些，道：“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好像是个和尚。”柳亭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到我们这地方来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那些没钱的人，二就是那些碍于身份不能明目张胆去妓院的人，你别以为我们这种地方就没漂亮姑娘，刚才那和尚照顾的是何妹妹，年纪也不大，曾是本城十八街的头牌，只因被浪荡子所骗，便自暴自弃到了这里。”郭正待要问话，突然外头远远的传来撞钟之声，又奇道：“这是什么声音？”柳亭道：“这是大相国寺的钟声，我们这就在相国寺后门，走不远就到了，我正要告诉你，因为路近，来我们这里的和尚着实不少，刚才那个人说不定就是相国寺的和尚。”郭正暗想难怪会看见谛闻了，他一定是来拜访相国寺的，鬼王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开封城，难道他便是鬼王？绝不会，他的武功还差得远，看来只要自己查清是哪个少林高僧到了开封，就能查出鬼王的真正身份了。他心下十分兴奋，或许再过几天，鬼王的真实身份就要大白于天下。

    “柳姐，这些天你不要接客，我出去一下。”郭正说着又将一钱银子放在桌上，拉开门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