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铃铛的手机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阳光，那些雨水，那些欢声，那些哭泣，那些手牵手走的路，那些肩并肩看过的风景。WWw.点com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泛黄，堆叠在角落，沾上了或浅或厚的灰尘，开始逐渐模糊成漫长而漆黑的夜空，只有那些未知的液体，幻化成了天际的星辰。无论是璀璨星空，亦或是斑驳夜色，总有些东西沉淀出了光彩，有些东西发酵而**。有些东西愈发的闪耀，有些东西长出腐烂的茎枝，盛开出糜烂的花朵。

    “在那个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年代，我以为我深爱着齐诺。”

    林琪琪看着我，微弱的声音在空荡的包间里面强烈地回响起来，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经，脆弱的视线，脆弱的耳膜。哐当一声，我捏了很久的酒瓶终于跌落在地板上面，并没有碎，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更迭袭来，面对着这样的林琪琪，我的大脑只有一段接着一段的空白，还有心头的纠痛。

    “多年以后，我只是想以我的方式，祭奠我在那个时代纯纯喜欢过的人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林琪琪目光没有移开我，眼神纯洁而真诚。

    我没有太多的想法，甚至不知道一场多年以后的聚会是怎样从一个愉快的基调，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的节奏。每个人都陷入了认真而执着的情绪里面。酒精也麻痹了我的思考能力，面对林琪琪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回答什么，或者是不是应该去回答。

    “少他妈在这里装逼了。”

    我听到铃铛沙哑的声音，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面前的世界在这个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我看到铃铛拿起一个空酒瓶重重砸在了林琪琪的头上，我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尖叫声，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幕生动的哑剧，我看到林琪琪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然后是盖上了厚重的幕布，然后是没有颜色的血液滑落过眼角，滴答在林琪琪浅蓝色的衬衫上面，渲染开来。再然后是林琪琪的眼底恢复了色彩，诡异而鲜艳的颜色刺破了我眼前的黑白剧。

    齐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丢下手里的啤酒，弹身起来把林琪琪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看不到齐诺的神情，只感受到他有些沉重的力量，在衬衫上映出了肌肉的线条，棱角分明，带着徐徐的寒意。齐诺像拎小鸡似得拎着林琪琪就往门口冲，拖到门口的时候，林琪琪伸手抵住了门，无论齐诺怎么用力，都没能把林琪琪带出去。

    “铃铛，你不过就是个婊子。”

    世界再次陷入了寂静，不过这次是彩色的。林琪琪的话就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胸口，上面涂满了鲜艳耀眼的汁液，和昏黄的顶灯混合成迷幻的色彩。我疯了一样冲上去，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面前这个带着妖娆神情的男子说铃铛是个婊子，我的世界不能让这样的词汇附加在铃铛身上，我要拼了命把它抹去，一定要抹得干干净净。

    齐诺送开了林琪琪转身把我抱住，我尖叫着，扑腾着，看着林琪琪对着我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然后伴随着一句类似白痴的口型，我渐渐看着林琪琪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我的身体上面，灼得我好痛，我在齐诺的怀里撕扯着，咒骂着，痛哭着，一直无法挣脱出来，感觉越来越累，身体越来越重，然后失去了知觉。

    我陷入一片冗长而柔软的梦境，梦里一片青葱色，好像是高中操场边粗壮的梧桐树。www. u u.com 看小说就到~我懒洋洋躺在树下，数着阳光漏下的斑点，看着空旷操场上偶尔相互追逐而去的玩伴，在温暖而柔软的阳光中，一片安静祥和。

    看着看着，感到背后的梧桐树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是阳光曝晒的味道，散发着焦灼感，却又让我恋恋不舍，嗅得鼻腔里面被翻滚的热浪摩挲得隐隐生痛。我抬起头看到是齐诺的下巴，轻轻搭在我的额头上面。我看不清楚齐诺的脸庞，只有他熟悉的气息，拍打在我的脸上。应该是高中时候的齐诺吧，我极力地想着。那个时候的齐诺有这充满力量的呼吸，像颗青涩的果子，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想要抬手去触摸齐诺的脸庞，被齐诺紧紧箍在怀里，蜜糖般的甜蜜让我不能动弹。我缠绕上齐诺的手臂，摩挲着齐诺干燥的手掌，指尖划过一道道的掌纹，触碰在结实的骨节上，有着让我踏实的质感。齐诺的手掌慢慢变得柔软起来，覆盖在手背上的指纹细腻而繁杂，传来轻微的压感，牵着我向前面奔去。

    我也随之轻盈起来，看着齐诺一转脸，是铃铛的面容，还有她银铃般的声音。我回顾四周再也看不到齐诺的身影，就跟着铃铛一路沿着回形的教学楼走道奔跑着，耳边响起更迭的回声，转了几个弯，我们在露台边坐下。铃铛掏出那个时候刚刚流行起来却对于我们来说是奢侈品的CD机，把一只耳机塞进我耳里，响起了王菲的声音。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我跟着铃铛轻轻哼唱，铃铛的头发随风飘进我的眼角，和睫毛纠缠在一起，让我迷住了眼睛。我忍住眼里的刺痛，轻轻闭上眼睛，让眼泪层层洗刷着铃铛的发梢，洗涤我心头那片不属于我的焦躁感。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挽着铃铛，铃铛挽着林琪琪，我们三人站在桐城闹市区的路口。我们三人手上拿着巨大的棉花糖，就像天上的云朵被竹签串起来了一样，我们一边贪婪地舔着，一边等着路口的红绿灯。我正在大口大口吞食着怎么吃也吃不完的棉花糖，被铃铛扯着飞奔向斑马线。一阵风吹来，我们的棉花糖都被吹走了，我仰头看着慢慢飘向天际的棉花糖最终和云彩融在一起，惆怅地依偎在铃铛身上。林琪琪在卖耳饰的小铺门口停下来，指着皱巴巴纸板上面写着的无痛穿耳挑衅地看着我和铃铛。我恐惧地躲在了铃铛身后，铃铛气鼓鼓地推开我，把林琪琪按在了小凳上，然后在一边坐了下来。

    我看着老板娘笑得和巫婆似的从铺里拿出劣质的酒精棉球，在铃铛的耳垂上来回擦拭着，擦到铃铛的耳垂红肿肿的，看得我都生疼。铃铛一副特别神气的表情盯着林琪琪，而林琪琪也是一副气鼓鼓跃跃欲试的样子，像小时候玩过家家时候，一对吵架的小夫妻。

    轮到林琪琪的时候，他显得有点拘谨，铃铛把头发绕过耳朵，自顾自盼地看着镜子，耳垂上亮晶晶的小钉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我透过镜子看到老板娘用力地揉捻着林琪琪的耳垂，林琪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等待贯穿身体的那一秒钟。老板娘揉了许久，我看到一根针状物刺穿了林琪琪的耳垂，白亮的金属上带着不怎么明显的血迹。林琪琪睁开了眼睛，眼底是诡异而鲜艳的色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邪气的笑容，嘴唇轻微的碰撞，随即恢复的痛苦的神情。我呆呆着看着镜子里面那张梦魇似的嘴唇，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句无声的咒骂，带着荼毒的颜色，婊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柔和的月光均匀地洒在天花板上面。我想努力起身，感觉身体被沉重地钉在了床板上，然后感觉到的脑袋撕裂般的痛感还有漫天发酵后的麦汁味。我环视了周围，房间外面有昏暗的灯光照射进来，我看到床尾放置的一排泰迪熊公仔，仔细一看，还都是限量版的。这是铃铛的床，我在铃铛家。

    想翻转一下自己的身体，传来了痛苦的麻痹感。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点亮的时候刺痛了双眼。我挣扎起来揉着干涩的眼睛，发现隐形眼镜也没有取下。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4点半了，顺手点开桌面上的一条未阅信息，映入眼帘的是一句Missu。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球聚焦，看见发件人是齐诺，安心地灭了手机又塞回到枕头底下。然后和再次重重袭来的睡意抗争着回想自己后来是怎么从钱柜回到铃铛家的，却发现始终无法回想起来，甘之如饴地放松了身体，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入睡。

    仅仅在我再次闭上眼的数秒以内，我突然感觉到了我的心头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然后砰得一声撞在心房上，露出了裂痕。却依然在汹涌地跳动，我仿佛看到我的心脏崩碎出来的血液，放肆的喷涌着。我咬着牙，想拼命阻止它剧烈的翻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脏一点点碎裂开来，露出斑驳而丑陋的血管，里面是翻滚而血腥的味道。我僵直着身体，滚烫的眼泪打在枕边，灼伤了我的脸颊。

    我再次把手伸到枕头下面，碰触到了手机，然后整个手掌覆盖上面，轻轻的压着，用力的压着，狠狠地压着。直到压得指尖生痛，都没有摸到我手机上那根和齐诺一起买的情侣挂坠。圆滑的轮廓刺痛了我的手掌，牙齿终于忍不住长久的咬合，错落地分开，我抽泣起来，全身都在颤抖，这是铃铛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