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目录:我们要幸福|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滚滚的雷声中,六月的暴雨冲刷着城市的大街小巷。

    马路两旁,积水几乎和人行道持平。一辆汽车经过,已经看不见路面的马路上翻起阵阵水浪。有幸已经回到家躲在房子里的人抻着脖子向外望,漫天水雾一片灰茫茫。

    浇了雨的男人终于排除万难回到家,却是进了屋都不敢动地方。裤脚滴滴答答,不一会儿站着的位置就汪起一摊水。

    等老婆孩子给递来拖鞋毛巾,就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胡乱抹一抹脸,一边往下扒湿衣裳一边嘀嘀咕咕的骂:“这破天气,说下就下起来了,泼水节啊!”

    自家老婆抱着干净衣裳,踢了踢脚边的脸盆,“别瞎抡,换下来的衣裳放盆里,溅的哪哪儿都是。怎么回来的?看你这样儿,难不成是游回来的?”

    男人笑了,很为老婆这偶尔的小幽默而得意,“可不就是游回来的么。走啊,明儿带你们娘儿俩看海去~”

    “别贫嘴啊你,这才三点多,你提前下班不得扣你工钱呀?败家老爷们,不就下点儿雨吗?你怕什么呀,保不齐到下班的点儿雨就停了。”

    男人不乐意了,扯着脖子嚷嚷,“谁败家了?谁败家了?这是我们头儿今天发了善心了,瞧着这雨下的瘆得慌就提前给我们放了。”

    女人把衣服摔给男人,撇了撇嘴,“屁,那是他怕晚了雨不停员工都走不了他还得管晚饭!”

    “哎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嘿!”

    女人嘀嘀咕咕:天天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抓小贩儿,瞅瞅给我们当家的累的,都瘦了。今天算他们领导还有点儿良心,不然明儿就冲过去骂街!

    男人换了衣裳蹲在狭小的厨房把脱下来的制服泡上洗衣粉。

    心说:下!这雨得可劲儿的下!最好让头儿的车在马路中间熄火了才好呢!哼,浇透了他个臭鸡贼!嘿嘿,反正我已经到家了,谁还跟外头淋着谁活该倒霉!

    于是,陈仓就是个活该倒霉的。

    密集的雨点拍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小胡同里本来就视野不好,现在雨水更是给所有东西都笼上了一层水雾。

    雨打在瓦片上,汽车上,树叶上,噼里啪啦;排水管像个开足马力的高压水龙头,哗哗哗……一切声响是纷乱的,但注意倾听,也是有节奏的。

    突然,节奏似乎有了点儿变化!

    双手抄在防雨夹克兜里的陈仓停下脚步,抬起眼,凝视前方隐约的人影。

    “苗毅,我知道是你。出来吧,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的抵抗。”

    陈仓的声音并不大,在嘈杂的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很明显,对面的人听到了,并且用一个偌大的水球回答了他。

    陈仓被水球打得后退了两三步。再抬头时,左脸颊一道翻开的伤口瞬间愈合,血迹也瞬间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眯起眼,他的手依然抄在兜里,“许春生!原来你也在!”

    好,这次的靶子当的值了!

    陈仓咬着牙,其实……他就是个沙包吧?是个可移动的人形靶子吧?

    好吧,目前他的责任只是帮助隐藏在房顶的狙击手寻找最佳时机,吸引抓捕对象现身。当靶子就当靶子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你们两个抵抗也是没用的!”陈仓觉得很无聊,每次他都要说这种没营养的场面话,每次对方十之**都会说……

    “我们为了自由,头可断血可流!”

    果然,我就知道。

    “你们的自由和大多数老百姓的安全相比狗屁都不是!快点出来,跟我回研究所。”

    “少冠冕堂皇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打不死的沙包’在这儿跟我们废话是为了拖延时间找机会。”

    突然对方口气一边,恶狠狠的说:“哼!陈仓,我到底要看看你今天能救得了多少!”

    话音刚落,就可以感觉到四周躁动的气流。

    暴雨的天气对于可以控制水的苗毅来说是绝佳战机,同样的天气,再加上许春生……

    陈仓迅速的闪避到一棵大树后。与此同时,他刚才站的地方被一片寒光笼罩。

    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防雨夹克的袖子还是被划开了好几条口子,就像被异形的爪子挠了一把似的。

    攻击他的东西掉落在地,一片破碎的冰凌。

    许春生!

    忽然……雨停了?、

    不,是苗毅展开双臂把他们头顶的这一瞬间这一片的雨水全部聚结在了一起。

    短暂的一瞬,陈仓终于清晰的看到了离他二十米外的地方站着的两个男人。

    三秒。

    安静的三秒。

    在暴雨的情况下,三秒钟,四十平米的空间会落下多少滴雨?

    在三秒后,这些雨滴化为冰凌,铺天盖地。

    陈仓狼狈的躲避着一波又一波的冰凌。

    一个埋伏在屋顶的狙击手捂着脸哀嚎着滚落在地。

    混蛋!

    又有一个后背插了若干枚冰凌的战士扑倒。

    陈仓怒了,大吼一声:“够了!”任由冰凌打在身上,扑上前,一把攥住一个特种兵的脚腕拖到汽车后面。

    战士惊悚的瞪着眼睛,惨不忍睹的脸上到处都是血。

    刚才的冰凌刺进了他的眼,他只能看见血红一片。一股力量在他的绝望中涌进他的身体,蛮横的驱赶了疼痛和血色的红,他又看得见了!他又可以端起枪!

    “不!”

    陈仓摁住战士的肩,“再有人受伤你负责把他们搬到掩体后面急救,没呼吸的就一直做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我很快回来。”

    “医师!”

    陈仓瞥了战士一眼,“安心,我,也不仅仅是个沙包。”

    凡是只把他当沙包的人,都会后悔的。

    为自己辉煌的战果得意洋洋的苗毅高举双手,“来啊,春生,你看这些傻大兵像不像冰冻刺猬?哈哈哈~~”

    然而,他发出的另一波水滴并没有按计划变成冰凌。

    收回手,扭头看,“许春生?”他的“战友”脸色青紫,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服,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咆哮。

    苗毅扑到许春生身上,抱起他的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脸色愈发泛紫的的许春生挣扎着抬起手指着前方,嘶哑的吼出一个名字:“陈……仓!”

    苗毅猛的抬起头。

    在茫茫大雨中,眼睁睁的看着陈仓一步步走来。

    “你对许春生干什么了!混蛋!”

    放开好友,苗毅疯狂的挥舞双手,一波又一波水球殴打着向他走来的医师。

    被水球打得偏开了头的陈仓依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沙包?你以为我只会治疗伤口?你以为你在这么抵抗下去,明天还能见到活着的许春生?”

    暴雨中,两名特种兵在各种掩体间悄然腾挪,无声无息的接近目标。

    其中一名抬起眼。

    蒋天辉鹰隼般的眼睛狠狠的凝视着像条疯狗一样冲陈医师咆哮的男人。

    身后有他的三个兵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都是这些该死的异能者!都是因为他们!他的兵,一次次的重伤,如果没有医师,也许他的兵就这么残了,废了,甚至死亡。

    蒋天辉抬起枪……

    如果他有一刻子弹,而不是麻醉弹……

    陈仓还是双手抄在夹克兜里,站定在不停喘息的苗毅五步开外。

    伸出一只手,对着蜷缩在地上无比痛苦的翻滚着的许春生,悬停。

    “我可以要他的命,也可以放过他,给他一条命。但,这取决于你。”

    苗毅的太阳穴一震一震的,面目狰狞,彻底丧失了理智。

    不再使用异能,纵身一跃,青筋暴起的双手只想掐死这个木着脸的医生!

    机会!

    蒋天辉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不用看,必然是命中。

    扔下抢,宛如一只矫健的猎豹扑向他的猎物,在空中直接拦截住苗毅。

    砰的一声,两个男人摔倒在地。

    翻身制敌,一丝狞笑牵动蒋天辉的嘴角,大雨中甚至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有离得最近的陈仓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苗毅绝望的哀嚎又被蒋天辉一拳闷了回去,头一偏,昏死过去。

    至此,战斗结束。

    陈仓亲眼盯着麻醉剂和抑制能力的药物注射进这两名B组异能者的身体,这才转身走回当做掩体的汽车旁。

    雨势似乎比刚才小了一点,受伤的战士已经被抬到旁边一间大杂院的门斗下。

    陈仓蹲了下去,示意其他已经红了眼的战士躲开一点,缓慢而镇定的抬起手。

    三个伤员苍白的脸慢慢恢复了红润。

    所以,当蒋天辉匆匆跑回来的时候,他的兵已经又是活蹦乱跳的了,并且用你来我往的相互捶打谩骂,表达着一种彼此间粗暴的友谊和关心。

    蒋连长松了口气。

    他知道医师可厉害呢,但听主任说过,脑死亡的人医师也救不了,所以刚才真是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娘的,这几个臭小子!

    连长毫不犹豫的抬脚一人踹一下屁股,“明天开始你们几个的训练都加码!妈了个叉的,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反正三个被踹的战士是很明白他们连长表达感情的方式的。

    笑也笑过了,骂也骂过了。

    蒋天辉转身面对陈仓,神情肃穆,立正,敬礼,“谢……”

    陈仓摇摇晃晃的按住他的肩膀,挣扎着抬着眉毛撑起眼皮,目光涣散,“我,会,晕过去一会儿,你叫蔡……蔡飞来,他知道……怎么处……理……”

    话声未落,了不起的陈医师一头栽倒。幸亏蒋天辉反应快,一把抄住了。

    旁边立刻围过来几个战士,七手八脚的把陈仓放平,自动退后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远处,不用蒋天辉招呼,收回遥视的蔡飞已经冒着大雨向这边飞奔而来。

    陈仓紧闭双眼静静的躺在地上。

    顺着门斗流淌的雨水像一串串水晶珠帘挡住了他的身影……

    温小北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旁边趴着又伪装成墩布的纳豆。

    大雨带来清凉湿润的空气。简绍雍的别墅有前廊,不怕潲雨,所以一楼客厅的窗全都开着,让这清新的水汽进来做客。

    温小北发了会儿呆,拿起放在旁边的小剪刀,利索的剪下一撮狗毛。

    摘掉手套,凝神片刻,走你!

    刺啦……

    又糊掉了。

    温小北沮丧的垂下头,戴上手套摸了摸纳豆,“照这么下去,你的毛也不够我用啊。”

    狗子抖了抖胡子。是啊,再来个十天半个月的,它就秃了。

    雨,还在下。

    陈仓缓缓的睁开眼。头顶是破旧的木质门斗,耳边还是哗哗的雨声。

    歪了歪头,看到蹲在旁边正在抽烟的蔡飞的背影。

    “几点了?”

    蔡飞跳了起来,“四点半。”

    “你给我打了几针?”

    “两针。”

    唔,看来这次他消耗的比较多。还是当个沙包好啊……

    陈仓坐起身,盘上腿,跟蔡飞要了支烟。

    点上,慢慢的吞云吐雾,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他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控制别人的身体。温热,鲜活,跳动的心脏,随着呼吸扩张收缩的肺叶,滑溜溜的气管,柔软又脆弱的脑……

    那一刻,面前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堆骨骼,肌肉,筋络,粘膜和器官。

    陈仓压下反胃的感觉,伸出手,“手机。”

    蔡飞翻了一下挎包,陈仓一眼就看见了他妈妈给温小北买的手机。白色的,背面还贴了个碎钻的卡通小熊头。

    接过自己的手机给研究所打电话,“让宋连长负责收货……对,两个B组的,苗毅和许春生……嗯,我还有点儿事要去办,晚一点儿回去……不,蔡飞跟车走。”

    被点到名的人点点头,等陈仓挂了电话,“那您先换件干衣服?”

    “不用。”陈仓接过蔡飞递给他的挎包。

    低头翻了一下,正好,温小北的手套也揣着呢。

    蒋连长等人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比如首长的行踪。虽然他很想晚上请陈医师喝顿酒,但看陈仓还有“任务”,只能作罢。

    所以,参加此次抓捕行动的官兵都用眼神向陈仓默默的表达敬意。

    接过某个战士送来的车钥匙,陈仓扶着车门,回头看了看,“路上小心,技术人员必须随时监察异能者的情况,保持警惕。”

    “是!”

    顿了一下,陈仓脸色放缓,“回去好好休息,晚饭多吃点儿……这是命令。”

    蒋天辉抿了一下嘴角,“是!请首长放心!”

    陈仓点了点头,上车,发动,踩油门。

    蔡飞撇着八字脚站在一边冲他挥了挥手。

    独自开着车,瓢泼了一下午的大雨终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陈仓被堵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寸步难行。

    一偏头,隔着一条车道,蔡飞他们的车也被堵在那儿了。

    蔡飞又冲陈仓挥了挥手。

    陈仓烦躁的点了支烟,他饿了……

    简绍雍用夹子翻动了一下平底锅里的牛排。客厅传来悠扬的爵士乐,旁边一口汤锅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香浓的红菜汤,烤箱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烤蒜蓉味儿。

    真不错,再来上一大碗蔬菜沙拉,一盘可乐鸡翅,一盘青蒜炒虾。

    中西合璧,绝了~

    温小南攥着长长的大筷子,好奇的盯着油锅里的炸土豆块。

    温小北小心翼翼的往之前烘烤出的蛋糕坯上涂抹鲜奶油,“咦?奶油好像不够了。”

    “再搅拌一点。”

    “好!”

    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稀奶油倒进搅拌器,又放了厚厚一大片黄油。

    温小北打开开关,看着机器转啊转啊……

    简绍雍扭过头警告他,“你别捣乱啊,想转快一点可以调档,不许随便给电器加电流。”

    温小北撇了撇嘴。

    嘁,不是你说的生活中的每一秒都是练习控制力的机会吗?

    “哥,那也不是这样练的。你看,之前你已经把洗衣机烧坏了。你可以去找纳豆……呃,算了……”

    已经秃了半个脑袋的纳豆哥表示感激涕零。

    温小北忽然觉得,自己的老弟跟着简绍雍学坏了!以前他都是护着自己的,现在竟然跟别人联合战线,哼!

    就在这时,简绍雍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喂?陈仓?现在?”

    叮!温小北眼睛一亮,医师要来?太好了!

    温小南戳了戳哥哥的腰,“你这么高兴干嘛?”

    “因为他会给我带来新手套啊。”

    “真的吗……”

    “你自己不会看啊!”

    温小南看着温小北脑袋上浮现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手套,依然表示怀疑。果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手套没坚持几秒,自家老哥头上的画面就变成了木着脸死鱼眼的医师的大头像……

    温小南扭开头,简先生说的对,在吃饭的时候看到医师的脸会倒胃口。

    简绍雍挂了电话耸耸肩,门铃响起,陈仓的脸出现在摄像头里,“是我,开门。”

    饭香四溢,明亮舒适的客厅里,陈仓双手插兜,木着脸面对三个呆掉的人。

    “医师,你跑着来的?”温小北挠挠头,“我给你拿条干毛巾擦擦吧?”

    “不用,我是来给你送手套的。今天出任务,顺便拐过来一趟。”

    简绍雍笑了一下,“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

    简绍雍僵了一下,又笑,“那你先去洗个澡,我的衣服你应该……”

    “好!”

    简绍雍的太阳穴跳了一下,“用不用再给你叫个足底按摩?来个马杀鸡?”

    陈仓瞥了他一眼,“这周围有吗?”

    简绍雍眼神一闪。

    陈仓眨眨眼,五官生动起来,娇羞一笑,像个小姑娘似的转了个圈圈,双手托腮,“我去洗澡啦亲~一会儿见哦亲~等我哦亲~”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往楼上跑。

    温小北和温小南同时惊掉了下巴。

    “医、医、医师……”

    温小南看着已经结巴状的老哥,偷偷挠了挠简绍雍的袖子,“你别这样跟医师开玩笑,一个大男人……怪恶心的。”

    简绍雍懒洋洋的伸开手臂搭在小南的肩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偶尔恶趣味,还是挺有意思的。你觉得呢?”

    温小南在心里默默点头。

    陈仓对着蓬头沉默了。

    他是怎么跑上来的?简绍雍那个孙子肯定又整他了吧?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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