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青稳了稳心神，缓缓转身，五步开外，果然是山上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左手个提着公文包，面带笑容的看着她，他左边穿着深色西装显得异常挺拔的，正是昨天那一直在打电话的男人，这样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加醒目，刀裁长眉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鼻子也比他那个亲戚更挺一些，嘴唇倒没那么薄，可唇红似血，乍看之下让人不由晃神。李青一扫之下立刻收回目光，这个男人在任何环境下都会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昨天，只一眼，她便注意到了他，他身上有种惯于发号施令者才有的气势。可是让李青惊心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幽深、平静，无一丝波澜，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便让她有被看穿的感觉。

    李青摸不准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心思百转后露出疑惑的表情，并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有过交谈经验的眼镜男子：“你们是昨天山上的人？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程熠，这位是我们公司总裁严浩。是这样的：昨天……”程熠正要解释，眼角余光却看到严浩制止的手势，虽不明白是何原因但也适时停了下来。

    李青本来是看着程熠的，这下只好将注意力转向严浩，等着他的解释，然而严浩只是看着李青，似乎没说话的意思。

    一时间，气氛尴尬了起来，李青和程熠都疑惑地看着严浩。

    好一会儿，在李青打算开口离去时，严浩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李青，看她接过后才开口，他的嗓音略低，带着大提琴般的厚重：“有事拿着它去找我，昨天的事不会有人再提了。”说完就向楼外走去，程熠也满头雾水的看了一眼李青，跟着走了。

    李青呆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严浩幽深的眼神中恍了神，那两人已不见踪影，只有手中的卡片发着盈盈光芒，似银似纸的材质，摸起来有绢般的触觉，上面只有严浩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和一个手机号，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昨天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从而让严浩对自己起疑，看程熠的神色应该只是猜测到自己和救人有关联，而他们来应该是想探知更多消息的，可是，严浩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而究竟知道什么、是不是和空间有关，李青随手将卡片装进包中，努力回想这件事前前后后所有的细节，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她不能拿和空间有关的事情冒险。

    一边思索着，一边习惯性的往停车场走，突然感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一惊之下猛然回头，却见叶华眉头紧皱，双手抱胸站在距她两步远的位置，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她，这才想起吃饭的事情，这会儿，叶华一定是等急了过来找自己的，连忙露出愧疚的表情，安抚他：“碰到熟人，聊了两句。”

    她也知道这个理由说不过去，现在她可是往停车场的方向而去的，显然已经忘记叶华来接她的事，和熟人聊天绝不会聊成这副摸样，叶华知她甚深，绝不会轻易相信，便思索着再编个什么理由应付他的追问。

    没想到叶华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放下抱着的手臂，说了句：“走吧”，就转身率先往路边一辆军绿色越野车走去。

    李青抿了抿嘴唇，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跟着叶华走到车旁，看着他右手扶住车门等她上车，李青心中更是明了，便不再多言微垂了眼帘，一手压住裙摆，一手扶着叶华上了车。

    叶华站在车外看了李青的侧脸好一会，才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却并不发动车子，而是微眯了眼看向远方，许久发出一声轻叹，道：“我终于回来了！”语气调侃语调轻扬，是一贯的叶华作风。

    叶青侧过身体，半倚在座位上看向叶华，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叶华也转过头来，他们已经七年未见，却未曾感到陌生，现在他的眼中还有未散的情感，浓稠而炙烈，这使得他年轻的面孔更加生动。

    她早就知道叶华喜欢她，甚至比叶华自己知道的都要早。少年时的叶华直爽率性，一直以为自己是把她当妹妹的，可她不同，她有一颗敏锐又冷漠的心，发现叶华的感情后，她小心翼翼的处理着，用学习和赚钱两件事使叶华无心多想，若不是高中毕业后叶华家里突然要他出国，只怕他至少还要几年才会发觉自己早已喜欢上她的事。

    叶华是叶家着重培养的长子长孙，本身长得异常俊美，把叶家在国外的分公司打理的蒸蒸日上，展现了出众的能力，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脾气性格一清二楚，而且，这几年观察下来，叶家也默许了他的行为，对她来说，他是最完美的选择了。

    事实上，她也应该选择了他，至少和他在一起，她是放松的，不用担心、不会恐惧。

    七年的时光，使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朗朗男子，他对她依旧很好，这种好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也不是因为她这几年才展现的才华，更不是为她的财富，李青看着叶华，眼神渐渐迷惘。

    叶华探寻着李青眼中的迷惘之色，即使隔了七年时光，他依然对这时常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感到无力，他对她的过去一清二楚，却不知道她脸上为何会不自觉地出现这种让人心痛的表情，就像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意无意拒绝他一样，不是因为其他男人，这点他很清楚，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人如他一般对她用情至深，而她的性格也不会对不爱她的人动心。那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叶华的心烦躁起来，他突然抬起双手，将李青的眼睛揉了揉，这是小的时候他经常做的动作，揉完才发现李青并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倚在那里，他的手还放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均匀浓密的像一团云，他将手贴近，用大拇指在那团云上来来回回抚摸了两遍，感觉她僵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下来，却并没有躲开，最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们去吃饭。”语气柔软，最后两个字说的又慢又轻，有一种呢喃的味道。

    叶华的心飞了起来，李青一向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这揉眼睛的动作，他都是费了大功夫才让她适应的，现在、现在……他忍着内心的愉悦，轻轻为李青系好安全带，看着她紧闭的双目，呆呆地说了句：“青青你别睡着了”，半晌听到李青闷闷的“嗯”了一声，才发现这句话有多可笑，不由得红了脸，连忙掩饰般发动车子，又忍不住偷看李青的反应，看她还是老样子，便沮丧起来，过了一会，自己又兴奋起来。

    李青能感觉到叶华的愉悦，就这样吧，她告诉自己，慢慢地就会接受他，或许会喜欢上他，好好的在一起生活，结婚、生子，相携到老！

    军绿色越野慢慢消失在夜色中，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也缓缓离开，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程熠一边开车，一边观察严浩的神色，他跟严浩十年了，一向能把他的心思猜个分，但今天却是满头雾水。

    严浩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助理在想什么，但他不想也没有必要解释。李青不记得他了，毕竟十三年了，时间久远，当时她又那么小，就连他如非日夜描绘，恐怕一样会认不出她了，她变得从容很多，或者说她掩饰的更加完美了，他在脑海中搜索她刚才的样子，虽然掩饰的很好，他仍感觉得到她的紧张，那时候他想，她在害怕么？在怕什么？一开始他并没想通，他不断地回想昨天的事情，依然一无所获，却突然间想起十岁的她，那时候她用稚嫩的细弱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别人。他猛然间觉醒，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别人她救了他，不要告诉别人她和昨天的事有关，不要告诉别人，她在害怕的，是被别人知道，她一定是在守护着一个秘密，既然她不要别人知道，那么——他就帮她制止别人的追寻，她想要什么样子，他就帮她弄成什么样子。于是，他止住了程熠的话，给了她那张名片，告诉她那两句话，让她安心。

    其实，今天他们不是专程来找她的，遇见她纯属意外，程熠认为既然遇见了，不如打探一下，他也想……多看她一眼，可是，她不愿意与他有任何接触，他明白，对她来说，他代表着麻烦，可是，他仍然期望能多看她一眼。坐在车里，他看着她跟别的男人说话，看着她笑，看着她上车，看着她让叶华靠近，他心如刀割。

    严浩心思不定，脸色苍白起来，双唇却更加红艳，他突然无聊的想到，让人知道严家老大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惦记了十几年，那些所谓的名门贵族会不会笑掉大牙！

    程熠担忧的望向车后座，严浩的脸色不对，他究竟在想什么。

    严浩能感觉到程熠的担忧，他慢慢的闭上眼，靠向座椅，吩咐道：“去景园”，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