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宫女之斗（十）

    寒冬剌剌，白雪皑皑。

    宣德十年春正月初三日，一声声低沉的钟鸣，响彻了整个皇宫，这明示着：皇帝驾崩，逝于乾清宫。

    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身着白孝衣，跪满皇宫每个角落，催哭拉朽的哀嚎回荡在宫殿的上空。

    有多少是为皇上哭，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流泪，而我们这些下等的婢女们，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傻叫着，毕竟没有情感的催发，只剩卖力的哭号。

    连着两天的哭喊，嗓子早已暗哑了，今天是送龙入陵的日子，永巷里早已跪满了宫女和太监，个个摆好了哭丧的脸。

    隆隆的鸣声响进了永巷里，只见七十二个穿戴孝服的扛夫抬举着硕大的金丝楠棺木，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上千人左右，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和各式各样的纸扎和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武，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队伍。

    在送葬的队伍中，还有大量的和尚、道士、尼姑和道姑，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的吹奏、诵经。在最后面就是殉葬的嫔妃、宫女和太监，他们四周全是手拿利器的侍卫，以防止逃跑的殉葬人。

    远远地，我就看见一身素白的顺妃娘娘，曾经一时风光的她，如今跟雨打的牡丹，残败不堪，一生的荣宠却换来一副华丽的棺木，可叹可哀呀！

    终于，青落单薄的身影落在顺妃的后面，空洞的两眼早没了生气，素白的孝服趁着脸颊更加苍白，每走一步都如灌铅般沉重。

    我知道，她是想活着的，毕竟她曾经为了生存，做了很多残忍的事情。

    这一刻，我忘了哭丧，世界变得宁静无比。我直直的立着腰，看向那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恍然，青落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惊异，暗喜，痛苦，悲凉，伤心，最后心如死灰般的落下了泪。

    她百感交集的表情，让我隐隐作痛，我用镇定自若的冷漠来隐藏内心的哀痛，终究，在青落离开我视线的一瞬，泪如细雨。

    终究，她要去为雪晴赎罪。

    可悲可泣！！

    队伍的末尾，传来一阵阵的小骚动，原来是位蓬头垢面的女子。

    看着她的着装，瞧不出是位主子还是奴婢，只见她死命的向后跑，没跑多远，就被侍卫架了回来。

    女子嘶吼的挣扎：“我不要去殉葬，进宫三年了，皇上还没去过我的寝宫呢，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年轻，我不要殉葬。”说着，她两眼杀红般狠狠咬向侍卫的手，接着逃命。

    侍卫拿起手中的利器，毫不迟疑的捅向了女子的腹部，只见潺潺的鲜血染红了素衣，格外的扎眼。

    女子瞪大了瞳孔，嘴里还碎念着：“我不要殉葬！”最后，气绝身亡。

    收拾女尸，清理现场，一切都快如闪电般完成了。

    因为是送葬队伍的最后，再加上悲鸣的哭声，法事声，鸣钟声，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如游戏般结束了，谁也不知道有个年轻的妃子惨死。

    殉葬的人如一具具移动的死尸，对他们来说，他们早已经魂飞烟灭了。

    我低下了头，怔怔地盯着地上遗留的斑斑血迹。

    在宫中生存，必须先要习惯血的颜色，血的味道，这样，我才能时刻记住生命的珍贵。

    先帝驾崩不久，由皇太子朱祁镇即位，以明年为正统元年。

    旧帝薨逝，新帝即位，这是流传的祖制。

    但对于我来说，谁当皇上都与我无关。在这个生命如芥的宫闱里，能默默地呼吸，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希望留条性命，等着有机会还能见一见亲人和睿哥哥，还有涧岩山的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