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回 泛舟蒲昌海（中）

    敌人的尸体吐蕃军惰得去理会，邱仆承趁他们没留意这边时一点一点爬着行走，寻找时机去换吐蕃兵的衣服，混入军中。他爬行一阵，好不容易掩身黑暗之中，正要起来，刚刚有个吐蕃兵走近，不禁满心窃喜，岂料没及偷袭，来人忽地扑在他身上，细声道：“别动！”邱仆承一听是女子声音，认出乃谢蜒溪，一颗火热的心瞬间冷却，反抗的手放回地上。谢蜒溪趴在他身上，见他一动不动，轻声道：“别装死了！”邱仆承冷静下来，道：“你怎么也混成了吐蕃兵，又不去救你哥？”谢蜒溪道：“我哥自有我爹他们救，我看紧你就够了。”归一军连番骚扰吐蕃军，真正的目的是让谢璟肆冷月等高手混入，趁乱寻找并擒住尚迟仑，换取谢散蛟。邱仆承道：“你一直跟着我？”谢蜒溪得意道：“我料到你会想法子逃跑，扮作男人跟在你们中间，没发现吧？你装死，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邱仆承冷笑道：“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你甭想把我带回归一教。”谢蜒溪忽抓住他手臂使劲掐，只疼得他直冒冷汗，忍痛骂道：“死丫头，快放手，我要叫了！”谢蜒溪反而更加用力，一边道：“你敢叫，本姑娘陪你一块死！”邱仆承道：“你是教主千金，我告发了你大功一件，未必会死。”谢蜒溪只哼了一声。

    两人静默许久，邱仆承道：“你一个大姑娘，伏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害臊！”谢蜒溪不语，松了手，少顷方道：“纪家狐狸精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宁愿为她死为她不顾一切？”邱仆承想起纪玲，心头一阵甜蜜，道：“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你个丫头片子不会懂的！”谢蜒溪冷哼道：“男娼女淫，有什么可稀奇？”邱仆承懒得与她计较，暗想方子摆脱她。谢蜒溪思量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得让你也爱上我！”邱仆承还没定出计策，乍然听她这一句，吓了一大跳，吃道：“这可不是好主意！”谢蜒溪道：“你会爱上我吗？”邱仆承见她说着玩儿似的，问道：“你为何有这想法？”谢蜒溪想想道：“妖媚子不就是长得漂亮吗？瞧把你迷得神昏颠倒的。本姑娘不比她差，就不信迷不倒你！”邱仆承心想感情之事扯来扯去过于危险，道：“你死心吧，除了玲儿，我谁也不爱。”谢蜒溪调弄道：“我爹说了，爱情之事，最不可琢磨，来时不是理智能够左右得了的！”邱仆承奇道：“你爹跟你讲这些，别是你爹支使你疯言疯语吧？”谢蜒溪蔑笑道：“谁能左导我？本姑娘倒发现，让你迷上我挺好玩。”邱仆承没法与她谈下去，敷衍道：“那你多多努力！比如现在放我一马，说不定立刻就爱上你了！”谢蜒溪嬉嬉笑道：“你邱公子聪明绝顶，要逃再想办法呗！本姑娘也鼓励你再接再厉。”邱仆承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心底不想这个丫头让吐蕃人抓住，道：“这儿危险，咱们走远点吧！”谢蜒溪道：“可想清楚，在这你还可能浑水摸鱼，远了就没机会了。”邱仆承暗笑：甩掉你还用吹灰之力？道：“谢谢你的好心提醒。”当下两人爬行离远才行走。

    黑暗中谢蜒溪正行间，忽听邱仆承站住，笑道：“又有鬼点子了？”邱仆承往一方连跑几步，向旁轻仆在地，手中准备好的鞋子扔向远处。谢蜒溪吃笑一声道：“看你往哪逃！”轻啸一声，周围一下子燃起了数支火把。邱仆承本想潜回吐蕃军内，火光一亮，顿时无所遁形，才见自沾等人恭候已久。自沾走近站起的邱仆承，欲出手杀他，谢蜒溪叫道：“先别杀他，教主留他有用。”自沾改道：“请吧！”邱仆承暗叹命苦，自勉一番随其而去。

    谢蜒溪等人与张惟深会合时，吐蕃军内大乱，众人瞧见大喜，便知谢璟肆等人擒获了尚迟仑。等了许久，敌营渐定，不多时谢璟肆、冷月、俞前等人从军中信步走出，随行不见尚迟仑，却有谢散蛟。谢散蛟被成功救出，众人自是一番欢腾，尤其兄妹俩对立而泣。自沾复述一遍邱仆承企图再次逃窜，谢璟肆听罢反而有些欣赏，点头道：“此事回城再议。本教答应尚迟仑天亮之前不发动大军攻打他们，这便遂了他的心愿，撤吧！”众人哈哈大笑，相拥回城。途中谢散蛟向邱仆承道：“你害我被抓，又救了我，扯平了！”

    回到冷月滩，天将行亮，谢璟肆吩咐妥当诸长老公子去安排后宜后，与邱仆承道：“邱公子这一年来勤练武功，进步神速，想必也有所恃，不知敢否与本教一赌。”邱仆承这个时候全豁了出去，高声道：“邱某身家性命加起不名一文，有何不敢赌？”谢璟肆赞道：“痛快！咱们赌你与冷月过招，一招之内，冷月没能胜过你立即放你出城，反之你就老老实实再在这儿呆上一年，当然，也可去张大人府上作客，如何？”邱仆承心道：“看来归一教要花心思拢我的心了！哼，一招，本人再不济事，在冷月手上走个三五回合总是能吧？当本人一年来都在攒肉堆肥呢！倘真连一招都招架不住，争不如在此再苦练十载。”遂道：“这等便宜好事，邱某当然答应。”谢璟肆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冷月。”冷月出众，伸横刀道：“你先出手。”

    邱仆承信心满当，仿佛此时就身在九宵之外，出剑上手便是一招“千里杀将”。冷月一眼认出乃青平九式的来历，不敢小觑，想着这百剑千剑集于一的的一招，先截了一刀。“囹圄心经”重内家修为，招式简单，这刀取“挫”之意，邱仆承内力远逊于他，卜一交错，剑上威势顿去三成。冷月击一刀后连退数步，方疾出数刀，刀势上压，种心经之“囚”。邱仆承这招使至紧要处被断，暗呼不妙，紧忙收拾残招，意欲全身而退。冷月却早已跨步而进，追刀看“取”，穿过片片剑影，抵在邱仆承咽下。邱仆承垂下剑，完全领会了纪玲所说的青平九式实乃窥破剑道的门径，然则仅习就几个招式，终为死物，在真正高手之前尽是处处破绽。说道：“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冷月见他神色不尽是懊丧，分明还有一丝明悟，叹服道：“邱少侠武技进展不用本公子再称道，仅这份失中取得的精神便令人敬服。”邱仆承笑道：“一招败北，全不找点安慰自己的东西，岂非让人绝望？”冷月道：“邱少侠安心再留些时日吧！往后出入天狼阵，归一教将不再为难。”邱仆承自嘲处境好歹宽了许多，心中失意又减去一些，听得张惟深道：“邱少侠若乐意，寒舍随时为你敞开。”邱仆承揖身相谢。

    往后的日子，邱仆承依然甚少离开冷月滩，偶尔去沙州小住一阵，打听点中原局势。大多数时候，他闭关苦练，把一招输于冷月手下当作起点，习以为砺。归一教人对他的态度大为好转，谢璟肆等人每次回教总会入门探望，谢蜒溪也把说过的话当了真，有事没事找他说话较技。去年王仙芝在长垣起义后，五月黄巢也在曹州结集数千人响应，不久率所部义众与王仙芝会合，结成联军。邱仆承从张惟深口中得知此消息后，兴奋异常，争不得这刻便出现在黄巢身边助他一臂之力。激动过后，想起一年之约，一年之后又会是个什么状况也难以想象，不禁感慨万千，黯然神伤。归一教在中原大肆发展力量，外堂堂口已增至四十六个，并对昔年安史之乱时期与归一教为敌的小门派展开灭门报复，只是暂时未动薛庄、天南派等大宗派系。

    炎夏朝晨，太阳冉冉升起，一袭狂风怒沙过后，一队十几乘的骆驼，沐浴着晨曦，列成一条直线行走在戈壁滩上。太阳刚出炉，火红而不炙物，点缀在天际惹人瞩目。浩瀚大漠，悠远如歌，雄壮如画，丘壁豪情，杯酒英雄。驼上众人除去面巾帏帽，举起牛角，仰天长号，呜呜之音慷慨激扬，绵延八百里不绝于野。

    骄日暴虐炽热时，驼队抵达了蒲昌海畔。湖边芦苇荡中藏了十多只仅供一两人乘搭的鸟舟，众人弃驼登船，摇桨朝湖心划去。湖水漾漾，微风拂，碧波粼粼，一鸥怒起，群鸟展翅，皱影跌荡。风继歇，白鹭扑影，水光相蚀。群舟分划散开，轻轻的漂荡在湖面之上。邱仆承沉钩垂钓，没一会钓上两条大鲤。再次甩竿，水面激荡，桨声摇起，一只小船往这边划来。邱仆承转头见是谢蜒溪，叫道：“你来干嘛？轻点！”谢蜒溪忽纵身而起，离舟跃向这条船，船舷下沉寸许，她已落下站定。船身吃水近舷，邱仆承不敢作出大的动作，斥道：“这船乘不得两人，你快回去。”谢蜒溪看着两侧水面，脚下微微颤动，吐了吐舌头，轻轻坐下，殷情笑道：“有点怕人呢！”邱仆承吃了一惊道：“你不会水？”谢蜒溪忙道：“会！会一点点。”邱仆承很是怀疑她的话道：“坐好别乱动！”说完便想专心钓鱼，可谢蜒溪拿起船桨便往远处划，他只得无奈的收起渔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