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2 章】难识真面目

    我没想到，康宁把新点的两份牛排都给我了，我让他吃一份，他说他吃过晚饭了，不饿，他来这儿只是想喝酒的。我便也不再和他客气，一口气吃下了三份牛排，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能吃的，以前从来没这样放纵地吃过东西，一是怕胖，二是从前的生活中好像总有别的更有滋味的事情来分散我对食物的注意力。现在我不怕胖了，我想我是应该把自己稍微养胖一点，当然我可不是采纳了余桐的建议，为讨黄皮条喜欢而想把自己养胖。我只是觉得我当下的这种消瘦昭示着我糟糕生存的状态，我想要改变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体重，我不过想通过改变体重而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广告的任务是要想方设法做市场突围，而我目前的任务是要想方设法做人生突围，不过我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突破点，不如干脆就从体重开始吧。

    把所有的牛排都吃掉以后我要自己结帐，康宁却抢先把帐单拿了去。然后我说我得回去了，他又抢着说送我回去。我说不用，说你不能酒后驾车，作为律师，更不该做违法的事。他说因为想来这儿喝酒所以没有开车来，他要打车送我回去。我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不是真的说不出来，是顾不上说，因为我全部的精神都拿去用于思考了，思考什么呢？思考眼前这个男人对我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究竟意味了什么。是真正的良心发现还是逢场作戏，耍弄我？是想证明他原本是个知书达礼的君子而不是好逞口舌之快的小人还是他根本别有所图？思考的结果是上述的几种情况他都不属于。

    不管怎么说他突然这样殷勤起来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并‘诚惶诚恐’了。换作是别的人，我并不会这样觉得。不过康宁不一样，他原本是那样的康宁，冷冷的，漠漠的，且是生僻和孤傲的。我也承认他是个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有着坏性情坏脾气喜怒无常的好人。虽然我知道他的喜怒无常大概是在受了漂亮女人的刺激后留下的后遗症，虽然我还知道我们其实有点同病相怜。他是受了女人的刺激，我是受了男人的刺激，他大概是被一个他至今还深深爱着女人给抛弃了，而我则是被一个我曾经想要依附终身的至今也还深深爱着的男人给抛弃了，从同为爱情沦落人的角度出发，我似乎应该对他付出一点起码的体恤，至少不该太过计较他的喜怒无常和忽冷忽热。何况经历了这一餐饭的时间，我对他的印象和感觉已有了很大的转变。

    但是对于他的这种热情我实在不敢持乐观态度，我忍不住想或者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你若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顺了他的意，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反过来又要冷头冷脸地对你，弄不好还要反咬一口，说你给他下套，说你别有用心，我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别忘了，他是个律师，他应该很擅长这么干。在西方国家，律师是臭名昭著的职业，被人们称作鲨鱼。据我判断律师和鲨鱼之间大概的确存在某种看似抽象但却极符合逻辑的联系。比如我眼前这位，就很像鲨鱼。好的时候倒也算是温和，不好的时候就会露出它们可怕的尖牙来，一口下去，是能把人咬死的。就我目前的衰败体质而言，别说鲨鱼了，就算是鲤鱼恐怕都能把我咬死，我想我最好还是小心提防为妙。于是我坚持要自己回去，可是康宁没有放弃，他以女人独自乘出租车不安全为由坚持要送我。他要送我回去的理由和态度同样坚固，我无奈，看来这个人除了性情不好，还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