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瑞雪
目录：情丝三千| 作者：红糖| 类别：玄幻奇幻
六白？！
看到盒中物事，七白如坠冰窖。
他不会记错，上次见到这宝石，还是在六白出门前。
那家伙美滋滋的向自己炫耀，眨完左眼又眨右眼，让他猜哪只是真，哪只是假。
六白的眼珠本就好看，乌黑水润，又大又圆，如果不做鬼脸只是安静的盯着你看的话，那双眼眸能活活把人吸进去——和大白精心打磨的黑琉璃也没差。
可惜他安静的时候居少。
六白大部分时间都是吵吵闹闹的，不仅爱和七白吵架，还喜欢和七白抢东西，尤其是吃的，从小就是这样，小到一点糯米糕渣子，大到三白送的荷花样酥饼，他可不觉得自己比七白大就该让着他，反而总仗着蛛身个头威武把七白欺负到哭天喊地，所以那次又因为吃食打起来时，七白一点也没手下留情，黑色的爪尖捅进六白眼里，直到鲜血爆涌，七白才吓坏了。
虽然事后他从没说过什么赔礼道歉的话，但在六白养伤的那些年里，他会自觉的把食物最好吃的部分留给六白，也会在天没亮就跑出去，只为采集最新鲜的露水为他冲洗眼睛，这些事，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懂不懂，总之，在六白装上新眼迫不及待出门的那天，七白还一路目送他到山脚。
但一去就没有回来。
虽然四白乐观的推测他是玩野了心，把这个家给忘了，但谁都知道，对一只刚成年的小妖来说，这种失踪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居然来过三白这里？
为什么谁都不知道？三白也没有说？
七白拿起那枚宝石，指尖微微颤抖，没错，确实是大白亲手打磨的那颗。
想到不久前刚见过的景象，那间幽谧的石室，那些折磨人的刑具，挂在墙角的锁链，以及金先生隐秘的喜好，那些用途不明的小摆设——“那些都是小妖身上的一部分，用来囚禁魂魄……”
难道……这个也是？
不不，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也许这只是一块普通的黑琉璃。
七白这么安慰自己。
他把石头收进盒子，又把盒子揣进胸口，他要找三白去问清楚。
在房门前，他已做好撞门的准备，不想门轻轻一推便开。
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摸进通向画舫的小径，迎面却撞上一团东西，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一身暗红的皮毛。
“红荔？”七白眯着眼唤道。
那狐狸也吓了一跳，正缩成一团预备逃跑，听见七白叫自己的名字，便转过身来，朝他呲牙：“你别过来！我现在已经自由了！你再过来，我喊那个厉害的道士收了你！”
原来把自己当成金先生一伙的了。
不过对方的话却提醒了七白。
他抓住狐狸的后颈把它拎起，问道：“你说道士？你看到他了？他在哪？”
狐狸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七白又补充道：“放心好了，我和道士一头的。”
狐狸这才把尖嘴往西边一戳：“就在那边的房子里……”
七白心中燃起一点希望，他可以先找玉琦商量，他不是曾发现过蝉翼的蹊跷吗？那么他也一定能看出这个黑琉璃里面有没有六白的半魂一魄。
“你带我去。”他把狐狸放下地。
“你在骗人吧，你和大妖怪才是一头的，我看到他带你去地下室——”狐狸虽然在前头带路，但嘴里唠唠叨叨的，七白心里又急又苦，恨不得脚下冒烟，跺一跺就飞到玉琦身边才好，哪有功夫搭理他，却听狐狸又嘟囔道：“那道士可真厉害，看得人好生解气！……就那么被一撕两半，哈哈！”
七白奇道：“什么被一撕两半？”
“就是大妖怪啊。”
七白心中一紧：“哪个大妖怪？”
狐狸缩了缩脖子，“就是那个……细长眼睛的。”答完又是一抖。
“哦。”七白放下心。
“其实不全是道士撕的，是另外那个大妖怪撕的，恐怕是起内讧了吧——”
这回七白的心又踏实了一半：太好了！原来三白也在，还帮着玉琦一起除了金先生！
这么想着，胸口的阴霾终于散去一些，快到那座独院门前，脚步都轻快许多。
然而狐狸却明显不想再往前走了，他频频回头看七白，前腿曲着。
“行了，你走吧，以后别再被抓到了！”七白宽宏大量。
狐狸欣然叫了一声，转身便跑，跑出几步又停下，期期艾艾的问他：“你和那个大老板，是什么关系？”
七白答：“我三哥。怎么？”
“……”狐狸沉默了一下，最后低声道：“那你保重。”
“啊？”还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那狐狸已扬着半截暗红色的尾巴跳进竹林，很便快失去踪影。
“急什么！真是……”七白按住胸口的漆盒，不解的迈进院门，朝唯一亮着烛光的小屋走去，然后，他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玉琦正在用葫芦收三白。
不是平常喝酒用的青皮大葫芦，而是那只吊在腰上的，只有玉佩大的小葫芦——这么小一只葫芦，怎么能把那么大的人收进去？
可想而知，七白看到的场面有多恐怖。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他只看到三白的靴尖在葫芦口闪了一闪，然后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甚至连血迹都没有，偌大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再看玉琦手上的葫芦，一点变化也无，可是三白竟然在里头！
七白想尖叫，可声音堵在嗓子口却喊不出。
他记得玉琦的确提过，说自己有一只收妖的紫玉葫芦，但那不是为了诱捕狐鼠才故意扯的谎吗？原来竟是真的！这么说，所谓：“被吸入的妖怪要过一年零三个月才能被完全炼化……这段时间里，外面只要热一点，里面就是油煎火烧，轻轻拍一下，在里面就如被重锤碾砸……苦痛加倍。”这些也是真的了？可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就算一定要杀，也不会让三白受零碎痛苦，更何况，三白不是还助他杀了金先生吗？！
玉琦收了法术，将塞子盖紧，又低声念了几句什么，才把葫芦挂回腰间，一抬头看见了立在门旁脸色煞白的七白。
玉琦也小小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竟会被七白瞧见，不知他在这看了多久，别是吓着了吧。
他笑一笑，张开嘴，刚要进一步讲述，只觉眼前一花，七白不见了。
玉琦赶忙飞身移过去，只见七白刚才站着的地方空余一摊衣物，正是他刚才穿着的，他怔了一下，随即捡起来，里面掉出一只圆形漆盒和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一叠纤薄的人皮面具，盒里则端正摆着一只乌黑光润的黑琉璃，玉琦将这两样东西贴身收好，然后抱着那堆衣裳左右唤了几声，无人回应，玉琦只觉哭笑不得：这蜘蛛，居然被吓跑了，难道还怕我把他也收了？也罢，待下次见面时再仔细解释吧。
谁想再见面，竟是十年后。
十年后，福寿岭。
这是冬季，连着下了半月的大雪，整座山都被银白封满，几乎要融进了云里，山底的积雪更甚，蜘蛛的洞口被雪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玉璃早上出门时勉强用匕首捅破的，大白嫌他多事，又往剩下的雪上泼了一层热水，水不及落地便冻成了冰棱，一挂一挂挡住洞口，像水晶雕的门帘子。
洞中煮着一口大锅，锅正咕嘟咕嘟冒泡，锅上架着一张筛网，里面腾着三根玉米一块红薯，七白裹了极厚的袍子坐在锅边，正用筷子翻搅锅里的食物，还不时翻一下上面玉米和红薯，热气和香气渐渐充满洞内整个天地。
较远的位置，大白歪坐在塌上，手边放着一盘去了籽的新鲜山楂，他正挑挑拣拣的往嘴里送，一个模样俊美的青年坐在他腿边，膝盖上放着一个铜盆，盆里也是新鲜的山楂，他正挑出比较红的，用匕首一个个挑去山楂籽，然后扔进大白手边的盘里，每次把山楂扔进去，两人都会相视一笑，这种腻腻歪歪的行为他们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并且乐此不疲。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上了。”食物煮好，七白将筷子撂下，换了铁勺，从锅里捞出两碗不知是肉还是汤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道：“喏，来吃。”
大白没动弹，只辩道：“怀也是他怀。”
那青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瞪了大白一眼才走过去端起那两只碗，再回到塌边坐下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今年的雪可真大。”吃过饭，大白瞟了眼洞口道。
“可不是。”青年立刻接腔。
“我看它今年是撑不过了。”大白又道。
“恩，是。”青年又点点头。
七白放下碗，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实在没忍住，问：“你们说谁撑不过？？”
大白悠悠答：“洞口那株老松树啊，没看都快被积雪压断了吗。你以为说谁？”
“没谁。”七白低下头，三两口将汤喝净，便赶忙把手都缩进袍子里。
安静了片刻，青年又道：“今年的冬天可真冷，我今早去观里礼拜，那雪花飘得，几乎看不清上山的路，没摔我一个大跟头！”
大白满怀柔情的看着他，又拉起他手臂：“那到底摔到没有？”
“没有！我身手好着呐！”青年回给大白一个暖洋洋的笑容，目光交错间，心领神会，他提高音量：“我是没摔到，但是有人也许会摔到……”说罢，意有所指的停顿一下，看向七白。
七白却不接他的话，只撇了撇嘴，“嘁，腻歪死了。”
大白扬声道：“嫌腻歪就别看，谁要你在这赖着。”
七白转过身：“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赖着！”
“你在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大白上下打量他一番：“要真讨厌，就别穿人家送的衣裳啊，像只花乌龟。”说到这，又一本正经的对那青年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当年捡错了，错把乌龟当蜘蛛养。”
“哈哈……！”
“你，你……”七白涨红了脸，天冷，他穿得多，只露出脑袋和手，确实像只乌龟，他自己也清楚，但当着别人的面被这么说，就恼羞成怒了，他原地跺脚：“谁愿意穿了！我是冻得——”
“七仔。”大白忽然沉下声。
“恩？”
大白问：“他今年一整年都没过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么？”
七白嘴硬：“谁让他那样对三白！”
大白淡淡道：“三白他活该，谁让他做那些事。”
“那他大可以一剑杀了他！为什么要用那个葫芦？！他明明答应过我的——四白也说了，那叫紫玉葫芦，一旦被那个葫芦吸进去，妖精在里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甭听四白胡扯，那个葫芦不是那样的。”
七白抢道：“那他也不该把三白装起来，我还怎么打听六白的下落！！”
大白挥挥手：“那就亲自去找他打听，快去。”
七白气不过：“为什么你一定要赶我走？就为了能和他亲亲我我？”
真是无妄之灾，被殃及的青年扭过脸去。
“是。”大白坦然承认。
“你——！”
“七仔。”大白沉下脸。“再不去，他就老了。”
“……”七白一时无语。
大白衣袂轻展，飘到七白近前，轻声道：“你是妖精，十年对你来说不过是撒泡尿的功夫，但对他来讲，可是漫长的很，再过几个十年，也许人就没了。”说到这，他望向青年，后者动情的握住他的手，四目相交，大白已经算好如何打发这个百无聊赖的冬日了，“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他拉着青年向内室走去，临了又回头道：“正好，你刚才顶撞我，罚你在此面壁两个时辰，好好想一想。”
“什么？！两个时辰！想独处就直说嘛，我出去等就好——”
二人已相携离去，这会估计什么抱怨也听不到了。
七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想起大白临去前的话，心里有点酸酸的。
再不去，他就老了。
人可真脆弱啊，比洞口的松树还脆弱，不过才十年，变化会那么大吗？不过连玉璃那个小不点都长这么高了啊。
“十年……嘁，我撒尿才用不了那么久。”
看到盒中物事，七白如坠冰窖。
他不会记错，上次见到这宝石，还是在六白出门前。
那家伙美滋滋的向自己炫耀，眨完左眼又眨右眼，让他猜哪只是真，哪只是假。
六白的眼珠本就好看，乌黑水润，又大又圆，如果不做鬼脸只是安静的盯着你看的话，那双眼眸能活活把人吸进去——和大白精心打磨的黑琉璃也没差。
可惜他安静的时候居少。
六白大部分时间都是吵吵闹闹的，不仅爱和七白吵架，还喜欢和七白抢东西，尤其是吃的，从小就是这样，小到一点糯米糕渣子，大到三白送的荷花样酥饼，他可不觉得自己比七白大就该让着他，反而总仗着蛛身个头威武把七白欺负到哭天喊地，所以那次又因为吃食打起来时，七白一点也没手下留情，黑色的爪尖捅进六白眼里，直到鲜血爆涌，七白才吓坏了。
虽然事后他从没说过什么赔礼道歉的话，但在六白养伤的那些年里，他会自觉的把食物最好吃的部分留给六白，也会在天没亮就跑出去，只为采集最新鲜的露水为他冲洗眼睛，这些事，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懂不懂，总之，在六白装上新眼迫不及待出门的那天，七白还一路目送他到山脚。
但一去就没有回来。
虽然四白乐观的推测他是玩野了心，把这个家给忘了，但谁都知道，对一只刚成年的小妖来说，这种失踪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居然来过三白这里？
为什么谁都不知道？三白也没有说？
七白拿起那枚宝石，指尖微微颤抖，没错，确实是大白亲手打磨的那颗。
想到不久前刚见过的景象，那间幽谧的石室，那些折磨人的刑具，挂在墙角的锁链，以及金先生隐秘的喜好，那些用途不明的小摆设——“那些都是小妖身上的一部分，用来囚禁魂魄……”
难道……这个也是？
不不，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也许这只是一块普通的黑琉璃。
七白这么安慰自己。
他把石头收进盒子，又把盒子揣进胸口，他要找三白去问清楚。
在房门前，他已做好撞门的准备，不想门轻轻一推便开。
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摸进通向画舫的小径，迎面却撞上一团东西，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一身暗红的皮毛。
“红荔？”七白眯着眼唤道。
那狐狸也吓了一跳，正缩成一团预备逃跑，听见七白叫自己的名字，便转过身来，朝他呲牙：“你别过来！我现在已经自由了！你再过来，我喊那个厉害的道士收了你！”
原来把自己当成金先生一伙的了。
不过对方的话却提醒了七白。
他抓住狐狸的后颈把它拎起，问道：“你说道士？你看到他了？他在哪？”
狐狸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七白又补充道：“放心好了，我和道士一头的。”
狐狸这才把尖嘴往西边一戳：“就在那边的房子里……”
七白心中燃起一点希望，他可以先找玉琦商量，他不是曾发现过蝉翼的蹊跷吗？那么他也一定能看出这个黑琉璃里面有没有六白的半魂一魄。
“你带我去。”他把狐狸放下地。
“你在骗人吧，你和大妖怪才是一头的，我看到他带你去地下室——”狐狸虽然在前头带路，但嘴里唠唠叨叨的，七白心里又急又苦，恨不得脚下冒烟，跺一跺就飞到玉琦身边才好，哪有功夫搭理他，却听狐狸又嘟囔道：“那道士可真厉害，看得人好生解气！……就那么被一撕两半，哈哈！”
七白奇道：“什么被一撕两半？”
“就是大妖怪啊。”
七白心中一紧：“哪个大妖怪？”
狐狸缩了缩脖子，“就是那个……细长眼睛的。”答完又是一抖。
“哦。”七白放下心。
“其实不全是道士撕的，是另外那个大妖怪撕的，恐怕是起内讧了吧——”
这回七白的心又踏实了一半：太好了！原来三白也在，还帮着玉琦一起除了金先生！
这么想着，胸口的阴霾终于散去一些，快到那座独院门前，脚步都轻快许多。
然而狐狸却明显不想再往前走了，他频频回头看七白，前腿曲着。
“行了，你走吧，以后别再被抓到了！”七白宽宏大量。
狐狸欣然叫了一声，转身便跑，跑出几步又停下，期期艾艾的问他：“你和那个大老板，是什么关系？”
七白答：“我三哥。怎么？”
“……”狐狸沉默了一下，最后低声道：“那你保重。”
“啊？”还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那狐狸已扬着半截暗红色的尾巴跳进竹林，很便快失去踪影。
“急什么！真是……”七白按住胸口的漆盒，不解的迈进院门，朝唯一亮着烛光的小屋走去，然后，他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玉琦正在用葫芦收三白。
不是平常喝酒用的青皮大葫芦，而是那只吊在腰上的，只有玉佩大的小葫芦——这么小一只葫芦，怎么能把那么大的人收进去？
可想而知，七白看到的场面有多恐怖。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他只看到三白的靴尖在葫芦口闪了一闪，然后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甚至连血迹都没有，偌大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再看玉琦手上的葫芦，一点变化也无，可是三白竟然在里头！
七白想尖叫，可声音堵在嗓子口却喊不出。
他记得玉琦的确提过，说自己有一只收妖的紫玉葫芦，但那不是为了诱捕狐鼠才故意扯的谎吗？原来竟是真的！这么说，所谓：“被吸入的妖怪要过一年零三个月才能被完全炼化……这段时间里，外面只要热一点，里面就是油煎火烧，轻轻拍一下，在里面就如被重锤碾砸……苦痛加倍。”这些也是真的了？可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就算一定要杀，也不会让三白受零碎痛苦，更何况，三白不是还助他杀了金先生吗？！
玉琦收了法术，将塞子盖紧，又低声念了几句什么，才把葫芦挂回腰间，一抬头看见了立在门旁脸色煞白的七白。
玉琦也小小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竟会被七白瞧见，不知他在这看了多久，别是吓着了吧。
他笑一笑，张开嘴，刚要进一步讲述，只觉眼前一花，七白不见了。
玉琦赶忙飞身移过去，只见七白刚才站着的地方空余一摊衣物，正是他刚才穿着的，他怔了一下，随即捡起来，里面掉出一只圆形漆盒和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一叠纤薄的人皮面具，盒里则端正摆着一只乌黑光润的黑琉璃，玉琦将这两样东西贴身收好，然后抱着那堆衣裳左右唤了几声，无人回应，玉琦只觉哭笑不得：这蜘蛛，居然被吓跑了，难道还怕我把他也收了？也罢，待下次见面时再仔细解释吧。
谁想再见面，竟是十年后。
十年后，福寿岭。
这是冬季，连着下了半月的大雪，整座山都被银白封满，几乎要融进了云里，山底的积雪更甚，蜘蛛的洞口被雪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玉璃早上出门时勉强用匕首捅破的，大白嫌他多事，又往剩下的雪上泼了一层热水，水不及落地便冻成了冰棱，一挂一挂挡住洞口，像水晶雕的门帘子。
洞中煮着一口大锅，锅正咕嘟咕嘟冒泡，锅上架着一张筛网，里面腾着三根玉米一块红薯，七白裹了极厚的袍子坐在锅边，正用筷子翻搅锅里的食物，还不时翻一下上面玉米和红薯，热气和香气渐渐充满洞内整个天地。
较远的位置，大白歪坐在塌上，手边放着一盘去了籽的新鲜山楂，他正挑挑拣拣的往嘴里送，一个模样俊美的青年坐在他腿边，膝盖上放着一个铜盆，盆里也是新鲜的山楂，他正挑出比较红的，用匕首一个个挑去山楂籽，然后扔进大白手边的盘里，每次把山楂扔进去，两人都会相视一笑，这种腻腻歪歪的行为他们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并且乐此不疲。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上了。”食物煮好，七白将筷子撂下，换了铁勺，从锅里捞出两碗不知是肉还是汤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道：“喏，来吃。”
大白没动弹，只辩道：“怀也是他怀。”
那青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瞪了大白一眼才走过去端起那两只碗，再回到塌边坐下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今年的雪可真大。”吃过饭，大白瞟了眼洞口道。
“可不是。”青年立刻接腔。
“我看它今年是撑不过了。”大白又道。
“恩，是。”青年又点点头。
七白放下碗，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实在没忍住，问：“你们说谁撑不过？？”
大白悠悠答：“洞口那株老松树啊，没看都快被积雪压断了吗。你以为说谁？”
“没谁。”七白低下头，三两口将汤喝净，便赶忙把手都缩进袍子里。
安静了片刻，青年又道：“今年的冬天可真冷，我今早去观里礼拜，那雪花飘得，几乎看不清上山的路，没摔我一个大跟头！”
大白满怀柔情的看着他，又拉起他手臂：“那到底摔到没有？”
“没有！我身手好着呐！”青年回给大白一个暖洋洋的笑容，目光交错间，心领神会，他提高音量：“我是没摔到，但是有人也许会摔到……”说罢，意有所指的停顿一下，看向七白。
七白却不接他的话，只撇了撇嘴，“嘁，腻歪死了。”
大白扬声道：“嫌腻歪就别看，谁要你在这赖着。”
七白转过身：“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赖着！”
“你在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大白上下打量他一番：“要真讨厌，就别穿人家送的衣裳啊，像只花乌龟。”说到这，又一本正经的对那青年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当年捡错了，错把乌龟当蜘蛛养。”
“哈哈……！”
“你，你……”七白涨红了脸，天冷，他穿得多，只露出脑袋和手，确实像只乌龟，他自己也清楚，但当着别人的面被这么说，就恼羞成怒了，他原地跺脚：“谁愿意穿了！我是冻得——”
“七仔。”大白忽然沉下声。
“恩？”
大白问：“他今年一整年都没过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么？”
七白嘴硬：“谁让他那样对三白！”
大白淡淡道：“三白他活该，谁让他做那些事。”
“那他大可以一剑杀了他！为什么要用那个葫芦？！他明明答应过我的——四白也说了，那叫紫玉葫芦，一旦被那个葫芦吸进去，妖精在里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甭听四白胡扯，那个葫芦不是那样的。”
七白抢道：“那他也不该把三白装起来，我还怎么打听六白的下落！！”
大白挥挥手：“那就亲自去找他打听，快去。”
七白气不过：“为什么你一定要赶我走？就为了能和他亲亲我我？”
真是无妄之灾，被殃及的青年扭过脸去。
“是。”大白坦然承认。
“你——！”
“七仔。”大白沉下脸。“再不去，他就老了。”
“……”七白一时无语。
大白衣袂轻展，飘到七白近前，轻声道：“你是妖精，十年对你来说不过是撒泡尿的功夫，但对他来讲，可是漫长的很，再过几个十年，也许人就没了。”说到这，他望向青年，后者动情的握住他的手，四目相交，大白已经算好如何打发这个百无聊赖的冬日了，“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他拉着青年向内室走去，临了又回头道：“正好，你刚才顶撞我，罚你在此面壁两个时辰，好好想一想。”
“什么？！两个时辰！想独处就直说嘛，我出去等就好——”
二人已相携离去，这会估计什么抱怨也听不到了。
七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想起大白临去前的话，心里有点酸酸的。
再不去，他就老了。
人可真脆弱啊，比洞口的松树还脆弱，不过才十年，变化会那么大吗？不过连玉璃那个小不点都长这么高了啊。
“十年……嘁，我撒尿才用不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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