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章 流民营地

    看着西京玄王一脸苦相﹐逍薄烟忽然乐了﹐笑说﹕「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人走茶凉﹐至少可以让西京的骚动平息下来﹐或许那个少年或许也会随之离开﹐麻烦事让北地玄王那家夥去应付了﹐他比你我有魄力的多。」

    「你啊！性子总是这麽急躁﹐这边好糊弄﹐玄皇那边可不好糊弄﹐若是不知道状况也就罢了﹐如今众议纷纭﹐恐怕会引起玄皇的疑心﹐事得其反。」

    呼――

    池横拳翻了翻白眼﹐数百年来数这一回最头疼﹐事情仿佛扣上了死结﹐如何也打不开。

    逍薄烟走上前拍拍肩头﹐轻声道﹕「诗师身份特殊﹐问题是她手上极有可能捏着击败玄皇的命门﹐把她送往唐州原来就是对玄皇的一种制衡﹐这一点绝没有错﹐以玄皇如今的状态﹐小小的刺激就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事情﹐你我不能不防。」

    「可……」

    「听我说完﹐事已至此﹐你我更是不能犹豫﹐迟则生变。」

    得到池横拳点头同意逍薄烟继而侃侃又道﹕「无论这个折花笑是不是天爵榜上的折花笑﹐眼下并不重要﹐那是天爵榜﹐而不是实力榜﹐短时间内不可能产生直接的威胁﹐更何况你对诗师有护佑之恩﹐我对那少年也有协助之恩﹐以我对他们二人的了解﹐绝不可能做出甚麽倒行逆施的事情。袅娆的性格虽然有些变化﹐又突破至七叶境﹐实力和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但她终究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三个人组合起来﹐或许直接可以压制玄皇节躁动」

    「有理。」

    「细想想﹐其实你我根本不必紧张﹐那个少年自然会解决一切。」

    「哦﹖」西京玄王总於有了点精神﹐瞪大眼睛看着逍薄烟。

    「若他真有实力﹐自然能击退西京的麻烦﹐从而被众人认可﹐到时候袅娆回归﹐凭着七叶境的强悍﹐玄皇即便欲除之而後﹐也得掂量掂量後果。若少年没有实力﹐也没甚麽好说的﹐大不了你我出手救他一命﹐此时再把诗家丫头塞给他﹐玄皇也没甚麽好怀疑的了﹐一切按部就班。」

    池横拳略加思索呵呵一笑﹕「是我太急躁了﹐没把事情想明白﹐还是你心清啊﹐不愧是狐侯。」

    「眼下少年一人独行﹐正是检验的最好时机﹐这也是我安排他西京之行的原因﹐围剿太和道的事情最快便是明天开春﹐。」

    「说来我倒是希望他真是天爵榜上之人﹐那可就成了天下第一奇闻﹐一个三无人才走上了天爵榜﹐而这种人出现太遥﹐是问下诸国还有谁敢觊觎太遥﹖或许可以压制一下北方魔朝的野心。」

    「就你的鬼心思多﹐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太学有一支交流团快到西京了﹐其中好像就有花家的那位天才少女﹐不知道这命运回异的两兄妹相见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哦！」逍薄烟眼睛一亮﹐随即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看来事情更有趣了。

    ※※※

    湍湍流水﹐荡荡潮涌﹐宏越河越行在郁郁葱葱的河岸间﹐与周围的苍林﹐高塔﹐密宅汇成西京一景﹐而在这景致内有一片五彩斑烂的区域﹐那便是流民营地。

    太遥并不拒绝流民进入﹐但也不肯轻易让他们享受子民的待遇﹐只有两类人可以获得太遥民籍﹐一是已经修练有成者﹐二便是潜质优厚者﹐其中由此第二种最受欢迎﹐因此大部份人很快都能获得太遥民籍﹐并找到符合身份地位的工作和居所。

    余下之人任由他们在外镇露宿﹐或是树林﹐或是草地﹐或是河岸﹐或是没有行人的巷子﹐他们可以找工作﹐但绝不允许露宿於主城或子城街头﹐每晚必须回到寮区﹐又或者有人为他们提供住宿地点。

    西京城的流民营地只在寮区﹐也就是十三城之外﹐大都建在河岸之上﹐一方面接近水源﹐生活较为方便﹐另一方面河岸的斜坡不会有任何房屋﹐有足够的空地让他们搭建帐蓬﹐而不至於与本地居民产生冲突。

    折花笑入住的这片流民营地便位於宏越河南岸﹐一片岸堤树林之中﹐五颜六色的帐蓬摭住了林间的天空﹐麻雀虽然小却也五脏俱全。

    河风轻荡﹐拂动着衣角与发丝﹐折花笑坐在河边﹐手托着腮帮子望着隔河相望的西京城中心区域发呆。

    「哥﹐又坐这发呆啊！」

    清蕃少女叫浅心悠﹐折花笑唤她作「小浅」。

    小浅来自清蕃国塔汉郡﹐气质上看起来像个大姑娘﹐其实才十五岁出头﹐只因家族获罪於权贵﹐举家逃亡﹐却在进入太遥後走散﹐如今她一个人守着重病的爷爷流落在西京城﹐如今在一间民办学府找了份清洗的工作﹐一边学习﹐一边赚钱﹐一边守护着病危的爷爷。

    折花笑听了她的故事深受感动﹐来到这里後便主动帮忙照顾老人。

    老爷子虽然已是弥留之际﹐神智却还清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眼神有了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同样也有付予重托的含意﹐这让少年深感压力沉重。

    「我只是在想到底来西京干甚麽。」

    「不是要带走西京之花吗﹖这可是一城男孩的梦想。」

    折花笑尴尬地搔搔头发﹐「话也不能这麽说﹐我又没见过她﹐只不过答应帮人家一个忙﹐没想到弄成这样。」

    小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手托着腮帮子凝视着湍动的河水﹐忽道﹕「难道你要放弃她﹖」

    「放弃……她﹖」折花笑对这个问题有些迷惑。

    「我说的……不一定对﹐但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也想一想那个正等待你决定命运的女孩﹖」

    折花笑一下愣住了。

    「也许她很漂亮﹐受到千万人关注﹐但她怎麽说也只是一个女孩﹐剥去外人强加给她的光环﹐和普通少女大概没甚麽区别﹐会笑会哭﹐有梦想也有期待﹐所有人都在意她的容貌﹐而不是她的意愿﹐这其实挺可怜。」

    折花笑沉默了﹐这种思考角度他从未想过﹐但每一句都让他心中产生共鸣――剥去各种各样的光环﹐人都是一样的﹐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外人想像中的一个美人的幸福﹐未必就是真的幸福。

    「为她的幸福思考﹖」

    「嗯嗯﹐就是这个！」小浅用力地点点﹐嘻笑着又道﹕「反正我知道哥是好人﹐既然如此﹐何不帮她一把﹐至少把她带离西京﹐带离那些看到美女就发疯的苍蝇﹐等到她脱离了光环之後就知道自己需要甚麽﹐也许她还会回来﹐也许她会离开﹐到时候无论怎麽做都是她自己追求的人生﹐这样也算功德圆满﹐不枉这一趟西京之行。」

    折花笑大为动容﹐更准确地说是被这席话折服了﹐年纪不大的小浅竟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既是感动﹐又是震撼﹐同时也深为惭愧﹐之前从未考虑过那个素未谋面少女的处境。

    他忽然想起了离开的小织﹐或许她也在追求自己的理想﹐片刻间﹐心底深处那隐隐的痛处似乎再像以往那般疼痛了。

    轻轻抚摸着大腿上的伤疤﹐他露出会心的微笑﹐「知道了﹐能够帮一个人找到幸福﹐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的吧！」

    「我就知道哥是好人﹐嘻嘻。」

    「你的幸福又是甚麽﹖」

    小浅呆了一呆﹐脸刷的红色﹐急忙撇开脸﹐随後又微微扬起头﹐露出渐染桃红的颈项﹐望着天际翻卷的白云呢喃﹕「只要身边的人都幸福﹐我自然就幸福了。」

    「只要身边的人都幸福﹐我自然也就幸福了……」

    折花笑如同电击般战栗﹐咕哝者重复念叨了七八遍﹐瞳孔渐渐放大﹐光芒越来越监﹐这句话虽然简单纯朴﹐却是大意境大智慧﹐让他感受到至纯至朴而又博大宽广的胸怀。

    「爷爷走後﹐我也只剩下一个人了﹐所以最近想的比较多﹐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少女眼中流露出的孤单与寂寮让人心疼﹐折花笑亲呢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还有我呢﹐你爷爷虽然没有明说﹐可眼神已经可把你交给我了﹐我也会努力地让身边的人都幸福。」

    小浅蛟子声般轻轻地「嗯」了一声﹐俏脸红得快拧出汁了﹐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一瞬间﹐折花笑的心中再次充满了战意﹐以前有一个相依命的小织﹐现在又会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小浅﹐仿佛命运总不愿看到他过上安逸悠闲的生活﹐一但有苗头出现﹐总会有需要他挺身而出的人物出现。。

    他从腰间摸出一面玉质符牌塞到小浅的手里﹐「这东西拿去钱铺可以提十万金铢﹐你拿着。」

    「不不﹐这麽多钱﹐我怕……」

    「笨小妹﹐我现在又出不了面﹐只能你替我出面啊﹐总不能让你爷爷最後的时光留在这种地方。」

    「人家才不笨呢﹐笨哥哥！」小浅撒起了娇﹐像虫子一样在折花笑身边扭捏着身子﹐嘴里发痴痴低笑。

    折花笑忽然想起了离别了八年的天才妹妹﹐神色一黯﹕「我也有个妹妹﹐不过她似乎再也不需要我做甚麽了。」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就一定可以为她做些甚麽。」

    折花笑淡淡一笑﹐显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今天是季测日吧﹖」

    「啊﹐我差点忘记了﹐快走快走﹐得去弄张流民证﹐不然连旁听的资格都不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