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半城烟 六十三 解释(上)

六十三 解释(上)

目录:半城烟| 作者:闫灵| 类别:其他类型

    本该是小儿子满月时回去,结果刚整好装,进军鼓就响了起来,罗瞻只好重披盔甲,回家的事也就跟着顺延,这一延,一直延到小儿子的百日之后——不知过了这么久,她会不会把那件事给忘了?

    这次回燕州只能待上三天,这当中还要去掉一来一回的路程,真正在家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两天一夜,其中还得刨去处理正事的时间,不知够不够她出气的。

    罗瞻的人生从来不做错事——就算做了,他也觉得那不是错的,像当年杀君天阳,至今他都没觉得哪里做错了,唯独这次不知该怎么给自己找借口。虽说都是在她之前的荒唐事,可换个角度想,若是有人带着孩子来认她……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接受不了,这么一对换,即使他原先肯定自己没做错,也开始觉着有那么点……对不住她。

    难得他也能为这种“琐事”七想八想,一路上没做别的,净胡思乱想了。

    到家门前时,本打算直接回后院,谁知却被一群人围着喊冤——

    路仝县令带着县内老老少少守在罗府门前,此刻刚到午饭时间,府里的士兵正在给他们分发米饭,一瞧见他这高头大马过来,纷纷起身跪倒,直呼青天大将军。不为别的事,就为州府克扣他们农耕的器具和粮种不发,致使路仝县怨声载道。

    相信这些事她是能解决的,可她不解决,单留给他来,想来肯定还是在生气,没办法,他只好先着手解决了正事再谈私事,带着路仝县令先到正厅,解决完这事后,顺便再大骂这县令一通,这种事本该在秋后经由农私局直接呈报给他,而不是到他家门外哭天喊地!没屁用不说,还耽误事,更让他不好处理——克扣之事本就屡禁不止,而且还牵连着燕云诸多的利害关系,如今战时,他不可能立即做大面积清查并处理涉案的各级官员,这路仝县令自以为青天在世,不懂迂回,找了一个完全不能解决问题的办法,让他下不了台不说,更难秉公办理!

    真是——不知该说他正直,还是该骂他无知!

    一盏茶的功夫,农耕器具与粮种的问题就得以解决,那县令也慌忙离开,再待下去,非被镇聋不可,最要命的是他还被罗大将军数落的一文不值,几乎蠢到该自刎谢罪去。

    解决完路仝县令,罗瞻匆忙回到后院,正赶上吃午饭的点。

    一进花厅就见桌子上围满了人,当中有他的妻子、阿莹,以及三个孩子,另外还有一老一小祖孙俩。

    他先看了看妻子的脸色,没表情,再看一眼那祖孙俩,视线最终定在那个小男孩脸上——这小子哪一点像他了?!

    “香坠儿,给将军拿副筷子。”君锦边给慕君挑鱼刺,边吩咐香坠儿。

    她这一句话,惊得那老太太慌忙拉外孙站起身,低头杵在那儿不敢动。

    “快叫——”老太太低声呵斥外孙。

    小男孩瞅一眼那个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男人,那个就是他爹?真威风,“爹……爹爹。”

    阿莹捂着唇干咳几声,而君锦则一径的面无表情。

    罗瞻蹙眉,很不喜欢小男孩对他的称呼,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不能用吼得,怕会把他吓到,“我不是你爹,叫伯伯。”

    “将、将军,他是迎春给您生的,是您的儿子。”老太太太过着急解释。

    罗瞻的拳头攥得死紧,忍不住想骂粗话,十一年前他就不再找那个映红了,哪里生的出这个小东西来,“我记得十多年前就给映红赎了身,之后再也没见过,怎么会生出这孩子来?”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也不知该怎么办,迎春临死前确实是那个意思啊,还说这辈子跟过他也值了,因为有女儿的遗言,她才敢腆着脸带外孙来认亲啊,女儿应该不会骗她吧?老太太自己也有点糊涂了,小木头的爹到底是不是这位大将军?

    此时恰巧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君锦交代香坠儿看好慕君,起身去看小儿子,经过丈夫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来吧。”一进屋,君锦便接过奶娘怀里的娃儿细心轻哄。

    罗瞻也尾随妻子过来,看眼一旁的奶娘,奶娘赶紧低头出去,独留这一家三口。

    “这小子长得好看。”从妻子的肩头看一眼他们的次子,这小的长得更像她一点。

    君锦理都没理他,一径地哄儿子。

    罗瞻突然不知该怎么解释,两只手停在半空中弄不清何去何从,“那不是我的孩子。”他解释。

    君锦仍旧不理他。

    “那孩子九岁了,可我跟你都认识快十年了,怎么可能跟别人生个九岁的孩子出来?”既然她不说话,他干脆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你总不认为我二十七岁还是童子鸡一只吧?去妓院是不对,可——我又不想娶亲,你说怎么办?”

    干她什么事!去狎妓的又不是她!

    “你不要老是背对着我。”双臂固定住她的身子,省得她不愿对着他,他可没多少时间穷耗,“你说吧,要怎么做才能消气。”

    刚满百日的小家伙在母亲怀里团着两只小手,抱住母亲的手指吭哧吭哧举大鼎玩呢,顺便看眼前这个新认识的亲爹,奶白的小脸累得红润润的,相当好看,可惜他亲爹此刻没兴趣看他表演,径直瞅着自个的媳妇儿。

    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君锦终于抬头,望向丈夫,“你到底有过多少女人?”她知道不该问,可就是想知道,也清楚知道后会更生气,可就是忍不住。

    “……三个。”他很坦白,只因为她心平气和的口气,“算上你三个。”

    算上她?怎么?她也是妓/女吗?一起排资论辈?“别算上我,我不够格。”口气有些僵硬。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不想乱猜她的心思,因为那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而他没有那个时间。

    “我不会媚术,也没有可怜的身世供你解救,纯粹是自己倒贴上来的。”连钱都不用花的那种,想来更不是滋味,她甚至半个铜板都不值!

    ——人一生起气来,推理能力也会变得不同寻常。

    “她们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只不过世道所迫。”其实没那么下贱。

    “是,下贱的向来都是你们男人,还有脸同情人家,没有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地方?既然去都去了,别再讲什么怜惜、同情!只会让人觉得你们是伪君子。”言辞刻薄——她有这权利不是?狎妓!一想到这她就生气!往时大哥去看一场歌姬舞乐都会被父母数落,去那种地方的男人太不自爱了,更何况以他那该死的眼光,肯定是不挑地方不挑人的!

    罗瞻看着她嫌恶的表情,就像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办?”就因为他之前是那么不挑的人,才会在遇到她之后变得自惭形秽,哪个男人不想娇妻美妾,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幸运的男人!他又没预算到自己能娶到她这种女人!“就算我老早就遇到你,你那会儿是个十多岁的娃儿,能用吗?”

    “……你……你二十就去狎/妓?!”她十岁,他岂不就是二十岁。

    “是,嘉盛还小我三岁,他更早。”怎么会把别人也扯进来?不过牵扯到嘉盛后,他的心里似乎舒服了点,突然觉得自己比嘉盛高尚,起码他去的时候比他老,“而且是那臭老头领我们去的!”当时他哪知道要去那种地方。

    “师父?!”天啊,他老人家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怎么也会去那种地方?

    见她有点被吓到,不禁有丝得意,“那老头以前经常去。”

    “他……怎么会带你们去那种地方?”师父也算得上他们的父亲了,怎么会领他们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他说我们成人了,该做些大人的事。”

    “……”哑口无言,当然,这种事到也可以理解,像大哥二哥没成亲前,身边的贴身侍婢也都是陪床的,这一点满府里的人都知道,可……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你……你经常去吗?”

    事实上第一次之后,出于新奇,是有些日子经常光顾,当然都是同一个女人,他不喜欢更换,以致后来那女人以为他会收她为妾,哭哭啼啼的,弄得他一点兴趣都没了,干脆不去,再后来的那个映红到不爱黏他,所以才会在两三年间没再换人,一度他还认为他该将映红收到屋里做婆娘呢,反正像他这般的人,娶个青楼女子似乎也很合乎常理,不过最终他还是没那么做,只给了足够的钱替她赎身,并送她回家,到后来,在见过她之后,方知世上的女子并不是只有胭脂红和粗犷味,真得可以似湖水般清澈美丽,勾引人,当然啦,这些实话不能全跟她说,真说了她肯定又要翻脸,“在林岭你不是见过嘛,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这样……好像心里安慰了一点,“可那老太太认定了孩子是你的。”

    “我去说清楚就行了。”

    “你说得清楚吗?现在外面都知道你有这么个儿子,把他们赶走,人家还不说你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到时肯定又都推到我头上来,我不可不愿做那个坏人。”

    “你总不能让我认了吧?”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反正事情已经出了,你认不认旁人都觉得你脱不了干系,肯定说什么的都有。”口气凉凉的。

    “不行!我不能平白无故认个儿子回来!”让他养可以,但不能承认那是他的种。

    “平白无故?孩子的娘跟过你吧?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找谁证明那不是你的?”若是有办法证明,她至于拖到现在还在生气嘛!“这闷亏,你是吃定了,而且——你最好小心以后还有儿女上门认亲!”

    “……”咬牙,人真得是不能犯错!

    不过——只要她气消了就好,名声那些东西倒在其次。

    “出去见见你那失散多年的孩子吧,我要休息了。”推开他的手,他不放,她把怀里的小家伙丢给他,他只好接着。

    小娃儿在他怀里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刚认识的亲爹,小手不小心触到亲爹的下巴——好玩,扎在手心酸酸痒痒的。

    于是,小家伙开始乱摸起亲爹的下巴。

    “……”罗瞻低头看看这第二个亲生子,好看,这个像妈妈,样貌、皮肤都像,将来一定长得很漂亮,可惜是个男娃儿。抬头望一眼妻子,她正好阖上里屋的门,啪一声上闩,看样子不睡醒是不会再理他了。

    也罢,还是去看看怎么处理那个“新认的儿子”吧。

    路过门口时,将小儿子交给奶娘喂奶,他则转身进了花厅,孩子们与那一老一少还在吃饭。

    他一进来,一老一少再次起立。

    “坐。”他的声调平直。

    一老一少懦懦地坐下。

    罗瞻看向那个瘦小的男孩,男孩却因他的注视,吓得颤抖不已,“叫什么名字?”

    “大号敬恩,小名儿小木头。”老太太代答。

    “他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半年前就病死了。”

    “她说我是孩子的父亲?”记得那个映红挺通情达理,不该这么诬赖才对。

    老太太叹口气,说来话长啊,从头说起吧,“迎春命苦,要不是将军给她赎身,恐怕如今还在阁里受苦,当年那丫头还以为将军为她赎了身,会让她跟在身边伺候,回到家里怎么劝也不肯嫁人,等了半年多,也不见将军来,就自个去了林岭一趟,待回来后便有了这娃儿,也没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前几年听说将军出了林岭,占了燕云,她高兴地跟过年一样,可不管我怎么劝,她依然不肯去求您,直到临死才开口,说她这辈子报不了将军的大恩,只能来生给将军当牛做马。小木头苦命,投生在她这种母亲肚里,若是有将军这样的父亲,孩子不会遭这么多罪,要是老天可怜,能让孩子给府上的公子们做个牵马坠蹬的奴才,也是替她还了将军的大恩,老婆子本也不敢来府上打扰,怎奈我年岁大了,实在做不动活计,养不了他,就想着,将军能不能赏他一口饭吃,也算替他娘了了一桩心愿。”

    “……”蹙眉,真是一团乱。

    “爹,他真的是我哥?”罗定睿已经大到足够了解人情世故了,趴在茶几上,问出心中的疑问,这几个月那小木头一直跟着他亦步亦趋,问他他就说父亲是他亲爹,他倒是无所谓啦,可母亲显然很不高兴,害他还担心母亲一气之下会把小木头赶出去,索性母亲生气归生气,倒是让人照顾的他们很好,所以如今他到觉得是父亲的不对,平白无故弄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出来,居然比他还大,让他很不高兴自己不再是家里的老大——他才是老大才对,等会儿跟小木头按个头比高,让他叫他哥哥!

    “你闭嘴!”低沉叱一句儿子。

    罗定睿撇撇嘴,不再说话,大人一碰到解释不了的事就会让孩子闭嘴,根本没道理可讲。

    “你们继续吃。”他要先去书房把政事解决掉,等妻子睡醒再看她怎么说,这事全权交给她发落,要赶走还是留下都听她的,反正是他做了错事,他无权选择结果。

    “小木头,别吃了,带你去个好地方。”罗定睿放下筷子,同时一把扯掉胳膊上的岳尤儿——有男孩玩,再不用带女娃儿到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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