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不知北山向阳 正文 英雄的葬礼

正文 英雄的葬礼

目录:不知北山向阳| 作者:竹木一| 类别:玄幻奇幻

    开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期间没有回家里一次。

    子慕打过电话来,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撂了电话,她们所站的角度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

    苏志国和向彤也来过电话,但是说的都是一些片儿汤话。苏志国心里有愧,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提起了。而这方面向彤的确是个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暗暗着急。

    维拉经常会握着手中的五角星朝北方看,然后在窝被窝里跟外婆说话。

    海晴仍在说:“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那天爷爷那么坦诚地跟她说着这辈子的荒唐事,他是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其实他可以瞒一辈子的,只是觉得对不起良心。他的一生虽不够光明磊落,但最终坦坦荡荡。

    接到子慕电话的时候,那天是阴沉沉的星期二。那一天维拉的眼皮跳得非常厉害,总是心神不宁的,第一次在课上没有关手机。

    那个宿命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立马就接起来了,心很慌很慌。

    子慕哭着说,你快回来吧,爷爷快不行了。

    维拉手一滑,手机就掉了下来,好像周围都失了声音,天地间只得她一个人。

    回回扯她袖子,“阿朱你怎么了,教授在看着你呢。”

    维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倒了下去。

    大家似乎都被她吓傻了,只得大姐一个箭步跑过来,把维拉扶了起来。

    她看着大姐的眼睛,终于哭出了声来。

    谁是谁非,再也无力理会。

    维拉本来想直接去的机场,但是想起宿舍里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带,只得回去了一趟,把手机交给回回,让她给曲奕打电话。

    到机场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了,维拉一见到顾容与,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顾容与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一把抱起她,让曲奕去领登机牌。

    他细声安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温柔用尽。也许并不是什么能治愈的良药,但是只要他开口,天就不会太阴霾。

    他知道她的后悔与委屈,他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没有人会怪你。

    她说她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爷爷,这些年他对她悉心照料,而她却因为……让他本来就重的病情雪上加霜。容与,他原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呀。

    “不许钻牛角尖。”顾容与打断她的话,“他心里带着那么多的愧疚孤寂了半辈子,这样何尝又不是解脱?何况——”顾容与的声音柔了下来,“谁是谁非早就不重要了,如果真的要有一个论断,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外婆固执了半辈子,后来也真正放了下来。于维拉你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早就愈合了,你何必再去把他们挑得鲜血淋漓呢?”

    “可我总觉得对爷爷好了,就对不起外公外婆了。”

    “你不是圣母,所以不必拥有上帝的视角。你是苏爷爷的孙女,维拉,你只需要爱他就够了。就好像我爷爷在对待我姑姑那件事的不理智,并不是不知道是非对错,仅仅是一种天性和本能。”

    “还来得及吗?”她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或许是因为真有道理,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一种天性和本能。

    “来得及,只要有心,永远都不会晚。”

    维拉回到家的时候,苏老刚刚从医院里转到了家里,他放弃了治疗,不愿意为了那5%的活命几率把自己留在手术台上。

    子慕穿着军装在门口等她,军艺提前招生,姑娘很争气地拿了专业成绩第一,于是便有了这身军装。

    子慕说,“你跟我一起进去吧,爷爷最想看的,就是我们俩穿着军装在他眼前的样子。”他知道他的信仰得以传承,会走得更安宁一些。

    维拉默然点头,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的爷爷,他的双唇抿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也很苍白,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极见风骨,像是一辈子硬气过来的,只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老人斑已经那么明显了呢?

    维拉心里愧疚无比,眼泪扑簌扑簌地往外躺,然后蓦地跪了下来,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爷爷,对不起,孙女不孝,现在回来看您了。”

    老人听到是许久不见的孙女回来了,赶忙让儿子把他扶起来。

    苏志国在老人的脑后垫了几个枕头,老人看到孙女的时候露了笑容,“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子慕那丫头假扮过好几次你,我现在眼都花了,实在不能好好分辨,但是听声音,是维拉的。”

    子慕说爷爷我在这呢,姐姐真的回来了。

    维拉跪着挪了过去,把手中的小瓶子放到爷爷手里,然后把自己的手也附上去。

    “爷爷,我想明白了,外婆是愿意陪你一起的。外婆这辈子最珍视的便是家人和朋友,您是外婆的老战友了,她肯定还记挂着您的。”

    苏老点头微笑,“维拉,你跟你外婆一样善良。”

    维拉把那颗五角星放在了苏老的胸前,“这个五角星是外公留给外婆的,最后外婆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您,爷爷,您喜欢吗?”

    苏老也掉眼泪了,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当年那段在集中营的日子,三个人的心同时被这颗五角星照耀着,提醒着他们别忘记回家的路。

    这都……好多年了。

    他们这样珍视这颗五角星,是不是就等同于那么珍视当年那一段生死相交的时光呢?

    好多好多年了,可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晰。

    老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昏睡,大家都守在旁边,怕一个不查,老人就离了去。

    多年之后,一个长得十分帅气的小宝宝穿着小军装,还神气地派着枪,他腆着小肚子问妈妈,“妈妈,你说我像不像太爷爷?”

    “像,宝宝不仅像爸爸的爷爷,还像妈妈的爷爷。”

    “妈妈的爷爷是挂在书房里的那个吗?他去哪了?他怎么不回来疼宝宝?”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跟妈妈的外公外婆做了邻居,每天忙着唱小曲儿,日子过得可好可好。”

    “妈妈你叫他回来好不好?我知道他肯定很威风,因为太爷爷可嫉妒他了,总想着把他的照片换下来把自己的放上去,我都瞧见过好几次。”

    她抱着宝宝,“虽然知道他在那边会很开心,但是,妈妈还是很想很想留住他呢。”

    “妈妈你哭了?”

    她把头埋进宝宝的帽子里,“因为妈妈,是真的真的很想他呀。”

    苏老走之前,清醒过好一阵子,一个一个叫进去,说一些体己话。

    维拉是最后一个,所以步伐特别沉重一些。

    老人已经很累了,但是还强打着精神,问维拉今后的打算。

    维拉咬唇,说要去当特种兵。

    她以为爷爷会反对,但是苏老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当特种兵要有一定的毅力和胆识,维拉,选定了一条路就不要放弃。”

    “我答应你,爷爷。”

    苏老看着孩子,慈爱无比,“你比我当年有魄力。”

    维拉低了头。

    “是跟定容与了吗?”

    维拉点点头,“爷爷,我好像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你把他叫进来。”

    苏老把维拉的手放到顾容与手里,“好孩子,我没有办法牵着她在教堂里走向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我们家姑娘跟你走了那么远,回不来了,你不要丢下她。”

    顾容与温和地看着他,“爷爷,我答应你,顾容与的身边除了祝维拉不会再有别人。”

    “好孩子。”苏老扭头,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天花板,好像可以看得好远好远,“维拉,你再同我说说你外婆。”

    苏老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个瓶子,摩挲着,几乎要用尽一辈子的柔情。

    他是有妻子的,是以前家人给他找的童养媳,比她要大上好几岁,在生苏志国的时候难产而死,两人相敬如宾,苏老对她很是尊重。之后没有续弦,也是有一分是因为她的。只是剩下九分,都给了一个维吾尔的姑娘。

    维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但还是清了嗓音跟爷爷聊外婆。顾容与轻轻地走了出去,把大家都叫了进来。

    外婆喜欢唱歌,但是汉族的歌除了《小黄鹂鸟儿》什么都学不会。

    外婆喜欢穿绿色的衣裳,因为那是军装上的颜色。

    她跳起舞来很美,会有小伙子给她扔花儿。

    她笑起来也很美,好像天上的星星。

    她说,阿宴你如果你的枪法练得比吟北哥哥好,我就给你做一双鞋子。

    阿宴,你讨厌,你别跟着我了,吟北哥哥都误会我们了。

    阿宴,你相不相信来世?如果有来世,你做我亲哥哥好不好,吟北哥哥老欺负我,老欺负。如果有你在,我就有底气了呀!

    阿宴,我要跟吟北哥哥去西南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宴,我的阿柔被你家孩子伤得很重,你又欠我一次。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最后的视线被泪水蒙住,苏宴哭了,最后又笑了。

    如果有来世,我做你的亲哥哥吧,这样我对你就再也不会有伤害。

    苏宴颤抖着手指了窗外的新抽芽的绿叶,那像极了叶兰的裙子。那些映着篝火的峥嵘岁月,叶兰的裙摆舞着舞着,战士们都被她吸引了,叶兰笑着,恍如春天绚丽夺目的映山红。

    窗外的树叶抖擞,几个雨滴先行到来,像是上天的眼泪。

    阿兰挽着吟北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他挥手,他们说,好久不见,阿宴,我们可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很想很想。

    后来一阵哀乐响起,苏宴的手重重落下,大家都跪了下来。

    然后安静地,肃穆地,敬着军礼。

    终至,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苏家点亮了所有的灯,为苏老照亮了离开的路。

    前尘往事至此戛然而止。

    只得诚了心,给他带上最真挚的祝福。

    老人一生戎装,军功累累,赞誉无数,独独遗憾少了一抹红妆。

    他用这样的孤独终老姿态来期望求得故人的原谅。那么美的念头,他的结果一定是好的,不管在哪里,都会赢得尊重。

    苏老的葬礼依据的是最高级别的葬礼,他们知道苏老想安安静静地走,可是这样的葬礼,是国家予以他的肯定,是对他功勋的一种的表彰。

    维拉作为家属答礼,一一接受着他们对爷爷的尊敬与怀念,还有从远方赶来的老战友,他们颤抖着老寒腿,只为了送苏老最后一程。

    顾容与和海欧也在家属之列,苏志国对顾容与说,你应该知道站在这里的意义。

    顾容与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叔叔您放心。

    顾爷爷和顾奶奶在旁边看着孙子答礼,也不说话,看来是早就认定这个孙媳妇儿了。

    他们都堂堂正正地穿上了军装,不负将门之后的美名。

    苏老被葬在了祝吟北的旁边,而当维拉看到外公的墓碑的时候,泪如雨下。

    墓碑上干净磊落地刻上了祝吟北和叶兰的名字,墓志铭仍旧不变,只是还多刻立碑人——老战友苏宴,孙女祝维拉苏子慕。

    祝家和苏家终是做了亲戚——以那么百转千回的方式。他让他们牵着手站在了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弥补一点自己那么多年来内心的亏欠。

    维拉知道这名字刻得有多么艰难。

    外公的名字和资料在中情局是机密档案,需得打通了许多关节,才能光明正大的刻在墓碑上的。

    苏宴于祝吟北有愧,于维拉有愧,他知道维拉对外公的墓碑有着那么深切的在意,他能做的,不过是还了老战友的名字。在外人眼里,无不是苏老对往事的执着与怀念,在明眼人心里,却多了一分愧疚。

    他们现在做了邻居,有好长好长的时间论成败论英雄。

    死者为尊,往事落幕,台下再也不需要观众。

    子慕说,上次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可是你没接。所幸最重要的一个电话你接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写这里的时候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ㄒoㄒ)/~~很难过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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