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龙心山上的故事（下）

    陆荣那看似无理的牢骚让展岳有些不自在了，但想到少爷面上看似无所谓实则是在听自己的故事，心里不由又多了一丝安慰，讲故事的节奏有加快了一些。这种故事对于陆荣来说是极其无聊的，如果某件事情才开始，而你就知道了结果，任谁都会觉得无聊。无论展岳如何加快讲故事的节奏，可那故事的结局都不会改变，无非就是村民打死了书生之后便得到了龙王施舍的甘露，而龙女知道了书生被父亲逼着村民打死之后，于是伤心欲绝然后殉情，临死时还掏出自己那颗红彤彤的心脏放在书生的坟前以示自己爱情的忠贞，只是她未曾想到她的那颗心却变成了如今傲然立于滁州北边的一座大山。她也未曾想到她那段悲惨的爱情故事却成了今天人们口中的谈资。如果她泉下有知，智慧作何感想？是欣慰？是感伤？还是后悔？小皇帝似乎对展岳口中的这个故事倒是很感兴趣，好像完全被故事吸引，为那书生和龙女好一阵悲叹，然后他忽然抬头看着龙心山两侧的青蟒岭和吴山问道：“那这两座山呢？”“唔”展岳也不知天气太热还是怎么了，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珠。用衣袖擦了擦才开始回答道：“这都是龙王的手笔，当龙女殉情之后，他才知道这对恋人的感情有多深，但他并没有后悔了自己的做法，只是很惋惜自己的女儿会这么傻——为了一个迂腐的凡人而自杀。不过，他还是把龙女的尸体和灵魂都化成了大山守护在书生的坟前。因为龙女生前酷爱穿青色，故此她尸首所化之山便名为青蟒岭。”“那吴山呢？”那群小孩也眼眨眨地看着展岳问。“那是为了纪念龙女对那姓吴的书生的感情至死不渝，所以她的灵魂化成的大山便取名叫吴山。”陆荣也加入到了听故事的队伍中，听着那些小孩对这么明显的答案还不耻下问，心里一阵恼火，于是替展岳回答了，不过，他又很圆滑地对着展岳问道：“是这样吧？”展岳当然知道，陆荣是在替自己挽回刚才无法回答皇帝问话的尴尬，心里暗暗佩服：“少爷，你果然很无耻啊。”当然，天使不会拆穿的，只是狠狠地点了点头。不过，陆荣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他的肺气爆。“嗯，故事编的挺像，就是太酸，太长了点。”展岳心里那个气呀，只是在心里暗骂：“世上无耻的人我见过，却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你要挽回面子时，我都毫不犹豫的帮你，咋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呢？”展岳心里再怎么气结，说话那人是自己的少爷，是断不敢得罪的，只好忿忿一笑不再说话。………………………………今天的大海很平静！虽偶有波澜，但比起往日的那种狂暴，今日它就是一个乖乖女。或许是它感受到了今日的贵人莅临，让它倍感荣幸，所以竟掩藏起了往日的暴躁狰狞。那金黄耀眼的阳光照着那嶙峋的波浪，折射出许多彩色的光环，煞是好看。只是那波光嶙峋的外表下面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深蓝甚至暗黑。太后站在海岸的礁石上平静地看着大海，只是那双本来很美丽的眼睛里不时地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之后，就变得不再那么美丽了，甚至让人感觉有些阴毒。陆谦低着头卑微地站在太后不远处，他的身后站着那两个一脸骄横怀里抱着佩刀的侍卫，那情景就像是刑场上某位犯人在等候着被行刑的命令。更远处的沙滩上站着的是那一批滁州府募养的军卒。他们虽然站的依然如标杆那样直，但脸上流淌的汗水以及那湿透的军衣在显示着他们的辛苦。太后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丝毫没有想过毒辣的烈日会晒黑她的皮肤，从而影响到她的妩媚。倒是有一个很懂伺候之道的宫女为她撑起了一把伞，只是这没能得到太后的一丝赞赏。主子不发话，做奴才的就算是天上落刀子也得死扛着。所以海边很静，静得这场景就像一幅画。………………………………龙心山上那群包括皇帝在内的孩子并不知道海滩上的这种安静，更不知道那个看似妩媚的女人心里此刻正在谋划着什么。他们依旧那样活泼，除了讲故事便是吃点心。小皇帝对陆荣使了一个眼色，陆荣便随着他向远处走去。其他的孩子知道皇帝有话要对陆荣说，所以很自觉地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讲着故事聚精会神地听着故事。“刚才那个故事很好！”小皇帝在前面走着，来到距离最开始听故事的地方有几十米的一块浅草地上，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陆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陆荣知道，小皇帝带自己来这么远的地方说话，不会只是为了评判故事讲的好与否那么简单，所以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下皇帝沉默了一阵之后继续说道：“如果那个官场少那么一点点黑暗，多一点点公正，那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悲哀的故事。如果那位权力的龙王多一丝爱怜之心，多一点体谅之意，或许故事的结局也不会那么悲惨。”小皇帝把眼睛望向那被太阳映射的有些刺眼的天空，看着那一朵朵被风撕碎如花瓣的白云，喃喃地说着，像是在感慨，仿佛那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自己。陆荣低着头看着那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沉默了良久，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轻轻的叹息。然后用一种缓慢到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的节奏说道：“你……想改变？”小皇帝迅速地回头看着将头深埋的陆荣问道：“难道你认为朕不应该去改变，而是安于故事的结局？”陆荣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好像那草地里埋藏着无数的黄金，只要一抬头或是一转眼那些黄金便会消失一样。“朕需要你的帮助。”小皇帝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本就应该为他做到事情，所以他的脸上没有那种有求于人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地说道：“朕知道你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小皇帝这话可褒可贬，往好处听是在夸赞陆荣是一个不安于只做个陆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良少爷，而是想要做一个安邦治国救国民于水火的忠义之人。往坏处听，那就……。陆荣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难道我还会和你去争晋国的江山社稷？”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没有发火，不是他不敢，如果真把他惹急了，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性子，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估计他也得揍上两拳，何况面前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他之所以选择了忍耐，选择了沉默，是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小皇帝是在用激将法。小皇帝见陆荣依旧沉默着，心里也有了一丝不爽，可自己有求与他。他有一种直觉，自己能否成就自己的梦想，还得看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愿不愿意帮自己。所以小皇帝依旧很有耐性地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那些魔爪疯狂肆虐？就忍心看着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在这魔爪之下变得血肉模糊？”小皇帝说的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陆荣听得却是平心静气不为所动，然后装出一副无辜可怜样：“皇上，我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童呀，你对我给予如此厚望，我怎么担负得起？”小皇帝被陆荣的话气的脸色发青，然后怒极而笑道：“三岁？你三岁？谁信呀？”陆荣知道皇帝是在说自己的智商绝不是三岁小孩所能拥有的，可他既然不想这么早就参合进这趟浑水里，所以脸上那无辜可怜的表情更甚，然后再加上一点茫然说道：“难道我不是三岁？皇上，你若不信可以去查一查州府的户籍档案。”小皇帝被气的不善，明知陆荣这是在耍无赖耍滑头，可他一时又找不出好的言语来反驳，只能愤怒地转过身不再看陆荣。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异常凄惨的叹息。接着说道：“陆荣，你……让朕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小皇帝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而且话里再没有先前的激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怨和哀伤。陆荣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失落而有所触动，只是抬起头看向那远处那些在清空下有些灰暗的群山。那眼神仿佛是要看到群山的本色，也好像是要看到掩藏在群山中那些恶水和猛兽。秋季时节却未有一丝枯黄然而却很荒凉的龙心山顶此时出现了一副更加不和谐的画面：两个看似小孩却非小孩的小孩很沉默地站在山顶草地上，脸上都带着一丝不应该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忧虑，只是不知两人是否都是怀着同样的忧虑？烈日并没有因为两个孩子站在山顶而变得柔和一些，也没有被偶尔飘过的如花瓣的云朵遮挡了它的炙热而有丝毫悲意。它依旧严格地遵守着自己的规程，释放着它那滚烫的热量。“朕有些累了，我们还是回吧？”小皇帝用锦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再也顾不得摆那深沉的造型。转身向着来路走去。陆荣也有些累，但他更累的是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小皇帝却强行塞给他一个他暂时还无法扛的起的包袱。因为扛不起，所以选择逃避，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那不为人知的计划从此将失去一座高大的依靠。甚至会因此而万劫不复，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于是他在想着怎么去挽回，哪怕只能挽回冰山一角也是好的。“皇上，那个故事已经被传了很久，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着要此时去改变？”陆荣缓步跟着小皇帝，用尽量漠然的语气说着。小皇帝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是他没有回头。“朕不忍故事里的书生和龙女再受苦。”话说的很坚决，很伟大，但在陆荣听来却是很可笑，很幼稚。他小心翼翼地说：“要是那位龙王不会轻易或许根本就不容许让你尝试去改变呢？”小皇帝陷入一阵沉默，又开始向前走去，只是脚步很缓，很沉，反复每一步的抬脚塌下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过了很久，小皇帝却说出了一句让陆荣哭笑不得的话：“我欲改之，她能奈我何？”听着小皇帝的话，陆荣啼笑皆非，这哪里是一个欲成大事的皇帝能说出的话，这根本就是小孩子斗气耍大牌时说的话嘛。“皇上，你要知道，她虽然不能把你怎么的，但她却能斩掉你的翅膀，除掉你的羽翼，让你变成一只**的火鸡。而且，我已经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讯号，如果，皇上你不想失去我这只将来能助你飞翔的翅膀，那你就必须学会忍耐。”小皇帝吃惊地看着陆荣，带着一丝质疑地问道：“讯号？什么讯号？”陆荣看着小皇帝肯定地说：“就在那天的大堂上你亲手扶我的那一刻，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喜，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狠厉。”“就因为一个眼神？”小皇帝看着陆荣就犹如看着一只奇怪的生物一样“那能代表什么？这也未免太荒谬了些吧？”这次轮到陆荣对小皇帝失望了：原来这个看似有雄心壮志的皇帝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陆荣淡淡地说道：“信与不信在于皇上，动或静的选择也在于皇上，只是小孩我此时是断不敢参与其中的。就算皇上说我贪生怕死也好，说我胸无大志也罢，反正我现在是连说故事的本事都没有，更别说是去改编故事。所以请皇上恕我要选择明哲保身。”这是陆荣的心里话，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所以明白生命意味这什么，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怕死。如果危及到生命，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很多。至于理想和那狗屁人性都他妈是浮云。小皇帝其实也很明白陆荣的话所蕴含的道理，无奈地说道：“她真的那么可怕吗？”陆荣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对你来说当然不怎么可怕，虎毒不食子嘛，就算你失败了也顶多是把你软禁宫中，可我呢？她要我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用变换方法，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你当我傻子？小皇帝呀小皇帝，老子看过的宫廷斗争，虽然只是电视剧，可足够你娃消耗好几年的。陆荣虽然在心里腹诽小皇帝，可脸上依旧显得那么恭敬。朝他微微一揖说道：“其中厉害关系，皇上是聪明人，应该比我更加明白。”小皇帝一脸忿愤地说道：“可我实在是受够了。”陆荣知道小皇帝已经被自己成功说服，于是微微一笑说：“如果说到受够了，那天下百姓应该比皇上更难受才是。但他们依然选择忍受，是因为他们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前两年那些叛乱就是最好的例证。”小皇帝此时也从冲动中醒悟，满是欣赏地看着陆荣问道：“难道就这样等下去？”陆荣绕过小皇帝的身体向前走去，很柔声地说道：“当然不能白等，力量决定一切嘛，至于该做些什么，皇上你比我更清清楚。”“力量决定一切！”小皇帝看着远去的陆荣的背影，回味着他那句话的意思，突然觉得那炙热的阳光因为那句话瞬间变得柔和，远处的那些昏暗因为那句话瞬间变得清晰。小皇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票票，本人百看不厌的东西，可数来数去，总是那么几张，觉得有些气血不畅，所以还请看官大人，不要那么小家子气，你尽量下手狠些，域雪是不会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