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发的青年用指尖轻敲了下空空的高脚杯，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桌对面的老人却好像没有听见，守着白兰地的瓶子，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自顾自的喝着。

    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他在咖啡店中所做的那样，零级戏法的再一次灵活运用。

    无形的空气托起了那瓶白兰地，酒瓶漂浮在半空，并且稳定的向着青年移动。

    “这是什么魔法？”对面的人放下了酒杯，他的目光跟随着那个飞起的酒瓶。

    老人对着青年发问，但却并不等他回答，就迫不及待的咕哝着：“漂浮咒？不对不对，飞来咒？没有这么稳定···无声，简洁，稳定。我的朋友，这真是奇特的魔法，而且，似乎是一只手？”

    老人把视线投向青年，眼中闪动着炙热的光。伊尔看着那双眼睛，记忆里藏着的很多片段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追随真理的脚步前进的路上，他曾经从无数的法师眼中看到过它。只有真正与他们行在一起的人才会懂得，对知识与魔法的探索，已经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了。

    “法师之手，零级戏法，”伊尔对着老人说道，他伸手握住了酒瓶，为自己倒满了一杯，“可以近距离移动最多5磅物品，有效范围大约是10码。”

    “零级戏法？”

    “是的，准确的来讲，这些戏法并不能被归为魔法，这只是一种施法技巧，对自己魔力的运用与练习。作为一个学习魔法的人来讲，只有掌握了一个零级的戏法，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师学徒。”

    伊尔的讲解让这位老人感叹的说道：“真是伟大的法系，你们一定拥有璀璨的文明，”他继续又发问道，“那么，你之前所使用的魔法是属于那一等级呢？”

    “暗示术，属于三阶附魔系魔法。不会对被施术者造成什么伤害。我只是暗示他们，我没有跟随着他们来到伦敦，而依然留在家里。至于我的外表，只是普通幻象的灵活运用，它并没有名字，并且也无法改变物质的本质，有很多法师喜爱利用这种局部或整体的魔法运转来锻炼自己的控制技巧。”

    “我猜想，这个世界也拥有类似的魔法？”

    老人思考了一会，回答说：“我想是的，幻术很常见，而另一种，我们称之为摄魂咒，施法者可以控制他人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但是··这个魔法对人脑更具有危害性，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它被禁止使用。”

    **师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法制的社会？尽管我个人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必要，没有什么魔法应该被禁止，它们被发明出来，不是等着被人遗忘而蒙尘的。”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如果是害怕出现滥用而引发的混乱，那么只要规定正确的使用范围，即使是亡灵魔法一样会有益于社会。作为一位真正的法师，不应该对任何一种魔法产生恐惧。”

    “恐惧它，你就永远无法驾驭它。”

    老人没有再说话，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语的悲哀。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开口说道：“我的朋友，尽管我并不想说，但是事实却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魔法的时代正在过去。”

    伊尔被他的言语所震惊：“您的意思是···”

    “听我说完，远方的旅人，”老人打断了法师的问话，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位面，并且降生在这里。这个世界已经与其他位面隔绝了六百年，自从最后一批跟随着精灵们离开的智慧生物走后，神祗陨落而产生的巨大张力使位面与位面之间的通道全面塌陷。”

    他慢慢的讲述着那个遥远的故事：“无论是什么时代，封闭总不会是好事情，这一点巫师们也很清楚。所以最初的时候，他们曾经迫切的寻求着重新沟通其他位面的方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那一代的人的死去，巫师越来越安逸于享乐，享受着封闭所带来的安全优越感和高于凡人的。愿望也就永远也只是愿望，慢慢的，大段大段的历史被从书本里删去，现在的孩子们····过去的事情大概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吧。那些远古时代起就流传的魔法，即使没有被丢失在时间的流逝中，也没有几个人有能力去使用了。”

    老人说完，沉默的抽起着他的烟斗。

    **师聆听着他的话语，他对这个世界的施法者有过无数的猜测，甚至做出过许多坏的设想，但是这样的结果，仍然让他有些不舒服。

    没有一个法师，愿意看着魔法的沉沦。

    “没有危机，就没有进步。”伊尔同样叹息道。

    “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神祗？”他的声音有些压抑，“这里有过大规模的神战，那些泛宇宙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他们随着精灵··离开了？”

    “是的，我们的天空也曾经照耀过神祗的光辉，巫师也拥有自己的神祗，掌管魔法的梅林女神，她庇护了我们无数的岁月。”

    伊尔又问道：“难道所有的神都死于那次战争？即使他们都不存在了，宗教为什么还能够留存？依靠如此大的基数，只要留存着一丝神性，就有重生的机会。即使是再产生巨大的意识体进而封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身前的空气说：“这个世界的元素如此温和，你难道没有一点奇怪么？”

    伊尔被他的话所提醒，好像抓住了某个要点。

    老人继续说：“在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元素混乱而无需，想要沟通他们，远比现在困难得多。那场起始于贪婪的灾难彻底的摧毁了神的精神，当梅林殿下拖着罪魁祸首一起陨落的时候，她的悲哀席卷了众神的尸骸，以及，还残喘的那些家伙。说起女神，哎，现在的巫师们，·····还有谁记得那位仁慈的女士呢？”

    “除了那些早已离开的精灵神，没有一个得以逃脱，”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尸体被瓦解，而神性则与这个世界的元素融合。元素是极其微小的颗粒，可是他们无处不在，总和之大，根本无法计数。并且不断地被其他物质吸收，再诞生。神性被分散到这里，想要再次凝聚···那根本就是做梦。而同样的，宗教还存在，人们向着自己信仰的神祈祷，但祈祷所产生的信仰之力，却被直接的汇入元素之中，除了能让这些元素更温和且具有牺牲精神，什么作用也没有。”

    老人在话语的末尾，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伊尔勾了勾嘴角，表示对此的认同。

    “好吧，悲伤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的朋友，现在来谈谈你，首先，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老人眨了眨眼睛，恢复了他之前的快乐。

    **师思索着，如何才能向自己新的朋友解释他在星界漂流时所获得的能力，却发现这对于一个没有经受过扭曲时间洗礼的人来讲，太困难了。

    所以，他打算说的简单一些。

    “是时间流，你的时间停止了。我只从恒定的某些物体上感受过这种静止的气息，你是我所见的第一位清醒着而且停止的生物。这很奇异，要知道即使是神，除非他们陷入永久的沉眠，否则时间也不会被静止。”

    “你能够看到时间的流逝？”

    “不，我并不能看见，我只能察觉，某种程度上并非是感官的作用。我更喜欢称他们为灵魂能力的衍生。”

    “哎，伟大的法系，”老人第二次的感叹，“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去看一看你的国度，老实说，我还从来没有做过位面旅行。”

    “也许，如果有机会的话，虽然那里并不是什么友好的地方。”伊尔耸了耸肩，他没有对这位老人说出会让他受到打击的话。

    位面可以穿越，但晶壁与晶壁之间···太困难了。

    老人离开了自己的椅子，走到伊尔的身边。

    “我存活的关键在于一块石头，在那个大灾难还未到来的时候，我与许多才华横溢的炼金术师们一起，锻造了三块魔法宝石。它们被创造的初衷是用于快速回复魔法，并且修补因施法失败而破损的灵魂。可是在它们被创造出来之后，我们改变了想法，并把它们祭献于梅林女神。仁慈的女神亲吻了三块宝石，并且取走了其中的两块，剩下的一块，被留下来赐予我们。”

    “我在那时候被赋予了梅林之名，作为一个巫师，这是至高的荣耀。”

    老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的思绪顺着回忆，飘回了那段年轻的岁月。

    “并且我惊异的发现，被女神所祝福过的魔法石拥有了可以使佩戴者永生的能力，我们使用一些手段，让这种能力得以被共享。”

    “在那之后的岁月里，我们曾经尝试制造出更多的魔法石，但是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没有新同伴的加入，而很多旧的朋友，慢慢厌倦了这种没有尽头的生活。”

    他离开了伊尔的身边，走向这间不大隔间的门，背对着**师说道：“现在，就只剩下我和我的妻子了。”

    “跟我来吧，我的朋友，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心你的父母发现你的秘密，我带你去巫师们聚集的地方，如果你愿意，还是有很多值得发掘的东西。”

    老人推开了门，耳边传来**师平静的话语。

    “总有一天，你的孤寂让你厌倦，你的骄傲让你扭曲，你的勇气让你咬牙切齿，你的崇高不再让你崇高，你的卑劣却近在眼前，你的思考不再缓解你的痛苦，只会让你沉入无休止的沉沦。”

    “这个时候，你站在悬崖上，你的未来只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

    “要么去死，要么忘掉一切。”

    **师站起了身，走出了大门。

    桌子上还摆着一杯盛满酒的高脚杯，一滴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