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回 出鞘展锋芒（下）

    空旷的草场上，两支分由赵啸和韩举率领的球队策骑追逐马球正劲，两千人的围观者呐喊声惊天动地。双方队员头戴幞头足登马靴，此时身着窄袖白袍的赵啸一方已胜两球，急得着黄袍一方的韩举呱呱大叫，一边喝骂自己的队员，一边挥舞着竹制偃月球杖趋马往人堆里扎，二十匹骏马来回穿梭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邱仆承观球正欢，忽见远处葛山清引来一个陌生人，便离群走开一边。来人是黄巢遣派的亲使，目的是请溯军去相助义军拔掉饶州城。饶城城固兵强，义军主力接连强攻了十多天仍然没能攻克，原本黄巢打算放弃，只是后来又被饶城刺史郭荐的辱骂刺激留了下来。邱仆承对攻打饶城失利的事略有所闻，但他不会领着溯军去爬墙头送死，故而对黄巢的命令慎之又慎，直到那名亲使告诉他，只要溯军打败饶城出城作战的官军即可。

    接连的胜利的确让郭荐得意忘形，这几天官军每日都会派出一万兵马在城下与义军叫阵，义军则派相当数量的人马与之博杀，每次均铩羽而归，尚让、续忠、葛从周、朱温等几名黄巢信任的虎将一一落败，这才有人提议了风声鹊起的溯军。此时溯军已经休整了好几天，邱仆承搞清状况后食指大动，这是一次溯军扬名立威的绝佳机会，只要能独战敌军得胜，以后官军遇上溯军将会绕道走。当然，对于溯军而言，这也是一次真正的考验。

    送走信使，邱仆承立即召集还在击鞠和观球的溯军将士。列队整齐后，邱仆承来回在阵前走上两路，忽道：“有桩大买卖，我来问问兄弟们可否愿意干？”韩举还在为输了球而气恼，听完大声道：“有什么买卖还有咱溯军不敢干的？鸟，兄弟们闲得发慌，有什么好事，将军快说来听听！”邱仆承轻巧般说道：“饶州城下有一万官军，黄大将军想借我们八千人一齐去消灭他们，本将左思右想总觉得亏了，这群肥羊溯军能让其他人瓜分吗？”众人立即听出他的意思，满心震骇，以两千对一万，将军过于贪功了吧？韩举见大家踌躇，跳出来响应道：“这等美事，岂容他人染指？将军，你可有什么计策？”邱仆承正色道：“没有计策，面对面的与敌人交手。”

    这下子连正憋气的韩举都惊呆了，赵啸替为提醒道：“听闻大将军派的人都吃了亏，看来这支官军不是草包，将军是否再考虑一下，多少向大将军借点兵？”邱仆承淡淡道：“不用再考虑，本将也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但你们若有人不愿意去，本将决不会勉强。”众将士面面相觑，他们先前犹豫的是有无必要，现在既然邱仆承下定了决心，便不会胆怯。众人一齐道：“属下与将军共同进退！”竟无一人退缩。

    少顷，邱仆承看仍没人反对，浅笑道：“都是好兄弟！既然选择了，大伙就要明白，到时没人会帮助我们。我们只有玩命的杀敌，要么杀得敌人丢盔弃甲，要么我们自己全部陈尸饶州城下——包括你们，也包括我！”溯军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热血沸腾，执枪击地大叫道：“杀！杀！杀！”

    邱仆承按下跳跃的心，良久方才说道：“数量只是牛与牛之间的比较，记住，你们不是牛，你们是老虎，一群老虎，牛群数量再多，也是被横扫的命运。冲进敌群，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咬断他们的脖子，让敌人看见你们心惊肉跳，让敌人看见你们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丢掉乖乖任由捕杀。这就是我们取胜的唯一手段！”溯军将士目光变得炽热，在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身幻猛虎，痛恨没能现在就出现一群敌人，让他们扑上去，撕肉饮血。邱仆承看见了将士们眼中吞吐的鲜红，时机已到，叫道：“立刻出发，连夜兼行，明日赶到饶城，后日杀敌饮血！”众将士齐声吼叫：“杀敌饮血！”

    溯军赶到饶城外的义军军营，已时值次日黄昏。当黄巢、尚让等一帮将帅迎接到邱仆承这近两千人时，只感到一股腾腾杀气扑面而来。众人何曾见过这样一群如狼似虎的军队，仅仅看上一眼，那流露出来的煞气就足以令人双腿发软。黄巢从一见到溯军的面，心中便生出一块石头，明日再战，官军必败。这股信心，只是在邱仆承向他请求要以溯军独战官军时才有所动摇，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翌日官军如常放出一支万人军队，将领周笈，口出狂言又向义军叫阵。义军应战，当先引来八千人在两百步外摆开方阵，乃后溯军出，两百骑兵配一千八百步卒。

    义军八千人的统领盖谷再一次向邱仆承问道：“邱兄，你真的不要兄弟相助？”邱仆承郑重道：“盖兄切记，无论情况糟到如何地步，哪怕我们全军覆灭，你们都不得出手，否则你我绝交！”盖谷苦笑一声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怎好啰嗦，多加小心！”邱仆承微一点头，向溯军道：“不想死的，就别给敌人几个干你一个的机会，不给敌人这个机会，你就要确保身边还有同伴。记住，不要让你身边的袍泽弟兄轻易倒下，否则，天兵天将下凡也救不了我们！”众将士轰然应诺。邱仆承跨上一匹健马，举剑前指，嘶喊道：“兄弟们，吃肉了！”一马当先，朝官军飞奔而去，战鼓起，两百溯军精骑紧随其后，步卒跑步快跟。

    这路官军装备极佳，弓弩、长枪、断柄重刀，每名士兵都配有三件以上的武器，另携箭三十支。步、骑兵齐全，分工仔细，甲兵、轻步兵、奇兵、跳荡、马军，大有盛唐之时唐军的风采，无怪乎能令黄巢的各支义军损兵折将。官军一万人马约有近三千骑兵，沿袭惯例，骑军列于步军的侧翼与后方，待步兵与敌交战之后，才向敌后迂回包抄。

    一百五十步，官军弩兵射击。六十步，弓箭手射击。三十步，弓弩手退，一千五百名陌刀兵执陌刀、棒齐步向前迎敌。溯军的两百骑兵早已用布条蒙住马的眼睛，马刺踢着马腹，集中力量朝正中的官军狂奔而去。躲过敌人弓箭手的三轮箭射，溯军精骑冲至敌人十步远近时尚存一百六十多人，一个个全从马上扑跃跳地。跳了人，众马仍旧亡命的冲向官军，长过丈余的陌刀一齐挥砍，上百匹好马顿时被斩得四分五裂。

    马群强烈的冲击只给陌刀队造成很小的混乱，及时跳马的溯军骑手抓住这绝佳机会，疾走贴近敌阵，滚身钻进陌刀队手中短剑、匕首伺候而上。这些人的剑术都经过邱仆承点拨，本身又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近身后几乎就是平均两剑解决一个敌人。陌刀队对贴身肉战可谓毫无优势可言，纷纷散开交由身后的甲兵对付，而邱仆承等人却不罢休，只追着陌刀兵砍杀，尽量去避免与甲兵恶斗。没多久，溯军步卒列成锥阵赶到，举着圆盾冒着官军方阵两边的箭雨冲近中间混战的区域，一千多人全朝那一块钻进去。官军顾虑义军押后的八千人，依旧保持着整体方形，中间的溯军均交由与之对敌的官兵解决。

    溯军全部冲入敌阵后，便正式与敌甲兵短兵相接，他们都是轻装上阵，丢掉圆盾，人手仅一柄重刀，却势比猛兽。官军甲兵倚着身上的明光甲与溯军对砍，溯军将士视若无睹，一刀下去，管他砍上的是肉身还是铁甲，就算是敌人的刀在同一刻砍向自己脑袋，下手依然毫不迟疑。

    战况异常惨烈，相持的盏茶工夫，官军甲兵纵然有铁铠裹身，也没能多杀溯军，双方伤亡竟尔数目相当。渐渐的，甲兵率先发怵，豁命的勇气疾速退却，而溯军将士，愈战愈勇，敌人越不敢战，他们越要追上去与之博杀，在丢失一百多条命后，与他们近战的上千甲兵终于被突破，杀进轻兵队列。

    官军轻兵见得甲兵都被溯军这一群疯子杀得甲破人亡，的确存了怯，不过官军人多，甲兵也没完全崩溃，轻、甲兵混到一起，死死将溯军包围。溯军抱成一团，阵法得当，虽被数倍于己的官军围住，但迎面近战的官兵并不见得就多。鲜血已经溅满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躯，不断有人倒下，溯军前进踏向敌将的步伐，沉稳而又坚定，无人可阻。官军将领周笈起始一直担忧的是义军那压阵的八千人马会何时袭来，可随着溯军的一步步迫近，他总算认清这才是真正的威胁，惶恐中不顾后果的调集人手去围杀堵截，只是毫无效果，溯军的脚步依然没有缓却的迹象。

    没有着甲的官兵，在溯军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胆有阻拦者，没人能坚持三个回合。开始有人避战，堵拦溯军的人渐渐减少。官军的整体阵形此时完全垮掉，站在城墙上的饶州刺史郭荐已经能够看出败象，只要义军那八千人马冲上，官军立马溃不成军。但他心有不甘，毫无理由的期待奇迹的出现，又或许想不计代价的除掉城下这群可怕的溯军，迟迟没肯下令擂鼓退兵。

    除去骑兵，官军甲兵比轻兵数量要多，随着周笈不顾一切的调集兵力去弹压溯军，溯军的脚步终于停顿，双方再次陷入僵持状态。在这关键时刻，邱仆承再不留手，手上或运灵犀，或成招，“剑网恢恢”、“斩草除根”、“剑行天下”一招接一招的使出，敌人成片倒下，溯军继续缓缓突进。将士们瞧着主将的神勇，无不亢奋，刚刚磨损的斗志又次高涨到顶点，奋不顾身扑向敌群。一个疯子并不可怕，上千的疯子就让人心惊胆寒了，看着疯子们一个伴官兵三个的倒下，官军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纷纷躲避，再无人敢阻拦溯军。一条宽阔的人道在溯军与周笈之间迅速散开，周笈瞬间面如死灰，急忙指挥亲兵全部布列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