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后宫——甄嬛传 第45章 三春晖2

第45章 三春晖2

目录:后宫——甄嬛传| 作者:流潋紫| 类别:都市言情

    他的眸光中有温润的光彩,含笑道:“这个你且放心,我与敬妃已经说好。胧月的生辰,你这个母亲的心意一定能尽到的。”他从袖中取出小小一张纸片,道:“这是胧月的身量尺寸,胧月生辰前两日,我会亲自来取,还在此处等候娘子。”他温言道,“一切劳烦娘子了,到时候清送入宫中,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我小心翼翼怀抱着那些衣料,仿佛怀抱着我柔软而幼小的胧月,激动不已。

    玄清转过头去问那少女:“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奴”,少女侧头明朗地笑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阿奴。”

    玄清澹澹微笑,掏出碎银子放在阿奴手中,“那么,阿奴,就请你再送这位娘子回去罢。”

    阿奴点一点头,竹篙用力一点,我回头望去,玄清的身影伫立在岸边,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我抱着包袱从山路上来,见后妃轿辇一乘乘明彩辉煌停在寺外,无数宫人肃立,鸦雀之声不问,不觉神色一变,悄悄绕开疾步往里去。槿汐正从后院出来,看见我诧异道:“娘子怎么在这里?”

    我赶紧将画卷和包袱交给她,低声道:“我还有活儿要做,你把这些东西放去屋里,快去吧。”

    槿汐答应着去了。我刚走进谨身殿内,静白正寻了来,呵斥道:“宫里的娘娘小主们都到门口了,你还往哪儿瞎逛去了?赶紧把地擦干净。”她见我跪下,又道,“桶里的水那么脏,还不去换一桶。娘娘们的贵足,怎么能踏在这种脏水擦出来的地上。”

    我换了水进来,才擦了一角,只闻得香风如云,有女子行动间珠玉相击的玲珑声,主持已经引着众人入内了。我心中异常慌乱,此刻走又走不出,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先躲在柱子后。

    住持取过香递给皇后,恭恭敬敬道:“祈福之事已经安排妥当,请皇后娘娘请敬香。”

    皇后虔诚敬香,再把香递给住持,住持恭敬地*香炉。

    住持又道:“请敬妃娘娘、欣贵嫔娘娘,安容华、管顺仪进香。”

    想来陵容与管文鸳一直得宠,如今又进阶了。

    四人下跪进香。小尼姑接过。

    “请沈婕妤、慎嫔小主进香。”

    我听见眉庄名字,登时心头激动,情不自禁从柱子后探头看她。我见眉庄正跪着进香,一袭华服素淡,打扮也格外清简。眼中热泪盈动,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眉庄眉庄,我总算看见你一切安好。

    管文鸳等人敬完香退下,一眼瞥见我,不觉冷笑一声,慢慢退到柱子边,抬脚用踩在我手上,死死碾了一脚。她这一脚十分用力,我一时吃痛,虽然极力忍住,仍有一丝惊呼溢出。

    管文鸳扬眉得意,喝道:“大胆!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众人回头,众目睽睽之下,我再不愿意,也只得膝行出来。

    我俯身跪拜:“*妾甄氏,拜见皇后娘娘,各宫小主。”说完,也只得低首。已经如此,也只能由得她们了。

    眉庄一见是我,含喜含悲,不觉跨出一步,便要向我。敬妃忙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管文鸳装模作样看了片刻,拈了绢子道:“阿弥陀佛!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莞贵嫔。啊——已经不是莞贵嫔,该如何称呼呢?”

    我便答:“*妾甘露寺姑子莫愁。”

    管文鸳蹙起好看的细眉,“姑子是没错,怎么自称*妾而非贫尼?难道是你自甘卑*也不愿安守佛祖么?”

    眉庄到底耐不住,为我分辨道:“莫愁娘子是带发修行,并非真正出家。”

    眼底的热与心头的暖交汇在一起,眉庄眉庄,到底是你对我最好。

    管文鸳轻笑一声:“沈婕妤关心情切,到底还是对莫愁最好啊。”

    陵容柔声道:“管顺仪也真不小心,方才踩到莫愁的手了,莫愁一向矜贵娇养,也不知要不要紧。”

    静白连忙陪笑答:“回安容华小主的话,不要紧,不要紧,莫愁就是干这种粗活的。”

    陵容讶异:“粗活?”

    静白含笑躬身回答:“是啊。又不是养尊处优的娘娘小主,砍柴浆洗擦地都得做,和寺里的小姑子没什么区别。”

    住持有些不安,“莫愁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贵人,实在是委屈了。”

    皇后一色金饰华贵,端然道:“这是应该的。一入空门四大皆空,前程往事都该抛弃了。佛法曰众生平等,莫愁娘子也不该有例外。”

    静白沾沾自喜,“是。贫尼竟和皇后娘娘想的一样呢。”

    眉庄含忿,出列道:“皇后娘娘,莫愁到底是奉旨出宫修行的,是公主的生母。您看她脸色就知道产后虚弱,寺中还让她做这许多粗重活计,岂不为难?”

    管文鸳含着笑,语气却犀利,“皇后娘娘说了,入了空门就该斩断前程。公主是公主,莫愁是莫愁,皇上也说过,公主只有敬妃一个母亲。沈婕妤别违背皇上旨意才好。”

    眉庄再按捺不住,上前拉起我,含泪道:“嬛儿,地上凉,你别跪着了。”

    我的泪再忍不住,握住她手,唤道:“眉姐姐。”

    皇后微微眯眼,看着眉庄道:“沈婕妤,你回来。莫愁身边不是你该站的地方。”

    眉庄闻言只是不动,还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

    皇后摇头,“各人有各人站的地界,人鬼尚且不同途,嫔妃与庶人又怎可站在一起。”

    我只得事情的轻重,先撤开眉庄的手,低声道:“姐姐快回去吧。我没事。”

    眉庄却依旧是那样的神色,握着我的手道:“皇后娘娘,莫愁纵然离宫,也不该遭受言语和身体之辱。”

    皇后沉默片刻,淡淡道:“佛家讲究心平气和,沈婕妤,你今日失于急躁,不宜再入内参拜佛像了。你便跪在大殿佛前,好好静心思过吧。”她又像众人道,“昌嫔有孕,本宫也要诚心祝祷,她能顺利产下皇子呢。”

    眉庄泠然转眸,一言不发,和我并排跪下。

    静白殷勤引着众人向前,“后头是参拜的中殿了。皇后娘娘这边请,各位小主这边走。仔细脚下门槛高,仔细着。”

    我与眉庄对视一眼,眼中带泪,却不觉含笑。

    等人都走散了,我才轻声问:“你都好么?”

    眉庄道:“都好。太后好,我好,胧月更好。”她细细说给我听,“胧月快生辰了,因为皇上宠爱,嫔妃们都还疼她。这次徐贵人送了一座白玉观音像,一则是以观音普度众生慈悲宣示娘子爱女之心时时皆在,自然也有说敬妃的意思;二则也是给胧月安神祈福用的。这座白玉观音像所费不赀,徐贵人家境寻常,倒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我不由问:“徐贵人是谁?”

    眉庄道:“徐贵人闺名燕宜,正是去年这个时候选秀进来的。”

    我微微沉吟:“她很得宠么?”

    眉庄摇头,“并不算得宠。如今宫里占尽风头的除了安陵容和管文鸳,便是昌嫔了。对了,她是宫宴时皇上亲自看上的,生母是太宗的妹妹舞阳公主的小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晋康翁主,虽然晋康翁主的夫婿家没落了,可算起来还是皇家的亲戚呢。人又生得美,刚进宫的时候连太后都特意召见了。昌嫔身份尊贵,一向自恃甚高,除了对皇后、端妃和敬妃稍有敬意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心上。况且眼下,昌嫔已经有孕了。”

    我问:“那么昌嫔既是晋康翁主的女儿,与皇家有亲,为何入宫的名位只在贵人,如今有孕也只封为嫔呢?”

    眉庄道:“皇上刚刚登基,后宫与前朝都是根基不稳,少不得要立几位有名位有品阶的妃子。如今后宫根基健全,昌嫔再得宠,也得一步步从低开始。为了这个,晋康翁主来向太后请安时没少抱怨呢。然而晋康翁主也太糊涂。如今的后宫由皇后主持大局,太后的身子又不安康,还是当年太后一言九鼎的时候么。”

    我轻叹一声,“昌只是嫔身份贵重,非比寻常,有孕了自然是好事,将来若生下了帝姬或是皇子,身份都会格外尊贵。”

    眉庄明白我的意思,轻声细语道:“因为昌嫔的身孕,皇上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去看望胧月了,不过胧月生辰之时,皇上一定会到的。”

    “只怕等到昌嫔的孩子出生,胧月也会更遭冷落了。”我的眉头渐渐蹙起如山峰,“胧月的生母,是被皇帝所厌弃的人呵。所以,胧月在宫中最能依靠的,就是他父皇的钟爱,唯一而不会减轻的钟爱,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道。”

    眉庄轻嗤,“宫中妃嫔争夺皇上的宠爱以保全自身,身为帝王的子女,又何尝不是呢?皇子尚且可以凭借自身之力向上,而帝姬,一生的前程与际遇都要维系在她父皇的怜惜与疼爱上了。”

    我沉思片刻,问道:“纯元皇后的遗物,如今都是谁在保管呢?”

    眉庄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纯元皇后最心爱的贴身衣裳或是首饰都在皇上那里,其余的则由皇后保管,太后那边也又一些。”

    “那么纯元皇后在世时,有什么心爱的首饰项圈之类么?”

    眉庄凝神细想,片刻后道:“你出事后,我在太后那里见过一个。仿佛是一块以羊脂美玉雕成的玉芙蓉项圈,太后说是纯元皇后生前十分喜爱,依稀是大婚之日皇上亲手所赐的。”

    “那么,如果要雕琢一块类似的项圈,大约要多少功夫?”

    眉庄思虑着道:“纯净的羊脂美玉本就难求。即便有,若要制成,少不得要半月的功夫。”

    我沉吟道:“我只求神似,不求形似,以免得罪。”

    “那倒简单了。你是想……”

    “我因纯元皇后而得罪,可见皇上心中纯元皇后的份量,姐姐,若要胧月常得他父皇欢心……我方才所说的项圈,希望姐姐能让胧月在生辰之日戴上,也算尽我身为人母的一点心意。”

    眉庄看我的目光深沉而明了,良久,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按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千万保重自己就是。”

    这,便是最长的情谊与安慰了。

    到了夜间,我不顾白日跪得膝盖痛,草草抹了药酒,便精神奕奕地裁剪衣衫。

    正巧浣碧浆洗了衣裳进来,见桌上叠放着好几块鲜艳的好衣料,不由好奇道:“今日芳若姑姑来过了么?以往都不是这个日子啊。”

    我只专注在衣料的裁剪上,随口道:“是六王送来让我缝制了衣裳给胧月的。”

    浣碧惊喜道:“王爷从上京回来了么?几时回来的?”

    “三日前”,我道,“想是匆忙回来,还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浣碧目光专注,落在我放在手边打开的画卷上,她的语调中又淡淡的欢喜:“这孩子是咱们的胧月帝姬么?”

    槿汐亦是高兴,欢快道:“是啊。长得这般可爱,眉眼和娘子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亦被吸引,注目良久道:“今日见到眉庄,才知王爷画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浣碧微微吃惊,旋即只是如常一般微笑道:“王爷有心了。”

    如此,我每夜挑灯裁制,终于在胧月生辰的前两日,赶出了一套衣衫裤袜。一件件按着尺寸做了,水红纹锦制成两件肚兜,鸟衔瑞花锦做了冬天的锦袄锦裤,宝照大花锦做了套春秋衣裤,方格朵花蜀锦做了件胧月生辰时穿的衣裳,也许她未必会穿。

    如此左端详右端详,察看针脚是否做的足够细密,只怕一个疏忽线头会伤了胧月*的肌肤。

    做成时浣碧担心道:“这衣裳做得极好,只是小姐如何把这衣裳送进宫去呢?倒是叫人大伤脑筋。”

    我只顾看着衣裳,和颜微笑道:“明日王爷自会来取。”

    浣碧道:“小姐一人去见王爷么?”她想一想,“王爷身边有位叫阿晋的贴身侍从,是我在宫中时就结识的,如今长久不见,也不知他好不好?”

    我微笑整理好衣裳,“我倒不知道有这个人,只是如果你想去,明日陪我一起也好。”

    浣碧微微含笑,“小姐如此说了,我自然要去的。”继而心疼我,“小姐今日可以早睡了,这两日为了缝制帝姬的衣裳,瞧这眼睛下都乌青了,人都要熬坏的。”

    我笑道:“为了胧月,我怎么辛苦煎熬都是甘愿的。”

    次日中午,寻了个空隙,依旧到河边等候。去时玄清已经到了,这次身边果然跟了个小厮,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一看就是机敏的样子,人也敦厚。

    浣碧远远看见,便招手唤:“阿晋。”

    阿晋见了浣碧也高兴,见面便道:“好久不见浣碧姑娘了,原以为甘露寺里粗茶淡饭,没想姑娘更见标致了。”

    浣碧啐了一口,作势就要伸手打他,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招人讨厌。”

    玄清见他们嬉笑,向我道:“这是阿晋,我自小的长随。”

    阿晋见我,忙请了个安道:“从前在宫里没给娘子请安,如今一并补上。”

    我笑盈盈将衣裳递到玄清手中,道一声“费心”。

    浣碧道:“这衣裳费了小姐多少功夫,有劳王爷送进宫了。”

    玄清澹澹一笑,“这个自然。”

    我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红缨球,坠着两个银铃铛,叮铃作响。笑吟吟道:“这是给御风的,王爷也请为它戴上吧。”

    玄清故意蹙着眉头道:“可见清在娘子心中还不如御风呢。独独有给御风的,却没给我的。”

    我掩唇笑道:“王爷上回不是说,御风把王爷的坏处学得十足十么?那么送给御风,也如同送给王爷了。”

    这般说笑一晌,阿晋道:“还要去探望老太妃呢。”

    如此,也匆匆散了。

    芳若再次来时,已经是一月后,说起胧月生日当日的事,娓娓道来:“帝姬周岁生辰的大日子,穿一身蜀锦的衣衫,十分玉雪可爱,便由敬妃娘娘抱着坐在皇上左侧。皇上抱帝姬的时候便瞧见了帝姬脖子上的玉项圈,只说眼熟。当下就叫李长去取了纯元皇后的那副项圈来赐给了帝姬,还亲自给帝姬戴上了。”

    滚圆的佛珠,在我的指尖一颗颗划过去,周而复始,我闭着眼轻嗅檀香的气味,缓缓道:“帝姬年幼,无知无识,即便是一样的东西,皇上也不会以为帝姬是有意冒犯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有了纯元皇后的芙蓉玉项圈,帝姬就如得了护身符一般。”

    我问:“那么敬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是如何称呼帝姬的?”

    芳若微微低首,轻声道:“于有人处则称‘胧月’,与皇上独处时便称帝姬闺名‘绾绾’。”

    我颔首微笑,“敬妃是个聪明人,最会明哲保身,帝姬交给她抚养,我是很放心的。还烦请姑姑回宫时禀告敬妃一句,这芙蓉玉项圈只能好好收着,若时时招摇在外,会有不必要的祸端。”

    “奴婢省得”。芳若柔和微笑道:“娘子在自己败处学会反败为胜,教帝姬受益无穷。可见娘子的心智,并未因佛法的浸淫而迟钝分毫,反而更见周全了。”

    我淡漠道:“姑姑说笑了。我不过是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能帮自己女儿的就多尽力一分而已。”

    寒冬在群山渺茫之处,总是来得格外早。玄清的到访固定在了每月一两次,为着避嫌,也为着我不为流言所困,他常常在我出去浣洗或是拾柴的时候在山脚长河边等我。

    起初,常常是他让阿晋告诉浣碧他会去的时间,然后等着我去与他相见。渐渐地,也许是默契使然,我常常觉得自己仿佛能知晓他在何时回到来,于是去了,他便总在那里。

    我偶尔问起,他只一笑,“我左右不过是无事,便在河边徘徊,徘徊多了,自然晓得娘子何时会经过。”他的笑意淡然如翦翦风,横过平静河面,牵动粼粼波光,“或者说,我私心很喜欢在此等待,如果可以等到想见的人,格外有一种惊喜。感叹或许是缘分使然。”

    我迎风而笑:“说实话,男女情分上,我并不相信缘分一说。从来只以为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口,以无缘作为了却情意的假词。”

    玄清含笑,“娘子的妙论总是叫人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仿佛有尽时,又别出一番天地。”

    “王爷过分夸赞了。”我轻轻道,“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了吧。”

    玄清澹澹的笑容胜过波光浮曳的清澈明亮,“若娘子在从前得意时,说出这样的话清并不足为奇。只是如今娘子依傍佛祖修行,却也还不相信缘分么?”

    “是。即便身在佛门,我亦有自己所坚持信念。何况佛法精深,我也未曾全部懂得,只希望佛法博远,可以安定人心。至于缘分一说,我只觉得事在人为,聚散离合,都不必拿‘缘分’二字做托辞。”

    玄清拊掌而笑,“清只以为娘子所以的性子都已被佛经软化,却不曾想还有如此一面。娘子此番所言,却无半点出家人的风味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虽说耳濡目染,然而我到底研习佛经不过一年多罢了,种种精深博大处总还不能领悟,所言所行叫王爷笑话了。”

    这般偶尔闲谈几句,他并不说任何男女私情之语,倒叫我因小像而生的一点忐忑心思缓缓放落了下去。

    除了每两月送来胧月的一幅画像,其余时刻,他多与我这般谈论佛法或是诗词,偶尔无话,只一同坐看云起时。或者,他得了什么好书,也送一本来给我。若不方便相见的时候,便让阿晋趁浣碧出去时给她再转交于我。甘露寺中的岁月总是枯燥而寂寞的。除了经文与劳作,几乎没有别的乐趣,而与他的闲谈,让我在枯寂里还记得一点诗词的情怀,也算偷得浮生的一点乐趣。

    如此,也便只是淡淡来往,君子之交。

    直到很多天之后,他没有来,经过甘露寺下的长河时,闻得鸟鸣啾啾,拂上脸庞的风已经带上了春夏之交时那种独有的温软和沉醉,和着草木成熟的甘甜和热络。

    我忽然意识到:玄清已经两月没有来过了。只余河水依旧静静蜿蜒,阿奴照例是唱着那一首她常常唱的曲子。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阿奴的歌声嘹亮而欢快,总是这样欢天喜地地唱着。

    我有时不解,便问她:“阿奴,你晓得这歌里的意思么?”

    阿奴笑得灿烂:“自然知道。”

    我笑着叹息,“这歌是唱男女之情的,你虽然知道,却一点没唱出那种情意来。”

    阿奴笑盈盈道:“知道又怎样,唱不出来又怎样?这世间明明知道而做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何况我又没有心上人,唱不出男女之情又有什么稀奇。”

    我依旧听她欢天喜地地唱着情歌,心头忽然生出寥落而阔大的寂寞。而身边,浣碧亦叹息:“王爷久久不来,连听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她的语调,亦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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