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后宫——甄嬛传 第47章 思存2

第47章 思存2

目录:后宫——甄嬛传| 作者:流潋紫| 类别:都市言情

    我与玄清的疏落,由此而起,心中到底存下了芥蒂。他是何等样聪明的人,晓得我的避忌,亦少有来往了。有时候顺着风声,在寂静的午后,能听到阿奴嘹亮而欢快的歌声,依旧唱着那一首: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歌声穿过一层一层殿宇,栖落在甘露寺的每一片琉璃瓦上,静白厌恶地别一别嘴,“淫词浪曲,亵渎佛祖啊。”

    住持却道:“有心去听,自然是听得见的。听而不闻即可。”

    我叹息,即便我无心,这歌声亦是落进我耳中了。

    我也不作他想,玄清的关怀还是如常而至,只是,如今是经了槿汐的转告了。有时让她把胧月的画像带来,有时,则问槿汐我好不好。

    夏天很快过去,又快要到秋天了。

    那一日中秋,到了晚饭时分,寺中众尼都去山上赏月了,唯留了我与槿汐、浣碧还在自己院中。

    闻得外头一点马铃响,我便道:“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来了,我去瞧一瞧吧。”

    开门出去,却见阿晋捧了一篮瓜果月饼跳下马来,笑呵呵道:“就知道这个时候甘露寺的姑子们都赏月去了。王爷本想亲自过来的,可是宫里设宴,实实是走不开,不能来了。”他把篮子递到旁边浣碧手中,“这些瓜果是娘子素日爱吃的,王爷特特地叫我挑了好的来给娘子,赏月总要吃点什么的。”

    浣碧接过谢了,我打趣道:“阿晋,以为你不敢来见咱们了呢,现在倒巴巴儿地跑来了。”

    浣碧羞道:“小姐就爱拿我取笑。”

    阿晋挠一挠头,不好意思道:“上回的事已经说清了,我只把浣碧当妹妹的。”

    我微笑叫槿汐道:“咱们不是有月饼么,拿几个给阿晋吃,也算一同过节了。”

    阿晋笑着说:“我们王爷也这样说,一起吃个月饼,有人惦记着,这才叫过中秋了。”说完,却幽幽叹了一口气,“咱们王爷自己不痛快,却还想着要博娘子一笑。”

    浣碧笑道:“这可是笑话了,王爷是天潢贵胄,即便有谁得罪了,一顿棍棒也就打发了,有什么不痛快的。”

    阿晋正色道:“这话可错了,一则我们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二则,王爷烦心的事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说王爷年纪不小,已经为他相好了一位小姐做咱们王妃。太后自己满意的很,说是不日就要安排着叫王爷见一见呢。”

    我不由自主就去瞧浣碧,浣碧也是大大地意外,失声道:“是当真么?”

    阿晋愁道:“当然是当真了,要不然王爷怎么会不痛快,近两年太后催得紧,说哪有王爷这个年纪还不纳妃的,连个妾侍都没有,不成皇家的体统。所以这回定的是沛国公家的小姐,芳名叫什么孟静娴的,听说十分贤淑温柔,很得押后夸赞呢。”

    我的心上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一阵凉意,仿佛冬日里谁的手在冰水里湃过,又捂到了我的心口上来取暖。明知道这种凉意是莫名的而且是不该有的,忙掩饰着和静微笑道:“王爷要纳妃是好事,况且太后的眼光自然是十分不错的,咱们先贺喜王爷就是了。”

    阿晋听我这样说,“嘿”了一声,语中已带了几分不悦,道:“我们王爷正为这事满肚子的不乐意呢。我原以为王爷待娘子是知己,娘子也必定十分懂得王爷的心思,却不想娘子说出贺喜王爷这番话来,阿晋不爱听,先告辞一步。”说着气呼呼跃上马去,一扬鞭自顾自走了。

    风声寂寂停下,四周皆是无声的寂静。浣碧扶着我的手臂道:“夜有些凉了,咱们进去吧。”

    我听她声音中颇有黯然之意,不似往常一般,回头看一看她,果然神情落寞。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轻轻道:“浣碧,你是怪我方才说这样的话么?”

    浣碧摇一摇头,片刻又点一点头,道:“小姐是真心要贺喜王爷的么?阿晋不晓得,却瞒不过奴婢的。”浣碧的指尖微凉如叶尖的一抹露水,“这是喜事,可是谁也不会欢喜。”她微微低头,“阿晋不是说,王爷也不乐意么?”

    “乐意不乐意,王爷的年纪到了,又是太后意思,难道真能违抗么?”

    我别转头去,慢慢点上一枝檀香,烟火的气息和着檀香温暖平和的香气让我的心稍微踏实一点,却也更觉得凄微了。

    浣碧倚在门上,看着我的动作,幽幽道:“王爷若有了家室,必定没那么自在,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偶尔能见一次了。”

    我嗅着檀香的气息,良久方道:“你很盼望常常见到六王么?”

    那是中秋节后的一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群尼都去晚课的时分,玄清踏着满地乳白月色而来,长身立在门前。

    我微微一惊,很快起身道:“你从不来这里的,今日怎么来了?”

    他的神情闲闲的,恍若无事一般,只走近我微微笑道:“在做什么呢?”

    我搁下手中的毛笔,淡淡笑道:“还能做什么呢,左不过是为太后抄录佛经罢了。”

    他翻阅我抄录好的经文,徐徐道:“你的字又有进益了。只是……”他指着字看着我道,“你是否心绪不宁,这几个字写得有些浮了。”

    我只作不经意道:“王爷细心,这些都我都瞒不过你去。”见浣碧捧了茶进来,我方才微微笑道:“多谢你昨日托阿晋送来的瓜果月饼,一时高兴所以才把字写得浮躁了。”

    玄清眸中一亮,唇齿间已蕴上了温暖的笑意。

    浣碧泡的茶水是杭白菊泡的,微黄的花朵一朵朵在滚水里绽放开来,明媚鲜活的一朵一朵绽开来,绽出原本洁白的色泽来,连茶水都带着青青的色泽。轻轻一低头,便闻得到那股清逸香气。

    我晓得浣碧的用心所在,昨日阿晋的那番话说出来,我自然是不高兴了。而阿晋一向心直口快,回去必定会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玄清,那么玄清必定更不高兴了。所以她并不选别的茶来泡,只冲了白菊,这样平心静气的茶水。

    玄清说:“过了中秋就要入冬,只怕时气越发不好。昨日有边使入川,我便请温太医找了几方祛湿松骨的膏药,一并送去给甄大人了。”

    我心下安慰,更是感念他的细心体贴,“多谢王爷费心了。”

    他朗声笑道:“费心的是温太医,一听说我要去的膏药是给川北甄远道大人的,连夜选了最好的药材研制了新膏药送到我府上的,我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

    心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也是感慰。宫里,幸好还有个温实初。我道:“温太医与我家本是世代相交的故友,如今肯这样帮忙也是难得的了。这世间,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也难为温实初的一片心意了。

    玄清总是这样,在无声无息处无声无息地给我以感动,并不是惊涛骇浪一般澎湃的幸福的冲击,而是随风潜*、润物细无声地一点一滴地浸润,叫我并不会不自觉地去抵抗。

    忽地想起浣碧昨夜所说的那句话——“王爷若有了家室,必定没那么自在,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偶尔能见一次了。”

    想偶尔见一次也不能了,他不能,我也不能。

    想到此,心里也不觉微微黯然,神色也寂寥了下来。

    他的婚事,他若不说,我是半个字也不会向他提起的。 只作不知罢了,我能说什么呢。

    良久,茶亦凉透了。他终于道:“昨天,阿晋惹你生气了?”

    我摇头,淡淡而疏离的微笑一直保持在唇角,“没有。我只是为王爷高兴。沛国公孟府的小姐,自然是好的,何况太后又喜欢。”我含了一口茶水在口中,茶水亦是冰凉地洇在*喉头,冷静道:“沛国公家世显赫,已经荣耀了百年,虽然现在手中早没有了实权,但家教甚好,教出来的女儿家必定是大家闺秀,风华出众。静娴……一听就知道是温柔大方的好女儿家的名字,先恭喜王爷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滔滔不绝地说那么多话,仿佛身不由己一般,说得越多,心里那种凄凉的感觉越是浓重,像雾气一般一重一重地袭卷了上来。

    玄清的神色随着我的话语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

    他望着我道:“你是真心恭喜我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别过头去,非常想。可是终于按捺住了,笑到最柔和的状态,“当然是真心恭贺。”

    他的笑容愈发冰凉,虽然是笑着的,可是一点愉悦的情绪也无,让人看一眼,只觉得心里骤然被秋风苍茫地吹过,只余斜阳脉脉。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无论你是否口不应心,我只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孟静娴。”他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站在窗前,“有句话,正好能拿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思。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1)孟静娴即便如何好到极处,偏偏不是我所中意的。”

    有女如云,匪我思存。他竟拿这句话来表明他的心迹。

    我无话可说,只低低叹息了一句,道:“可是太后十分中意孟家小姐,王爷也的确是该成婚的年纪了,难道要一直这样拖下去么?”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明亮如赤焰,“太后不知道,你却是知道的,缟衣綦巾,才是聊乐我员。(2)”

    心头剧烈地一震,缟衣綦巾,我不正是修行的缟衣人么?他那样直接地说出来了,不迂回,也不婉转。那一瞬间,我忽然不想逃避了,纵然明白他的心意,纵然明白,那又如何呢?于是道:“王爷即便不中意孟家小姐,太后也会为你挑选其他匹配的婚事,王爷拒绝得了尤小姐,也能拒绝以为的每一位么?”我清一清有些含糊的嗓子,“王爷方才说‘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可是缟衣綦巾之人对王爷,未必是王爷对她的心思,王爷又是何苦呢?”

    有秋叶翩然飞舞如蝶,那样金黄的颜色,竟是天凉好的秋的季节了。他站在无数落叶之前,缓缓道:“母后再坚持,终究也拗不过我自己的心意。我不是君主,婚姻之事不会关联国运,母后也是不会太勉强我的。”他望着我,目光中的灼热没有一分退却,却如涨潮的水,水涨船高,“至于缟衣綦巾之人是否心意与我相同,我只坚持自己的心意等待她就是了。因为清相信,精诚所至,总有金石为开的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坦白地对我说出他的心意。

    我倒抽一口凉气,回过呼吸来竟有一点一点蔓延的暖意。几乎有一刹那的动摇,终于还是没有再想下去。索性不愿再理他,只说:“精诚所至,或许会有金石为开的一天。只是妾心若如古井,誓不愿意再起波澜,再多精诚,也未必有用的,何必白白用心呢。”

    他却以坦然的笑迎接我的冷淡,道:“是否金石为开,清只管倾尽精诚就是。”他看向我,只道,“清只希望,娘子再不要说‘恭喜’二字,清实在害怕之极。”

    我哀哀叹一口气,浅笑道:“好。我再不随便说就是。只是真有那一日,你也不让我真心恭贺一下么?”他的眉头蹙了起来,我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他的笑意终于温暖起来,道:“你可知道,昨晚阿晋告诉我你恭喜我的事,我真真是要被你气疯了,恨不得立刻从家宴上跑出来和你好好理论。”

    我啐了一口,淡淡道:“我本是好心,你何必找我理论呢。”我微笑出来,“清河王一向自负从容悠闲,谦谦君子,从不晓得你也会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也就你这样气我罢了。”他悠然叹息着苦笑,“也就你能这样气到我。”

    我低低笑了一声,再也不言语了。

    注释:

    (1)、(2):出自《诗经?郑风?出其东门》全文为: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翻译后意思为:漫步城东门,美女多若天上云。虽然多若云,非我所思人。唯此素衣绿头巾,令我爱在漫步城门外,美女多若茅花白。虽若茅花白,亦非我所怀。唯此素衣红佩巾,可娱可相爱。此诗是男子表现自己爱有所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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